金雁論東歐、蘇聯轉型相關言論輯錄

  編者按:今年是蘇聯「劇變」20周年,共識網特別請到了蘇聯、東歐史研究專家、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金雁女士,跟廣大讀者進行在線交流。為了使大家能對金雁教授的基本觀點有一個基本了解,我們從她的文章中摘選了部分觀點。歡迎大家參與在線交流,您的疑問和觀點都將得到金雁教授的回應。在線提問地址:http://bbs.21ccom.net/viewthread.php?tid=2248

於建嶸先生在畫家村記事中描述的金雁教授。金雁教授,思想家,據東歐社會轉型研究之前沿。來訪。教授稱自己非名人,世人只知是名人秦暉之妻。眾為之曲。然,村民伍兄一見,驚呼其名。不解,問,可曾見過?答,教授前幾日在陽光衛視講知識分子,看過不忘。問,知秦暉否?伍兄搖頭。教授大喜,贊曰:唯小堡農夫才知真神也。

  金雁:1988年7月3日《莫斯科新聞》報道一個民意測驗,測的是「對現狀不滿是來源於商品匱乏、法律不健全,還是缺乏社會正義」。大約半數受測蘇聯人不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個有社會正義的社會中」,缺乏社會正義佔第一位。可見民主固然「不能當飯吃」,有飯吃也不能代替民主。

  金雁:過去[東歐]統治者是把國民當成服從性的螺絲釘看待,現在是把國民當成不關心政治的消費者,選擇用物質來消解政治訴求,從強制人們服從命令轉變到以物質誘導人們安心當順民,只要放棄政治追求,選擇追求生活就有好日子過,可以讓人們懈怠和慵懶,執政者也可以獲取合法性。

  金雁:俄國的悲劇就在於,它在皮鞭的驅使下在偽現代化的道路上比其他國家走得更遠,在偽現代化方面取得公認的數字後,在「人」的現代化方面勉強達到非洲的水平。再現了等級制、人身依附等中世紀原則。「蘇聯解體20年祭 」

  金雁:以人為代價的現代化是俄國歷史上最可悲的記憶。人民成為被政府綁架的人質,成為國家強大的犧牲品。

  金雁:我們走在重蹈「以人為代價的現代化」大路上,縱然上上下下都意識到了這條路難以為繼,也提出了若干理念、口號,但以頭立地的時代感讓腳步停不下來,不到摔倒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我們錯過了多少路口。

  金雁:、戈爾巴喬夫背叛了蘇聯?還是葉利欽? 1985 年時蘇聯的 」 民意調查 「 顯示, 99% 的人都表示擁護蘇共的領導,僅幾年後人民獲得了選舉權, 拋棄了蘇共 。是人民背叛了蘇聯

  金雁:人們沒有說什麼的自由、寫什麼的自由,但是有不看什麼的自由、不聽什麼的自由。他們沒有宣傳自己思想的權利,但是可以有避開官方文化的充分自由(1980年代末蘇聯有一篇文章叫「」真理報「沒有讀者」)

  金雁:斯大林說:「按照恩格斯和馬克思的回答,我們早就該關門了,既然你們中間沒有一個想關門了事,而相反的想繼續生存,那麼國家政權就應當存在和加強,無條件地應當得到加強。」葛蘭西因此把「蘇聯的社會主義革命」叫做「反對卡爾馬克思的革命。」——金雁:蘇俄的「政治自由」問題

  金雁:蘇聯內務部統計,從1921-1954年僅記錄在案的被判處「反革命」罪的罪犯就達約380萬人(塔斯社1992年1月23日電)。1930至1953年間遭鎮壓的人數約為370萬,其中76.5萬人被槍決。加上受害於集體化時期的340萬人和遭鎮壓的330萬少數民族,受害人超過了1000萬。

  金雁:蘇蘇聯創建者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列寧。十月革命後他向全世界宣告:他所建立的「蘇維埃政權比最民主的資產階級共和國要民主百萬倍」。也是與些同時,列寧給專政寫下這樣的經典定義:「專政是直接憑藉暴力而不受任何法律約束的政權」。

  金雁:蘇聯人用性命和不自由與資本主義拼實力。違反現代人類文明發展自己,最後卻一夜垮了。麥德維傑夫說,「蘇聯時期的很多東西不僅是靠暴力維持的,也是靠欺騙和偽造維持的。過去因為欺騙愚民說話是一個自由的問題,而不是一個水平問題,如果把說話定位在水平上,無疑就是讓很多人閉嘴。很多人一閉嘴,言論自由沒有了,好不容易爭取到的說話權利又因說話水平低而被拒之門外,說話水平自身也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拒絕「虛假活動」)

  金雁:薩哈羅夫說:自由思想是人的自然屬性,人民與當 局的關係如同是對聾啞人的對話,這個社會抵觸情緒已經接近飽和,若不是社會自身渴望急劇變革,若不是社會的忍耐已超過極限,靠著戈爾巴喬夫一人的「忽悠」或「和蘋眼變」,不可能使蘇聯一夜崩潰。

  金雁:在1985年時對蘇聯人進行民意調查,99%的人都會表示擁護蘇共的領導,1988年12月蘇聯新選舉法通過後的第一次人民代表差額選舉,1989年4月選舉結果,蘇共的擁護率馬上就減少了1/3,葉利欽、薩哈羅夫、波波夫、索布恰克這些民主派紛紛當選,到1990年蘇共支持率更進一步降到不足1/2。

  金雁:即便是在蘇聯最輝煌的上世紀70年代末,蘇聯工人的工資水平僅為美國工人的31%,居民消費水平只相當於美國的33%。在蘇聯「建立國家」和「攫取財富」是同義詞,這種統治方式也叫做「從人民中獲取滿足國家行為的手段」,「社會主義不是被看作目的,而是被看作一種動員型的意識形態」。

  金雁:勃列日涅夫有一個圍繞他的20多人的秘書組和寫作班子,這個寫作集體最大的工作就是靠揣測勃列日涅夫的意圖進行「領導講話」的編寫工作。而且因為寫作班子是個集體行為,最後的定稿往往是把有鋒芒的地方都磨掉後的妥協產物,導致空話、廢話、套話、假話連篇。

  金雁:統治者總是以為把所有的事情都把握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就可以做到有效的防範和治理。這樣做造成的逆反效果先不說,就從統治者的立場看,首先是阻礙了領導者自己的眼界,造成他們信息來源的單一化。比如說各個地區反映上去的信息都是有利於自己「政績」的。

  金雁:在管制性的社會裡人們不能自由地表達思想,把越來越多的忠實信仰者推向兩面派陣營,而他們一旦不再恐懼地與政權疏遠,這批人就再不可能回到原來的陣營中了」。

  金雁:勃列日涅夫也在大搞個人崇拜和嚴刑峻法,但是人們的「免疫」程度卻大大提高了,人們已經厭倦了意識形態的陳詞濫調。而金字塔頂端的腐敗與偽裝,使政府和政治家沒有了早期領導人的道義感召力,他們因官僚主義的實用哲學和權力追求而顯得「底氣不足」了。

  金雁:通過輿論控制和個人崇拜只能在某一個階段湊效,而且不可以重複使用。它只能被迫投入越來越多的精力、越來越大的成本用來控制自己的人民,只要這種控制稍一放鬆,就如麥德維傑夫所說的,它「釋放出來的自由的火花就像叢林大火一樣迅速燎原,從而將一個帝國的大廈燒毀」。

  金雁:於是有些人就從反面接受教訓,一切行動都是要與「民主化」反著來,逆「公開性」而動,以為這樣就可以消除對現存體制的「不利因素」,就可以保證「鐵打的江山萬年長」了。

  金雁:由於恐怖效應,認同當權者的既得利益(忠實信仰者雖然也有,但人數很少)者;公開表明觀點的持不同政見者;不贊成當權者做法,但是處於恐懼中不敢公開發表真實想法的「面具人」;逃避國家的控制、反政治迫害的「地下人」。

  金雁:在後一種現代化中,國家可以有高速增長的GDP,可以有世界上最大的工程,可以有世界上最高的大樓,可以有超過美國的核彈頭總當量、可以有很多的鋼產量,只要是國家認定需要的東西、事關臉面上的排場,全國自上而下地齊動員,一準能獲得期望的效果。

  金雁:有人認為「叛徒」戈爾巴喬夫造成蘇聯劇變,前俄共中央委員斯拉溫把這種說法稱為「唯心主義的個人決定論」。他指出:那麼多社會主義國家都因為出了一兩個「壞人」就崩潰、就變成資本主義了?而眾多資本主義國家怎麼就沒有一個因為出了幾名「好人」就垮台、就變成社會主義呢?

  金雁讀伯林《蘇聯的心靈》:「蘇聯的各級當權者的一言一行都在仿效蘇共主要領導人。他們是一般強硬、冷酷、好鬥,是國家之上的『無產階級』無賴,他們憎恨一切廣義上可以稱『西方價值』的東西,甚至憎恨他們自己的知識分子。」

  金雁:公開的博弈形式哪怕再不雅觀,也比任何秘密政治要好,因為陽光是最好的消毒劑,沒有陽光的角落不知道會滋長出什麼東西。朝鮮倒是挺一致的,但是沒有一個東歐人願意選擇這樣的無選擇的「一致」,否則極左派早已成為第一大黨了。

  金雁:東歐已經從 「社會-國家一體化」的意識形態下脫離出來,從轉軌初期的工會不像工會、政黨不像政黨、公益組織不像公益組織發展到現在明確的「三分天下」。它改變了傳統的治理模式。

  金雁:東歐諸國的國民對所謂 「亂糟糟的民主」的看法卻與我們有很大的不同,他們承認議會政治有毛病,但一切矛盾可以公開,本身就是一種「常規化」的表現,比起舊體制下高度一致、報喜不報憂的傳統來,無疑是一種進步。

  金雁:俄羅斯的「麵包時代」。陽光下無新鮮事,所謂摸著石頭過河,不過是自我標榜,知識分子在犬儒時代能有的作為,更有東歐經驗可以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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