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先生的日記

原文一萬餘字,發表稿幾刪一半。文章一年前即安排發表,不想今年才發。

錢鍾書先生的日記

——讀《聽楊絳談往事》札記

錢之俊

錢鍾書先生最早寫日記、讀日記、評日記可以上溯到他讀中學的時候。在桃塢中學上初中時,錢鍾書就常被校報約稿,情急之中就以自己的讀書筆記應付。這是錢鍾書一生常用的寫作方式,這裡還不知道他有沒有形成寫日札的習慣。就目前所知,《〈復堂日記續錄〉序》恐怕是錢鍾書最早有關日記的文章。寫作此文時,他方從輔仁中學畢業,考取清華,尚未北游。然文中已言:「睹記所及,湘鄉曾文正、常熟翁文恭、會稽李蒓客侍御、湘潭王壬秋檢討,皆累累挾數十巨冊,多矣哉!」說明此前對日記之體已有相當之了解。

1934年,錢鍾書在《北游紀事詩》自注內言:「原念(廿)二首,今錄念(廿)一首,本載日記中,故略采本事作注以資索引。」 1935年2月21日其父錢基博先生在連載《讀清人集別錄》的引言中也談及:「兒子鍾書能承余學,尤喜搜羅明清兩朝人集。以章氏文史之義,抉前賢著述之隱。發凡起例,得未曾有。每嘆世有知言,異日得余父子日記,取其中之有系集部者,董理為篇。乃知余父子集部之學,當繼嘉定錢氏之史學以後先照映;非誇語也!」(《光華大學半月刊》4卷6期,1936年3月)這些確切的說明他早就有記日記的習慣。據最新公布的信息透露,錢鍾書自1935年考上公費留學前數十年間的日記,至今仍在楊絳先生之手。無錫博物院常務副院長陳瑞農回憶說,1981年的盛夏,他在無錫「二清辦」(市查抄文物圖書清理領導小組辦公室)發現17冊錢鍾書遺失的日記!日記全是手寫日記,毛邊紙、大八開本,每本都可以看出是主人精心裝訂而成,封面左下部款署「錢鍾書」。日記以毛筆書寫居多,從內容上看,是錢鍾書1935年留學前數十年間的日記,包括他為父親錢基博代筆為錢穆《國學概論》作序的經過,他在清華大學攻讀以及和楊絳相識相知的過程,內容非常豐富。「這些日記估計是在文革期間,被紅衛兵從新街巷的『錢繩武堂』老宅中抄出來的,是研究錢鍾書的第一手資料。」(《錫城舉辦「錢鍾書誕辰100周年」系列活動》,《無錫商報》2010年11月20日)錢鍾書得知後,讓其在上海的侄子領回了這批日記,物歸原主。錢先生似乎很不願意這批日記外傳見世,當時沒有答應陳瑞農請求捐贈的建議。

在吳學昭《聽楊絳談往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年版,以下簡稱「吳書」)出版之前,楊絳在《我們仨》等書中也曾透露,錢鍾書有記日記的習慣,但具體內容和數量難以得悉。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容安館札記》還僅是錢先生日札的冰山一角,卻也非純粹之日記。楊絳此次向吳學昭展示了錢鍾書更私密的日記內容,書中還顯示,錢鍾書記日記的習慣一直保持到晚年。解放後,錢鍾書因參加了幾次特殊工作,雖歷經各種運動,卻鮮聞受抄家之厄。故其日記之規模、價值也極讓人期待。

留學英法及昆明日記的遺失

錢鍾書在留學英法時,他不厭其煩的在日記中記下與楊絳的讀書、生活細節。楊絳說,她在牛津時「有些小小的『歪學問』,常使鍾書驚奇」,「一次鍾書把我背的詞和他剛讀到的對比,一字不錯,就在日記上說我想『勝過』他呢。當然是胡說。我讀了詩話、蘇東坡『眾星爛如沸』句,被詩話作者打杠。我不服,鍾書和我所見恰好一樣。我讀雪萊(Percy Byssbe Shelley)詩,有一句也是『鳥鳴山更幽』的意思,他十分贊成,也記在日記上了。現在《管錐編》里還存此句,但未提我名。」(吳書第109頁)又,他們每年讀書,年終還統計結果。1935年終統計結果,兩人所讀書冊數大體相當,但錢先生讀的全是大部頭書,楊絳則把小冊子也算一本,錢讀的中文書全不算,楊絳全算。錢鍾書就在日記中寫道:「季承認自己『無賴』。」(吳書第110頁)等第二年楊絳懷孕之後,她再「無賴」也不能和錢鍾書比數量了。年終結算,錢鍾書在日記中寫道:「晚,季總計今年所讀書,歉然未足。……」(吳書第126頁)在牛津時,楊絳總管財政,錢鍾書見了好書,總忍不住要買。楊絳怕書多難以帶回,只說等下次吧。有時,「下次」書賣掉了,他氣的在日記上發牢騷:「婦言不可聽。」(吳書第112頁)這是錢鍾書留學時的日記細節。

1938年錢鍾書回國到西南聯大以後,夫人楊絳與女兒皆不在身邊,他孤身一人在昆明生活,「給阿季寫信很勤,還特地為阿季寫下詳細的日記,並有詩多首描繪他的生活環境,抒發他對阿季不盡的思念。」(吳書第152頁)錢鍾書在西南聯大這一段教書生活,雖然短暫,卻是研究近代學人思想學術活動與生活的一個重要側面,也是解開錢鍾書本人生平上一些疑點的重要一手材料。所以他的日記就顯得尤為可貴。可惜的是,日記最終沒保留下來。昆明日記直到1949年他們從上海遷居北京時仍然保存,只是此次搬遷,他們倉促中丟失了很多重要的東西。眾所周知的是錢鍾書那部寫了幾萬字的長篇小說《百合心》手稿被弄丟,除此之外,還有沒來得及去清理存放在辣斐德路錢家大柜子里的東西,內有楊絳父親給寶貝女兒陪嫁的名貴碑帖,文徵明的大幅條幅,贈女婿的一部善本《佩文韻府》等,再就是錢鍾書的昆明日記。除了匆忙之外,他們也想著只是暫時離開上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回來,可誰知這麼一去,東西就永遠留下了。直到1977年後,她的堂侄阿虎忽然從上海將錢鍾書的昆明日記挂號寄到北京,卻已腐蝕,「一頁頁結成了塊,無一字能辨認,鍾書和楊絳就把它毀了。」(吳書第239頁)

本書有關日記內容最為詳細的,是1949年暮春夫婦同游杭州的記錄。因為楊絳將錢鍾書此節日記手稿親奉閱於吳學昭,故吳引用最多。此番夫婦同游杭州,時間僅四天。出遊資金來自於攝影家郎靜山的酬金。錢鍾書將這段日記特名之為《錢大先生游杭州記1949.3.27至1949.3.31》(具體見是書第233至236頁)。此類專題日記恐在錢的日記中不在少數。這節日記也最能看出錢鍾書日記的一些特點,比如學究氣不重,一如其人,風趣洒脫,機智有才。

《容安館札記》

解放後,錢鍾書仍保持寫日記的習慣。1949年8月26日,錢鍾書到達清華,工作一年後,被調往翻譯毛選委員會工作。1951年三反運動開始後,他順利過關。1952年院系調整,夫婦倆人同被調任文學研究所外文組研究員,暫屬北大,後劃入中科院。他們家就從清華搬入新北大的中關園。房子不大,就用一個屏風從客堂一端隔出小小一間書房。這間小書房就是他的「容安室」或「容安館」。商務影印的《容安館札記》就是這時候開始寫的,這實際上也是他解放後日記的主要組成部分。錢先生的讀書日札一般把純粹私密的日常生活也記上,但五十年代毀掉一部分,吳書透露:「鍾書起先把中文筆記和日記寫在一起,1952年思想改造運動時傳聞學生要檢查『老先生』的日記,他就把日記部分剪掉毀了。所以這部分筆記支離破碎,且散亂了,也有失落的部分,整理很費工夫。」(吳書第394頁)但這個習慣並沒有因此而改變。

1956年中共八大召開,成批的大教授擔任了外事翻譯,錢亦身在其中,負責定稿。反右運動後期,在所內「拔白旗」運動中,除《宋詩選注》受到「缺席」批判外,錢本人並沒有被打成右派。其實可能正是因為這部《選注》,反而使他得到保護。文學所鄧紹基先生回憶說:「這部被人稱作『宋詩學中的一部名著』的書一出版就受到好評,胡喬木和周揚當時都有稱讚的話,可能正是由於胡喬木、周揚的贊語,在很大程度上保護了錢鍾書,沒有成為箭靶人物。那時他也曾下鄉,去河北昌黎,周揚知道後說:下去一段時間就讓他回來吧。」(鄧紹基《斯世當以同懷視之——記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前輩學者之間的情誼》,《光明日報》2003年10月15日)「下鄉」指1958年知識分子下鄉改造,錢鍾書於12月初下放昌黎,到下一年的1月底就回來。實際上此時英譯毛選的工作還未結束,從1958年初到1963年,他依舊是英譯毛選定稿組成員。此時「三年饑荒」已經開始,錢鍾書回來後,因1959年文學所遷入城內舊海軍大院,這年5月他們家也遷居東四頭條一號文研所宿舍,房子比以前更小,只一間寬大的辦公室,分隔為五小間,但並不擔心吃飯問題,經常出去「逛市場」「吃館子」,「鍾書和我常帶了女兒出去吃館子,在城裡一處處吃。」(《我們仨》,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年版,第139頁)因為一同為英譯毛選定稿的有外國人,錢還「常和洋人同吃高級飯。他和我又各有一份特殊供應。我們還經常吃館子。我們生活很優裕。」(《我們仨》第141頁)1962年8月14日,他們又遷居乾麵衚衕新建的宿舍,有四個房間,還有一間廚房,一間衛生間,還有一個陽台,他們還新添了傢具,住得很「寬舒」。定稿工作一結束,1964年,他又成為「翻譯毛澤東詩詞五人小組」成員,直到「文化大革命」才打斷工作。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錢鍾書因為這份特殊的翻譯工作經歷,不僅使他避過了風頭,還享受到了同時代很多知識分子無法享受的待遇。

讓錢鍾書真正嘗到運動之苦的是在「文革」開始後的八年。但在《容安館札記》中,從未被刪削的日記來看,1966年正月「文革」即將來臨之時,夫婦二人還漫遊北京中山公園,錢在札記中寫到:「丙午(1966)正月十六日,飯後與絳意行至中山公園,歸即卧病,蓋積瘁而風寒乘之也。嗽喘不已,稍一言動,通身汗如濯,心躍然欲出腔子。《明文授讀》……每夜勞絳卧起數回,真所謂『煮粥煮飯,還是自家田裡的米,有病還須親老婆』也。……余今歲五十七,亦自擬顰兒呻吟氣絕狀,皆笑枋耳。病榻兩夢圓女,渠去年八月赴山右四清,未返京度歲。二月初六日書。起床後閱《楚辭》自遣,偶有所得率筆之於此。」(《容安館札記》第三卷,第2235-2235頁,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日記旁徵博引,「日常生活與學術著述也於此『打通』。」(王水照《〈容安館札記〉論宋詩初學記》,《文匯報》2004年7月11日)但《札記》出版後,像這麼好看的日記似乎被楊絳有意刪去了。「文革」開始,翻譯毛詩的工作停止,錢鍾書夫婦先後被革命群眾「揪出來」,變成了「牛鬼蛇神」。每月只發生活費若干元,存款被凍結,生活費很緊,成了「最可欺負的人」。(《我們仨》第143頁)據《幹校六記》回憶,1969年11月,錢鍾書隨中科院哲學社會科學部下放幹校(河南羅山),1972年回京。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錢先生還寫信,讀筆記,記筆記,只是信未能保存下來。錢先生在幹校是通信員。「女兒每個月都給他寄各種外國報紙。其中凡有好的,有關於文學的、學術性的,他都看。看完了就做筆記。所以即使那一段也沒有中斷過。」(郭紅《讀書,錢鍾書的日常生活——與楊絳先生談〈錢鍾書手稿集〉》,《文匯讀書周報》2003年12月19日)就是看馬恩列斯的原著,他也做筆記。從幹校回來後,他們的大房間被人分佔,還與年輕人動了拳腳。1973年12月9日,他們逃到女兒工作的北師大暫住。此間錢哮喘嚴重,差點沒了命。兩相對比,「形成殘酷的對照」。儘管處境不佳,身體未愈,他仍「躺在椅里看書,也寫筆記,卻手不應心,字都歪歪斜斜地飛出格子。」(《我們仨》第148頁)

1974年「文革」後期,他們遷入學部七號樓一間辦公室。辦公室很小,唯一好處是文學所的圖書資料室就在他們附近。「默存的筆記本還鎖在原先的家裡,塵土堆積很厚。有人陪我回去,費了兩天工夫,整理出五大麻袋,兩天沒好生吃飯,卻飽餐塵土。」(《楊絳散文》,浙江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224頁)他的筆記還是完好無損。是年11月,「翻譯毛澤東詩詞五人小組」正式恢復工作,地點就在這間辦公室。到1975年國慶時,毛澤東詩詞翻譯工作全部結束,「文革」也到了盡頭。

縱觀錢鍾書解放後這段經歷,只有「文革」開始後近八年日子不好過,相對大多數知識分子,他已經很幸運了,始終有些「光環」在頭上罩著(雖然這些「光環」不是他強求的,他也從未以之自炫過),使他避免了很多鬥爭,尤其是沒有被動真格抄過家,擁有了相對多的讀書做學問的時間。雖然錢鍾書自己分析,他能輕易逃過關,主要是他非共產黨員,從未出過風頭,罵過什麼人,捧過什麼人,所以也沒有什麼「劣跡」給人抓住。(夏志清《重會錢鍾書紀實》,《不一樣的回憶:與錢鍾書在一起》,當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版,第73頁)這顯然是書生看法。在這段時期,錢鍾書有條件讀書、做筆記、記日記是毋庸置疑的。他能在「文革」一結束就拿出皇皇幾大冊《管錐編》,這也是任何學者有能力沒機會做到的。楊絳說:「政治運動雖然層出不窮,鍾書和我從未間斷工作。他總能在工作之餘偷空讀書」。(《我們仨》第136頁)只是因為膽小,他們銷毀了一部分更私密的日記,而是隱諱的在筆記中表達自己的情緒,這在《管錐編》、《容安館札記》中就可約略看出。錢的筆記、日記的存在將是對那個特殊年代進行反思的一份珍貴文獻,也將是研究錢鍾書生平與思想最重要的一部資料。

「備忘而代筆譚」

文革以後,錢鍾書和大批學者的名譽得到恢復。此間,他正式走上前台,跟隨社科院的幾次外訪,使其開始成為焦點,「錢學熱」始有興起。1978年9月,他隨社科院代表團去義大利參加歐洲漢學家第26屆大會,1979年4、5月份隨團訪美,1980年11月又隨團訪問日本。這幾次出訪,他不往家寄信,而是寫長達一個小本又一個小本的日記,全是對楊絳說的話,所見所聞和「思念之情」,極其詳盡。這些日記回去後再親自面交楊絳。

1979年訪美這段時間較長,他每天為楊絳記下詳細的日記,留待面交。如果楊絳出訪,錢鍾書在家,他每天也會寫下家中瑣碎,稱為「備忘而代筆譚」日記,女兒不時也插上幾句評語附識,留待楊回來看。夫婦恩愛、可愛之意溢於紙面。楊在《我們仨》中說:「鍾書每和我分離,必詳盡地記下所見所聞和思念之情。阿媛回家後,我曾出國而他和阿媛同在家,他也詳盡地記下家中瑣碎還加上阿媛的評語附識。這種瑣瑣碎碎的事,我們稱為『石子』,比作潮退潮落滯留海灘上的石子。我們偶然出門一天半天,或阿媛出差十天八天,回家必帶回大把小把的『石子』,相聚時搬出來觀賞玩弄。平時家居瑣瑣碎碎,如今也都成了『石子』。」(《我們仨》第159—160頁)可惜本書不能見到「備忘而代筆譚」日記之具體細節,只零星有記。一次有出版社要將錢和楊的作品同時出版,錢在「備忘代筆譚」中寫道:「有出版社要將我年輕時的作品與你現在的作品放在一起出版,我不太獻醜了嗎?」(吳書第349頁)

晚年錢鍾書身體很不好,但他從未因此停止過讀書、做筆記。「他的筆記一直到住進醫院才停止。」「但第一次大手術他回家之後,他還在那兒寫,記筆記。」(郭紅《讀書,錢鍾書的日常生活——與楊絳先生談〈錢鍾書手稿集〉》,《文匯讀書周報》2003年12月19日)所以在「文革」後的日記應該是很完整的。

死者如生,生者無愧

錢鍾書的日記,可能是他逝世後留給後世學人及「錢迷」最值得期待的一部巨著,是最能體現二十世紀這位文化巨子心跡的一部心史。錢先生晚年同意出版《石語》後,有人就預言:「《槐聚詩存》問世示眾後,開發了這小冊《石語》,想還會有名山傳世之作顯露。」(李洪岩、范旭侖《為錢鍾書聲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第349頁)這「名山傳世」之作現在只有寄望於楊絳先生了。

對於商務印書館願意影印出版錢鍾書的手稿,楊先生非常感激。她相信公之於世才是最妥善的保存,她祈願她的這個辦法能使「死者如生,生者無愧」(吳書第396頁)。但她還是狠心得隱沒了其中的「私人私事」。五十年代錢鍾書銷毀日札中私人生活日記是出於不得已,如今事過境遷,就不該再搞「潔本」了。其實楊先生在有生之年,可以以更開放的心態,指導別人來整理出版錢先生的全部日記(或者影印),更無須刪節,以還原一個更真實的錢鍾書。這將是楊先生為學術界、為世人所做的一件功德無量的大事。與錢鍾書同時代的學者,不管是比他年長的,還是年輕的,很多人都有記日記的習慣,並且日記也陸續得到整理出版,如夏承燾、鄧之誠、張元濟、鄭振鐸、魯迅、胡適、朱自清、葉聖陶、竺可楨、吳梅、吳宓、黃侃、錢玄同、顧頡剛、顧廷龍、施蟄存、郁達夫、周作人、王元化等。雖然從錢鍾書的留學日記、游杭日記、「備忘代筆譚」等可以看出,他大概是不準備自己的日記出版的。他不像胡適他們,生前把日記當著作寫,準備留待出版,所以日記里隱沒了許多真感情、真性情,人也搞得古板莊重起來。

(刊於《名作欣賞》201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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