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衛平憶擂台賽 錢宇平贏棋認輸小林光一六連勝

日本名將小林光一九段(資料圖)

　　本文出自《聶衛平全集》之擂台狂飆系列。

　　小林光一神勇六連勝

　　小林光一來了。這時圍棋也大大地熱了起來。由於要求看比賽的人多了，採訪比賽的記者也多了起來，對局室從北京體育館一樓大一點的西廳挪到了略小的東廳，將西廳作為觀戰室。另外在比賽館裡，下午掛大棋盤講解。首先迎戰小林光一的，是邵震中七段。

　　對邵震中我還是寄予希望的，倒不是因為我1982年全國圍棋個人賽時輸給他、丟掉冠軍，而是因為他和小林光一曾兩度交手，一次已經勝利在望，只是由於最後鬼使神差，將一塊本能吃掉的棋走成雙活，心情頓時受到影響，越走越糟，最後讓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對這盤棋，他一直很後悔。這次他憋足了勁要報一箭之仇。此外，他對日本棋手戰績總的來看還是不錯的。

　　當然，我也不是一點都沒有擔心，因為自1984年以來，邵震中的狀態就不是很好。在討論擂台賽出場人選時，有人曾提出過這點。最後他當然還是入選了，但入選後這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好像也沒有多大起色。當然，這種事是很難斷言的，也許擂台賽的這盤棋，成為他扭轉頹勢的轉折點呢？

　　兩人布局下得飛快，十九手棋一共才用了5分鐘，說明兩人都有準備，也很有自信。尤其是右下角的白棋掛黑小目、黑棋一間低夾的定式，邵震中還準備了一把「飛刀」，實戰中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後來兩人都有失誤，但在最後的勝負處，邵震中沒有處理好，中盤輸了。

　　「雖然中國現在還佔著優勢，但日本方面是絕不肯認輸的，我要決心戰鬥到最後！」這是小林光一賽後對著前來聽掛盤講解的近千名觀眾發出的宣言，觀眾們看著他，並沒有報以掌聲。

　　下一場是錢宇平七段對小林光一九段，這次沒掛大盤講解。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時間太倉促，來不及做廣告。因為當時說定，如果邵震中要是獲勝，下一場他對加藤正夫九段的比賽將在日本舉行。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中方考慮到錢宇平勝算不大，掛大盤講解的話難免使棋迷們掃興。

　　但棋局的進程卻出人意料。這盤棋錢宇平一開局就下得非常艱苦，一直處於劣勢。在觀戰室里，我們的心情一直很壓抑。這盤再輸，不僅比分將被日本隊追成4比5，而且更危險的是，小林光一要3連勝了，很可能像江鑄久那樣越下越順，那擂台賽中國隊的前景就不妙了。

　　錢宇平下得很頑強，雖然處於劣勢，但一直拼到最後。他自由支配的3小時20分用完了，又在讀秒聲中進行了1個半小時的對局。最後一次讀秒時讀到「40」時，他覺得再也想不出棋來了，便示意認輸。

　　「你怎麼搞的？你知道嗎，你有棋了！」邵震中衝進對局室，十分遺憾地對錢宇平吼道。原來，這時錢宇平迎來了一個天大的勝機，可以一舉吃掉白棋中腹的一條「大尾巴」，但在緊張的讀秒聲催促下，這一勝機是很難捕捉到的。而邵震中在觀戰室里一直覺得這裡有棋，便總是在這裡琢磨，終於發現錢宇平有一招逆轉的勝機。錢宇平得悉後，在解開襯衫時激憤得將扣子都扯飛了，但客觀而論，要在催命般的讀秒聲中發現這樣的隱藏手段，也並非易事。

　　1985年7月17日，曹大元九段東征攻擂。這時，我們對這一局已經不抱多大的希望。曹大元基本功很紮實，但對上手的衝擊力不夠，面對功底極其紮實的小林光一，曹大元要想遏制住小林光一的連勝勢頭有些勉為其難。

　　果然，小林光一很輕鬆地拿下這一局。5比5！從字面上看勢均力敵，但進攻的勢頭卻在日本那一邊，更何況小林光一的確了得。那時候的小林光一還只是日本排名第四的棋戰十段戰冠軍，從未獲得過棋聖、名人、本因坊等「大三冠」，但誰也不能不承認，他的棋力屬於「超一流」，功力深厚，技術全面，尤其是優勢下的定型功夫更是一絕。以他當時的實力，染指「大三冠」只是時間問題。果然，1985年下半年開始，他就進軍日本「大三冠」了。

　　中國隊下一個登擂挑戰小林光一的是劉小光。通過前四位隊友與小林光一的交鋒，我們發現他執黑布局基本上都一樣，這樣我們就容易做有針對性的準備。

　　從1985年5月起，三個月的時間裡我一直充當著小林光一的角色，一會兒執黑，一會兒執白。我並沒有想到，這些準備將來對我還會派上用場。

　　七八月的北京酷熱，那時我們大家似乎都忘記了熱，棋盤前常常圍著一群人，那熱度比氣溫還要高得多。

　　在江鑄久四連勝後，趙治勳九段曾說過一句話：「中國選手是作為一個整體，以打敗日本為目標的。」的確是這樣。論棋力，中國隊整體上弱於日本，但我們能把一股股力量擰在一起，戰鬥力就強了許多。而在日本，棋手都是單個訓練，誰敢設想會有這樣的備戰場面呢？

　　不過，在外界的氛圍上，這股熱卻在冷卻下去。江鑄久掀起來的那股熱浪已經退潮了。人們失望啊！怎麼就扳不倒那個小林光一呢？因此，劉小光對小林光一那盤棋，就沒公開掛大盤講解。同時，為了減輕劉小光的心理壓力，對局室也從北京體育館南一樓東廳移至南一樓西廳。

　　「跟上次正相反啊！」小林光一也很敏感，一走進對局室，便對擔任裁判的華以剛說道。

　　這盤棋，劉小光開局還不錯，小林光一更是自信滿滿，兩人落子飛快。至中午吃飯封盤時，兩人共下了74手。劉小光的形勢樂觀，不像他之前四位那樣被動。

　　小林光一比賽時，中午都不吃飯。第八、第九場比賽時，他來中國比賽，大概出於禮貌，中午他也跟隨著大家去體育賓館吃飯，但從來不動筷子，只喝一杯熱茶而已。別人吃飯時，他一直怔怔地坐在席位上做神遊狀，顯然腦子裡還是翻騰著棋盤上的一切。

　　對劉小光這盤棋，他索性連餐廳也不去了。獨自一人坐在對局室靠牆的沙發里苦思冥想。也許是劉小光在封盤前有幾手棋使他感受到了壓力，讓他更是茶飯不思。

　　下午，來觀戰的人多了起來。觀戰室里瀰漫著濃濃的煙霧，工作人員勸說吸煙者到室外去，可是這樣緊張精彩的搏殺，又有這麼多高手在那裡不斷地分析拆解，誰願意離開半步呢？結果越擠越緊，連陳祖德的座位都擠沒了。

　　我們本來規定，觀戰室不讓閑人進來。一些人也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進來了，人家愛棋，我們也不好意思趕人家走。我和陳祖德都很怕熱，我早已汗流浹背，只好請工作人員打開窗戶。

　　後來想想，這熱，不僅是因為氣溫，更主要的還是心情。有好幾個勝機，劉小光都沒有把握住，只要把握住一個，他就贏定了。真急人啊！更急人的是劉小光收官時，越走越糊塗。

　　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在中國體育報就職的沈果孫七段閃進對局室觀察了一陣形勢，出來後高高興興地宣布：「小光贏定了！盤面8目！」馬曉春也覺得贏定了，他受不了棋迷們團團圍住的窒息氣氛，更主要的大概還是覺得自己不必上場了，長吁一口氣，他嘴裡念叨著「真累啊！比自己下棋還累。」便站起身來，坐在距離棋盤最遠的一張沙發里，斜靠著閉目休息去了。

　　然而，這輕鬆的氣氛沒維持多久，這之後傳來的棋譜，帶來的幾乎全是壞消息。條條通往勝利的路，劉小光全看不見，偏往一條死胡同里鑽。

　　終於，對局室里傳來比賽結束的消息。人們蜂擁而去，但我仍坐在棋盤前一動不動，結果我已經知道了，劉小光以1/4子之差告負。我比自己輸了棋還難受，真有點生劉小光的氣了，怎麼會下成這樣的結果呢？我不想去看華以剛數子，看了心裡只會更難受。

　　但轉念一想，劉小光的心裡肯定比我更難受。「棋雖小道，品德最尊」，心裡不管多難過，還得去參加復盤啊，雖說是徒勞無功，但這也是對客人的一種禮貌。

　　輪到馬曉春登擂了。「現在的小林光一不好打了，這樣的棋都能贏，他運氣來了！」他對人這麼說道，但之前他可是這麼說的：「對小林光一我不怵，我只怵加藤正夫。」

　　這是個不祥的預兆。倒不是運氣，而是贏下對劉小光那盤棋後，小林光一的信心更足了。而馬曉春現在明顯信心不足，更何況他又是拿白棋。他自信執白棋的功夫不差，但小林光一執黑先行還是明顯有利。

　　我感到我必須準備登擂了。

　　果然，上午馬曉春便處於困難的局面，這局棋他下得還是不錯的，沒有出現那種讓人唉聲嘆氣的失誤，但小林光一下得更好，中盤獲勝。小林光一神勇6連勝。

　　（未完待續）

　　《聶衛平全集》由青島出版社出版，授權新浪網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