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中精彩的性描寫藝術

《聊齋志異》之所以成為中國文學小說的頂峰之作，不僅僅在於它深刻的思想性、藝術性，更在於它的高雅的「街巷化」取向：來源於民間，服務於民間。我們彷彿看到一群自在逍遙的前清文人，夾在質樸活脫的百姓中間，啜一口淡茶，於清風朗月中談笑風中，樂至而歸。這其中當然少不了談論一些葷段子，卻葷而不淫，樂而不盪。蒲松齡用他那隻出神入化的筆不僅寫出了世態炎涼下的憤懣，也寫出了置身巷閭的悠然隨性。其中，涉及到大量的男女之事，卻能言簡意賅、妙筆生花，極盡神韻，絲毫不迴避性事，寥寥數筆，境界全出，可謂寫性之大家。觀者不會覽之思淫，恰恰相反，讀之心胸暢闊，受到強烈的藝術感染。

《聊齋志異》隨故事情節安排性描寫，自然巧妙。它除了宣揚和諧的性事外，還批判不健康的性行為，對性殘疾、性蒙昧、性壓抑、性變態和性錯亂進行了全景式的描摹，使人在提高性認識的同時，充分享受到藝術的熏陶。

在這本書里，凡涉及到性描寫，蒲松齡一般採用巧妙的白描手法，一筆帶過，又韻味無窮，給人留下無窮的想像空間。比如，《嬌娜》寫到洞房花燭夜，只八個字「合巹之後，甚愜心懷」。含不盡之意於言外。再如《蓮香》中寫男女二人「息燭登床，綢繆甚至。」可見性事之和諧歡爽。也有寥寥數筆極寫房事之放肆。如《胡四娘》中的「繼而滅燭登床，狎情盪甚。」「盪甚」二字，可謂高度白描，餘韻繞樑。大多數篇章中的描寫大同小異，卻各具特色，互為補充，說明蒲松齡的創作既嚴肅又活潑，不拘泥，不過度，可謂恰到好處。

還有一些篇目，可能是蒲先生喝了點小酒，所以興緻一來，就多加了幾筆，展示了這位語言大師的功底，同樣沒有讓人產生狎穢之感。

如《五通》中寫五通神喜淫占良家美婦：

為抱腰舉之，如舉嬰兒，置床上，裙帶自開，遂狎之。而偉岸甚不可堪，迷惘中呻楚欲絕。四郎亦憐惜，不盡其器。

「偉岸」用的高雅，「盡」字用得妙絕，可謂寫作高手。

可見，在任何時代，性和諧都是人們追求的。為此，蒲老先生還特別批判了那些只顧自己一時爽快，不顧對方感受的行為，如《伍秋月》中寫王生仙女在抱，瞬間淫性大發：

意亦甚得，無暇問訊，直與馳驟。女若不堪，曰：「狂暴如此，無怪人亦不敢明告也。」

「馳驟」讓人想見其「急不可耐」的色鬼形象，筆力非凡。

對那些淫蕩的第三者，蒲松齡進行了大快人心的捉弄與批判。如《嬰寧》。小說中寫到鄰居家的兒子看嬰寧美貌，頓生淫心。嬰寧只是笑而不語，這個色鬼以為嬰寧同意了，暗自高興，嬰寧指著牆根微笑，色鬼以為是約會之處，於是在深夜前往赴約：

及昏而往，女果在焉，就而淫之，則陰如錐刺，痛徹於心，大號而踣。細視非女，則一枯木卧牆邊，所接乃水淋竅也。鄰父聞聲，急奔研問，呻而不言；妻來，始以實告。爇火燭窺，見中有巨蠍如小蟹然，翁碎木，捉殺之。負子至家，半夜尋卒。

把蠍子放在樹洞里，用仙術幻化成人體，懲治了惡徒。

對於天生性殘疾的人，蒲老先生也注入了同情，不過，用的不是春藥，而是現代科學也達不到的神葯。如《巧娘》中寫到的傅廉，從小「陰小如蠶」，找不到媳婦。一日輟學玩耍，偶遇狐仙美人，傅廉代為傳信。晚上，與麗女子同榻，「惶恐不敢自舒」：

未幾女暗中以縴手探入，輕捻脛股，生偽寐若不覺知。又未幾啟衾入，搖生，迄不動，女便下探隱處。乃停手悵然，悄悄出衾去，俄聞哭聲。

後來，華姑讓傅廉吃了一粒黑丸，傅廉「將比五更，初醒，覺臍下熱氣一縷直衝隱處，蠕蠕然似有物垂股際，自探之，身已偉男。心驚喜，如乍膺九錫。」功效之高，是現代科技都無法企及的。這時，傅廉已經具備了正常男人的功能，所以不想此前那樣羞羞答答，而是主動出擊：

生附耳請間，巧娘遣婢去，生挽就寢榻，偎向之，女戲掬臍下，曰：「惜可兒此處闕然。」語未竟，觸手盈握。驚曰：「何前之渺渺，而遽累然！」生笑曰：「前羞見客，故縮，今以誚謗難堪，聊作蛙怒耳。」遂相綢繆。

「盈握」二字可見奇效，可見其狀；「蛙怒」二字更是窮形盡相，讓人忍俊不禁。

這些藝術的性描寫健康而優美，不讓人覺得骯髒。而有一些獸性的行為，蒲松齡從來都不吝筆墨，痛加撻伐。如《犬奸》中的變態性愛。丈夫在外經商，妻子寂寞難耐，於是同家裡的白犬勾通。丈夫歸來與妻子同床，白犬竟將丈夫咬死。鄉里鄉親為丈夫鳴不平，於是報官。當官的竟然讓這隻狗與蕩婦當眾表演，寫得有些過。可見蒲先生的憤慨之狀。他寫道：「然人面而獸交者，獨一婦也乎哉？」寓意深遠。我想，人獸不分，又何必作人？連八輩祖宗的臉都丟盡了。

儘管有些篇章略有瑕疵，但總體上看，《聊齋志異》中的性描寫高雅而健康，有強烈的藝術魅力，不妨找來賞讀，對人性是有幫助的。這也同時對照了古今性描寫中的污穢之作，更給後世的作家指出了一條明路，既不迴避性，也不大肆媚俗，搞低級趣味。現代有些作家為了吸引讀者，為了賺錢，寫了大量的黃色內容，有損作家形象，對讀者有害而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