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脂硯齋原型的推測 ——《紅樓夢》讀書心得

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二十一回回前批有詩云：「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脂硯齋說這首詩是「有客題」，實際上卻是出自其自己筆下，「茜紗公子」毫無疑問指的是賈寶玉，即作者曹雪芹的化身，「脂硯先生」則就是曹雪芹寫作《紅樓夢》的助手和批註者脂硯齋。若要問「茜紗公子」情從何處、「脂硯先生」恨有幾許，我想從一種古詩文修辭手法——「互文」著手，再結合部分「脂批」進行解釋，會有一些意外的收穫。

古文里對「互文」的解釋是「參互成文，含而見文」，意思就是一句話或前後兩句話中的兩個部分，表面上是在說不同的事物，實際上是互相照應，說的是同一件事。比較典型的例子諸如「秦時明月漢時關」，不能理解為「秦代的明月，漢代的邊關」，應理解為「秦漢時的明月和邊關」，這裡就用了「互文」的修辭手法；又如「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如果按字面的意思很多人不禁要疑問為什麼將軍都戰死了、士兵卻都回來了，實際上「將軍」與「壯士」、「百戰死」與「十年歸」在語意上是互相滲透的，這句詩的正確理解應該為「將士們經過十年征戰，歷經上百次戰鬥，有的戰死、有的歸來」。以此類推則可以把「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解釋成「茜紗公子與脂硯齋都有無限的情與恨」，亦即二人的情與恨都是相同、相似的。

「警幻情榜」寫賈寶玉「情不情」，第八回中寶玉在薛姨媽處多吃了幾杯酒，只因李嬤嬤喝了他的「楓露茶」便大發脾氣，不僅把茶杯摔了個粉碎，還要把自己的乳母趕走，對此脂硯齋批註：「乃一部書中未有第二次事也」、「難辭醉鬧，非薛蟠紈絝輩可比」，意在從反面烘托寶玉對「不情」之人有情；及至第二十三回寶玉在桃花樹下看《會真記》，桃花「落得滿身滿書滿地皆是」，「恐怕腳步踐踏了」，脂硯齋再次批註曰「情不情」。可見寶玉不僅對人有情，對沒有生命的物也有情，「情不情」指寶玉對沒有感情或者那些對自己沒有感情的人或物同樣給予尊重、理解與關懷，總而言之與林黛玉的「情情」相比，寶玉實際上有一種「博愛」的精神，所以脂硯齋也應有「情不情」的品質。

蒙府本第一回有側批「……已至今日一事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記，以告普天下人。雖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不肖，則一併使其泯滅也。」眾所周知《紅樓夢》是一部寫「女兒」的書，這兩句話可以說是全書的總括，第一句寫作者之恨、之悔，第二句寫作者對「女兒」之「情」。書中寶玉不僅「情不情」，對「女兒」更是情有獨鍾，乃至寶玉曾經說道：「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至於作者和脂硯齋的「恨」，可以看出主要有「一事無成、半生潦倒」之恨，有世事無常之恨，有為抄家之後「女兒」悲慘命運之恨等等。

石頭「無才補天，幻形入世」，此有脂硯齋側批：「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殘恨」；第十八回元妃省親，寫寶玉「三四歲時，已得賈妃手引口傳」，旁有側批曰：「批書人領過此教，故批至此竟放聲大哭，俺先姊仙逝太早，不然余何得為廢人耶？」曹雪芹為「無才」而恨，脂硯齋為自己是「廢人」而恨，類似之恨在書中不勝枚舉。當然，曹雪芹並不是真的「無才」，脂硯齋也不是「廢人」，只是二人正像寶玉一樣，視「仕途經濟」為糞土，但二人仍然為家道衰敗後不能有所作為而悔恨。由此可見曹雪芹與脂硯齋應該有共同的生活基礎和相似的情感體驗。

類似的例子還有多處。巧姐的判詞「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脂硯齋批到：「非經歷過者，此二句則雲紙上談兵。過來人那得不哭！」脂硯齋能做此批，一定也遭遇過這種世態炎涼。而到了第二十六回賈芸為了謀一樁在大觀園栽樹的差事，去找舅舅卜世仁借錢，卜世仁不肯借，卜世仁諧音即「不是人」，脂硯齋批到：「甥舅之談如此，嘆嘆！」「餘二人亦不曾有是氣？」這段描寫更能看出兩人到後來共同患難的經歷。

除了「情」、「恨」相通，脂硯齋對曹雪芹的一些經歷、寫作手法等也都了熟於心，此處只舉兩個小例子。第五回寶玉在秦可卿屋裡午睡本身已令人不解，又「遂蕩蕩悠悠，隨了秦氏，至一所在」，脂硯齋批註：「然必用秦氏引夢，又用秦氏出夢，竟不知立意何屬？惟批書人知之。」秦可卿死後，由其公公賈珍張羅喪事，「賈珍哭得淚人一般。」脂硯齋諷刺道：「可笑，如喪考妣，此作者刺心筆也。」從第五回寶玉夢見秦可卿到第十三回被刪去天香樓一節，回目也由「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改為「秦可卿死封龍禁尉」，可見書中秦氏原型、賈珍原型與作者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是很隱秘、對作者打擊很大的事情，但具體是什麼已無從可考。可是脂硯齋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以致作者的心理都非常了解，沒有相當親密的關係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至此可以推測脂硯齋與曹雪芹一樣，曾經也是未抄家以前的曹府公子，同曹雪芹有生活在一起的經歷。關於脂硯齋身世，按目前比較流行的說法有曹雪芹本人說、史湘雲說、曹雪芹叔父說、曹雪芹堂兄弟說。我比較傾向於堂兄弟說，查閱曹雪芹族譜，有曹顒遺腹子曹天佑，即曹雪芹堂兄，年齡與曹雪芹相仿。史湘雲的曲子《樂中悲》里有詞：「襁褓中，父母嘆雙亡。」對此脂硯齋批註：意真辭切，過來人見之不免失聲。這是不是在暗示脂硯齋自己從小就父母雙亡呢？第三十三回寶玉挨打，王夫人勸賈政：「我們娘們不敢含怨，到底在陰司李有個依靠」，脂硯齋更是批註道：「使人讀之聲哽咽而淚如雨下；未喪母者來細玩，即喪母者來痛哭。」到這裡暗示也變成明示：喪母者痛哭，脂硯齋正「哽咽而淚如雨下」。

雖然沒有明確記載曹天佑幼年喪母，但根據上面的分析不難看出曹天佑正是「襁褓中，父母嘆雙亡」，而脂硯齋也很可能就是曹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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