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室內陳設與傢具變化

隋唐五代是我國室內陳設與傢具形式大變革的時期。隋和唐代前期,傳統的席地而坐的起居習慣雖然仍是主流,但使用高足傢具與垂足而坐的風氣也已經逐漸發展起來。到了盛唐和五代,高足傢具迅速推廣開來,成為當時屋室傢具的主要樣型,人們垂足而坐的習俗已經初步形成。室內陳設 這一時期的室內陳設是隨著高足傢具的發展和人們起居習慣的變化而變化的。秦漢時,人們席地而坐,室內的基本陳設是席、床、榻、幾、案等。隋唐五代時則主要是高足的桌、椅、大案和床榻。這從《韓熙載夜宴圖》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當時室內陳設的情況。此外,五代王齊翰《勘書圖》中繪有三疊大屏風,屏風前設長案,一位白衣長髯的文士坐在一張扶椅上,前置一書幾。這種室內陳設使室內空間和各種裝飾都發生了變化,與席地而坐的室內陳設迥然不同。床榻 隋唐五代時期的床塌,形體上都較前代更加寬大,這種寬大的床榻可以從傳世繪畫和考古出土文物中看到。《韓熙載夜宴圖》中繪有兩件床榻,床榻的左、右和後面都裝有較高的圍板,正面兩側各安一獨板扶手,中間留門以容上下。其中一床可同時容坐五人,形體之大可以想見。1975 年4 月江蘇邗江縣蔡庄五代墓出土四件木床榻,長188 厘米、寬94 厘米、高57 厘米,榻面大邊與抹頭仿45°格角榫做法組成邊框,中間設托檔七根,上面用鐵釘釘上木條九根。榻的腿部和腿部上端同大邊交接所置角牙均為如意雲頭紋飾,具有明顯的時代特色。當時,床榻作為一種坐卧用具,使用得相當廣泛。皇帝所用的床,稱「龍床」。從《新唐書·百官志三》得知,唐鼓吹署掌置龍床。唐馮贄《雲仙雜記》記載:「韓志和有道術,憲宗時,獻一龍床,坐則鱗、鬣爪、角皆動。」唐代李嶠寫有一首詠帝王龍床的詩,描繪了床的豪華精美。詩云:「傳說有象床,疇昔獻君王。玳瑁千金重,珊瑚七寶妝。」後蜀花蕊夫人《宮詞》中也有「凈甃玉階橫水岸,御爐香氣撲龍床」之句。在官衙中也有用榻的。《通典·職官典·侍御史》記載:唐代侍御史食座之南所設的橫榻,名南床,又稱「痴床」。注釋說:「言處其上者,皆驕傲自得,使人如痴,是故謂之痴床。」民間使用的床榻,大部分簡樸實用,而在富商地主之家也有相當講究的床榻。唐人小說《游神窟》講十娘卧處的床榻,上繪彩畫,「兩頭安彩幔,四角垂香囊」。几案 幾是古代人們坐時依憑的傢具,案是古時人們進食和讀書、寫字時使用的傢具。這一時期的几案大都繼承魏晉南北朝時的形式,無太大變化。供依憑用的家具有憑几、曲幾、隱囊等。案的變化稍大些,直腿帶托泥,兩端翹起卷沿的案比較流行。自此以後,案面多仿此式,有的案足雖然還保留漢代的曲足式,但案頭卻大多翹起來了。如王維的《伏生授經圖》中的書案,湖南長沙牛角塘唐墓出土的陶案,就是具體的證明。唐代中期以後,隨著高型傢具的普及,人們逐漸進入垂足而坐的時代,低型的幾、案逐漸演變為後來的桌子和大型條案。桌案 使用高足桌案的習俗起源於唐代。我們從敦煌473 窟唐代壁畫中可以看到桌子的使用情況。畫面上,在帷幄中置一張長桌,兩邊各有一條長凳,男女數人分坐兩旁,正在準備進餐。此種長案在傳世的唐代繪畫中也可以見到。唐周昉畫《宮樂圖》中,繪有一張可圍坐十二人的長案,長案四角有金

屬包角,均雕有金色花紋。案面四周重邊,都有裝飾。案面漆以深綠色,上有白描花紋,案面四邊出沿,下為蠹門結構。此是目前所見到的唐代最大型的案具。唐五代時期的桌案,與前代相比,已屬高足傢具,但和宋代以後的高型傢具相比較,還略低一些。這時的桌子,在高度上略高於椅凳的坐面,和床榻面的高度齊平。這說明了傢具由低型向高型發展的過程中,有一個逐步發展的過渡階段。這一階段正處在唐、五代時期。椅凳 唐代以前,人們是席地坐卧,所以無需椅凳。隨著垂足而坐的習俗興盛起來,椅凳之類的傢具,應運而生。椅子的名稱,目前所見較早的是唐代《濟瀆廟北海壇祭器雜物銘》碑陰上所記:「繩床十,註:內四椅子。」①可見,唐貞元年間已有椅子的名稱。這一時期,使用椅凳的習俗漸漸多起來,尤其是唐中期以後,垂足坐的風氣大盛,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宮女歌伎,都開始坐椅凳之類的高型坐具。故宮博物館藏傳唐代盧楞伽繪《六尊者像》中,有三位尊者都坐椅子。第三撥納西尊者坐的是竹節形椅子,四直腿,後背立四柱,中間兩柱較高,上裝上曲橫樑,直扶手,搭在前立柱上。坐面上鋪以軟墊、襯背。椅前設腳踏。第十一租查巴納塔嘎尊者和第十五鍋巴嘎尊者所坐的椅子也十分精美,後背低,椅腳、扶手等處都雕刻著精美的紋飾,如同後世的「寶座」。敦煌莫高窟晚唐196 窟壁畫中也有民間使用椅子的形象。到五代時,椅子的形象材料更加豐富。五代周文矩《宮中圖》描繪宮廷中婦女生活,其中繪有兩張形象相近的圈椅。圈背連著扶手,從高到低一順而下,後背另立兩柱,裝弧形橫樑,人可將頭倚在靠背上。其造型圓婉優美,形態豐滿勁健,獨具特色。在周文矩另一幅名作《琉璃堂人物圖》中,有一位黑衣僧人坐在用癭木製的大椅上,造型古樸自然,反映了五代時椅子製作技術的高水平。南唐畫家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對當時的傢具狀況有較全面而真實的反映。畫中描繪了兩種椅子:一種較小,後背直,其搭腦兩端挑出,無腳踏;一種較大,可盤腿坐其上,後背立四柱,上裝弧形橫樑,有腳踏。《新五代史·景延廣傳》記載:「延廣所進器物,鞍馬、茶床、椅榻,皆裹金銀,飾以龍鳳。」結合繪畫中的形象資料,可以推斷,唐五代時椅子的製作是十分精美華貴的。隋唐五代時,社會上還流行一種高足坐具,名叫「胡床」。古代,帶靠背的稱為椅子,不帶靠背的則稱為床。胡床起源於漢代,隋唐五代時仍然十分流行。《隋書·爾朱敞傳》記載:他「見長孫氏媼踞胡床而坐」。同書《鄭善果母傳》也說:「每善果出聽事,母恆坐胡床,於鄣後察之。」《清異錄》卷下說:唐明皇出巡時,總要攜帶胡床,備隨時休息。可見當時胡床這種輕便的傢具,日常使用得相當普遍,男女均用;同時也可以看出它是一種臨時隨便陳設的坐具。胡床的足必須交叉斜置時床體才能平穩。這種交叉的斜足,構成胡床形體的主要特點。正因這一點,胡床在隋代以後改名為「交床」。《說郛》引隋杜寶《大業雜記》記載:「(煬帝)自幕(漠)北還至東都,改胡床為交床。」在陝西三原縣唐淮安靖王李壽墓石槨線雕圖和敦煌莫高窟第470 窟的

隋代「商人遇盜」壁畫中都可見到胡床的形象。唐代,隨著高足傢具的發展,凳子的使用也多了起來。周昉《宮樂圖》中描繪許多宮中婦女圍坐在一個長方形的大案周圍宴飲、演樂,她們所用的坐具都是很漂亮的帶花紋、垂流蘇的月牙形杌凳,也叫「月牙杌子」。《揮扇仕女圖》中描繪的更加細緻,月牙杌子上雕刻著花紋,兩腿之間有朱紅彩帶,面上有綉墊,既美觀實用,又鬆軟舒適。在五代時,這種月牙杌子還很盛行。此外,細腰圓凳、腰鼓形坐墩、長凳也很流行。總體上,坐具的高度也不斷增加。屏風 隋唐五代時期,屏風的使用十分普遍。由於屏風主要用於貴族之家,所以宮廷勛貴對屏風無不力求奢華。《酉陽雜俎》記載:「安祿山恩寵莫比錫無數,其所賜品有八角花鳥屏風。」白居易詩說:「爾不見當今甲第與王宮,織成步障銀屏風,綴珠陷鈿怙雲母,五金七寶相玲瓏。」可見此時屏風製作技藝的高超。五代後蜀孟知祥晚年「作畫屏七十張,關百紐而聯之,用為寢所,號曰『屏宮』」。這一時期,書畫屏風最為盛行,史書和詩文中屢有記載。房玄齡「集古今家誡書於屏風」,憲宗著書十四篇,「號前代君臣事迹書於六曲屏風」。唐詩中也常有吟詠畫屏的句子,諸如「金鵝屏風蜀山夢」,「故山多在畫屏中」,「我題君句滿屏風」等等。屏風畫的內容也頗為豐富多彩,有人物(將功勛臣繪於屏風上)、山水(「疑是天邊十二峰,飛入君家彩屏里」)、鳥魯(駿馬、水牛、孔雀、仙鶴等)、書法等。當時最普遍的屏風樣式,是矩形屏面以多扇橫聯的摺疊式,多為六扇折屏,少數有八扇的。六扇,又稱「六曲」,是唐代摺疊屏風最常用的數目。唐詩中吟詠的屏風多是六曲屏風,如李商隱詩「六曲連環接翠帷」,顧雲詩「屹然六幅古屏上」。在陝西西安和山西太原附近的唐墓中,墓室壁畫上繪有屏風圖像,多為六曲,也有少數八曲的。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墓群中,還出土有木骨帛面的六曲屏風殘跡。唐代流行使用屏風的風習也影響了日本。日本奈良正倉院中收藏有許多相當於唐代的屏風,其風格完全是唐式的。日本天平勝寶八年(公元756 年,即唐玄宗天寶十五載),光明皇后獻給東大寺的聖武天皇遺物中有御屏風一百疊。至今尚存兩疊六曲屏風,都是矩形屏面,木骨紙面碧??背,上面繪樹木和婦女圖像,並書寫有修身格言一類的文字,都為漢字。除上述傢具,還有箱櫃、衣架等。唐代出現較大的櫃,製作工藝也十分高超。《杜陽雜編》載:唐武宗會昌初,「渤海貢瑪瑙櫃,方三尺深,色如茜,所制工巧無比」。所謂瑪瑙櫃,就是鑲嵌著瑪瑙的柜子。衣架起源於東周,至唐代基本上變化不大,當時稱作「椸」、「桁」。柳宗元說:「某氏室無完器,椸無完衣。」韓愈也說過:「桁桂新衣裳,盎棄食殘糜。」總之,隋唐五代時期的傢具新風尚是以高足傢具的發展和垂足而坐風氣的形成為代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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