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生命不斷路過自己

馬培文 秋，不知是躲在牆角，還是藏在樹間，一聲聲窸窸窣窣的鳴叫，一片片飄飄悠悠的墜落，攪得月光冷冷、星兒亮亮，洗滌的夜空涼涼靜靜，打赤膊穿褲衩在外乘涼的人少了，踏著星光在山林中散步的人多了。清晨早起，院子里花木、菜蔬上都掛著水珠，遠處山嵐拂輕紗，霧靄柔柔的，呵，秋，靜悄悄地來了。 秋來早晚涼，天涼好個秋。 逃離了今年盛夏的連續酷熱，如今，能好好睡個安穩覺了，能美美吃頓舒心飯了。不自在的身旁，怡然自樂悄悄地跟著，不肯與你分離。它默默地窺視著，時不時會衝進你的生活和心靈。古人說，蓮出淤泥而不染。其實，蓮如果不深陷淤泥，她能開出碩大香麗的花朵嗎？能結成圓潤飽滿的蓮籽嗎？ 人生也一樣啊！ 人生就是一場修鍊。和時間修鍊，和命運修鍊。在行進的路上，看一草一木花紅葉綠，也看一樹一枝風摧雨打，放飛的心常常隨著落葉飄零。人生彌足珍貴，歲月蹉跎無期，從紅顏到白髮，韶華像是一場幻覺，不知不覺間，人生的秋也就來了。 「雨送黃昏花易落」。風起的黃昏，那麼多的花瓣紛紛下落，那麼多的黃葉悠悠下墜，落下，不肯回頭，便是時光。時光如煙，你以為存在，其實它已消逝；歲月如雲，你記得它，它能記得你嗎？時序更迭，朝代變遷，大自然的晴雨轉換、季節交替太過尋常了。從古到今，無論是帝王將相、富豪權貴，還是市井布衣、販夫走卒；無論是賢達師長、才子佳人，還是漁民樵夫、耕者村姑，忙於生計也好，安貧樂道也罷，都難以圓融通透，都不會一帆風順。想到此，成敗得失何足掛齒？榮辱高低何值一提？ 人生不管是華貴顯赫還是默默無聞，不管是驚世駭俗還是幽夢飄搖，都是鏡花水月，都是雲煙夢幻。一日三餐吃飽飯，一年四季有衣穿，家庭和睦鄰里好，天倫之樂享太平——擁有人生最平淡、最樸素的幸福就是至善至美。不必到滾滾紅塵浪濤中去打撈名利，更不必在世俗紛爭的虛假里去追逐幻夢。「長恨此身非有我」，「何事長向別時圓」，「十年生死兩茫茫」，「人間有味是清歡」。廟堂江湖，天上人間，最終的歸宿，還是自己的內心。世間萬象，歲月蒼茫，都不如一個人的心靈遼闊。心是河海，心是江湖，心是天地，心是蒼宇。「大隱隱於市」，歸隱於心，才是人生最好的皈依。 我的心廣闊。一路行程中，我常常把鮮花、掌聲、獲獎讓給了別人。無人的時候，我就默默地將想說的話講給自己聽，把自己裝在故事裡，讓生命不斷地路過自己。我的寫作觀在小不在大，在真不在虛；說真話，寫實情；不昧良心，不忘良知；給人慰藉，給人溫馨。我想，最好的完成，不是外在目標的大紅大紫，而是自我內化的無聲無息。 我從不給寫作的題材搞「階級劃分」和「框架限制」。多元才自由，多彩才多姿。畫地為牢，政治說教，便少了貼心貼肺的真情真意，便湮滅了人性的本質和人的心智。 我就這麼散慢自由地寫著心裡話，時光在故事裡伸展，空間在故事裡拓寬，故事在故事裡繼續，人生在故事裡蔓延…… 時光的紙箋，在秋的清涼中鋪展著斷斷續續的記憶，刻下了我生命的印痕，留下了生活的靜美。文字無聲，只記錄足跡，讓單純的眼睛，去珍愛曾經滄海的歲月。將心種在文字里，無須用淚水澆灌，也無須用情感餵養，冷和暖，淚和笑，都藏在幽長的小巷裡哩。我想，多年以後，只要打開書，會依舊看到塵土飛揚，聽到草木呼吸，依然會有煙雲往事陪我聊天，會有過往的親朋好友出現在眼前。疏淡的日子，清秋般愜意，清歡，清歡！ 有山水作伴，有日月掌燈，餓了采思念為食，累了枕回憶而眠，我的晚年，歸隱於心，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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