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昕捷:民間古籍收藏第一人(中國青年報 2008-11-12)
有一次,一位去他家做客的商人看到一屋子古書,驚訝之餘,脫口而出:「你哪兒找來這麼多爛紙?」韋力心有所感,將「爛紙」二字倒過來,把他的善本書室稱作「芷蘭齋」。
「多有意思啊,我眼中的芳草,別人眼中的爛紙。」韋力說罷,淡定一笑。
在收藏界,韋力被公認為「中國民間古籍收藏第一人」。今年6月,國家圖書館舉辦「國家珍貴古籍特展」,近400件展品中僅有一部來自民間,即韋力所藏的遼刻本《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疏》。1994年,這件絕無僅有的「遼藏」從一個「紅衛兵」手中流出,價格很快被抬到30萬元。就在國家圖書館的專家們還在研討「要不要追加預算」時,韋力舉起了競價牌。
如今,這件珍品被小心翼翼地存放在天津郊外「西苑書樓」里。據一位有幸參觀過書樓的學者描述,這位「藏書愛好者」所藏「古籍逾百架,唐、五代、宋、遼、金之所藏皆有可稱道者,另有明刊本千餘部,批校本、抄校稿、活字本各數架……皆按經、史、子、集排序,再結合年代、版本分類收藏。」
就韋力而言,雅好收藏是一種天性。自兒時起,他就熱衷於搜集「煙標」「糧票」。十多歲的時候,他偶然在一張舊報上讀到鄭振鐸1950年代去香港收購舊書的報道,由此引發了對古書的興趣。但在那個破四舊的年代,古書收藏只是個別「高級官員」的專屬,少年韋力沒有接觸古本的機會。
直到1981年,還在上中學的韋力攢了80元買了一套古書,那是一部以五色印刷的武英殿版的《古文淵鑒》。「我一下子就被那種美震撼了,才發現原來古書並不都是泛黃卷邊。」後來,在天津一位老先生的引導下,韋力開始系統研讀經史子集和藏書史,慢慢從中體悟到古書「回味無窮」的妙處。
1988年,中文系畢業的韋力在一家三資企業中擔任中外雙方代表,月薪3800美元。憑藉這個在當時「天文數字般的收入」,韋力找到許多文革後被退還舊物的家庭,成批地收集古書。
因為「千金散盡為收書」,韋力常以「聚書好貨,均為一貪」自嘲。唐代的柳宗元在《蹺譓傳》里提到蹺譓這種奇怪的小蟲,在路上看見任何東西,都想要背在身上,弄得自己越來越累。韋力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好負物」的小蟲。
「剛開始我也覺得這是一項神聖的事業,後來慢慢發現自己愛書也只是貪多務得之欲,跟別人愛錢沒有什麼分別。」韋力擺擺手說道。
時至今日,他每年仍然要花費數百萬元收購善本。但在收藏圈,人人都知道「韋力只進不出」。
「不賣書不是清高,只是對自己心性的控制。」在這個成功的商人看來,人生在世,「為稻粱謀」而做的事太多,因此務求在自己的書樓中留一方凈土。
為了追尋古代藏書家們的余痕,韋力曾用5年的時間,走遍了大江南北所有古書中曾有記載的書樓,結果卻讓他失落——大約一半的書樓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也境況堪憂,乾嘉時期最大藏書家黃丕烈的書樓被劃在蘇州絲綢廠內,曾被列為吳興四大藏書樓之一的密韻樓原址上開了一家按摩院,還有許多書樓成了政府機關辦公之所……
在後來的著作《書樓尋蹤》里,韋力感慨道:「藏書多年,個中甘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每當夜深人靜時,偶翻舊籍,卷首所鈐累累藏印,皆無言地敘述著本書的傳承命運,講述著一位位藏書家辛苦收藏、有聚亦有散的悲歡故事……」
韋力也曾因此「想到百年之後,自己畢生所藏古書的歸宿」,並一度「覺得悲涼」。但最終他還是擺脫了古代藏書家們「世守沉編」的情結。他鐘愛一枚刻有「韋力暫得」的印章,卻始終不願往藏書上印。因為「書藏得越多,越發覺得自己『不夠格』。」
「古書已歷千年,人生不滿百歲,珍籍終會離我而去。」韋力平靜地說,「說到底,我只是歷史流轉中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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