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溥生臨床經驗

06-16

林溥生醫師是我院久負盛名的老中醫，業醫近五十載，擅長治療脾胃病、痧症、痰症等雜病，活人無數。難能可貴的是林老始終單純以中醫調治慢性胃腸疾病，常補西醫治療之不逮而獲佳效，故而林老雖年近古稀慕名求診者仍四方輻輳。林老家學淵源，幼承庭訓，淡泊名利，顛沛必於醫，造次必於醫，夕陽之年仍有老驥伏櫪之志，終能於中醫昭然獨明、穎悟理達而實踐出真知。觀其用藥心法，萬變不離一通，其用方也，常於古今通用之名方出入，看似平凡卻得捷效。俗諺云：「千方易得，一效難求」，蓋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筆者與林老共事多年，管窺林老治驗的吉光片羽，採擷一二,庶幾望能發揚光大，與同仁探討：松原市中醫院推拿按摩科趙東奇

由《易》而醫通調氣機為先

《易》云：「天行健」，《內經》則云：「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蓋人身一小天地也，氣機有一毫窒礙則氣血逆亂，病由生也。誠如《丹溪心法之郁五十二》所說:「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鬱,諸病生焉」。因此凡雜病用藥首應：「疏氣令調，則其道也。」具體治法上則是宗《金匱要略》之旨：「夫諸病在藏,欲攻之,當隨其所得而攻之」。如林老常取《易經》「否卦」之意而治痞症，成無已曾言：「否而不泰則為痞，故瀉心者必以苦，散痞者必以辛」，臨證宜調寒熱去邪積，必使脾升胃降，上下交通為先務。

痰飲諸症溫化或須清導

《金匱要略》云：「病痰飲者，當以溫葯和之」，此為古今治痰之圭臬。但林老常云：「治痰飲者，當以溫通和之」，一字之差，足見林老師古而不泥古。林老還認為所謂「溫通」也宜活看，水飲固宜溫運宜攻逐，然若陽旺之體，或邪熱燔灼，煉液為痰，則宜清化宜通利，斷無溫法可行，此也王隱君所制滾痰丸中一派寒藥用意所在。若治痰飲必先利氣，蓋氣行血運，百脈通暢，則頑痰宿飲如污泥之遇洪流，何患之有？如林老治痰飲眩暈，常以苓桂術甘湯、半夏白朮天麻湯加減，但方中常佐地龍、僵蠶等通絡之品。治頭痛、腰痛，也常於主方中加入蟲類剔邪搜絡之品，如治鄭某，腰痛多年，行則僂曲，前醫以獨活寄生湯治療無效，林老閱其方，於原方加全蠍5克，蘄蛇10克、蜈蚣二條，服藥七劑，症除十有***。而於痰阻胸痹，不可僅用溫通之法，蓋近世之人，天下承平日久，恣食肥甘厚味，好逸惡勞，體豐其外而氣怯於內者多，故林老遣方常以枳實瓜蔞薤白桂枝湯合生脈飲為主方，使氣行而血行痰消，並酌加丹參30克、桃仁10克等活血化瘀輩。而治喘咳之症，林老用治痰之法更是出神入化，曾治一病患，喘咳達二個多月，痰涌氣促，常於夜半子時為甚，病發時不能平卧，平旦則症減如常，曾求治西醫以抗炎強心平喘祛痰對症治療無效，後求治中醫服蘇子降氣湯，效果不著，經人介紹求治林老，依朱丹溪「半夜嗽多者，多屬腎虛火浮」的論述，前醫從腎虛論治思路無誤，但葯嫌過於溫燥，故未獲全功，觀此患者，神志倦怠，面蒼形瘦，顴紅唇乾，脈細數尺部弱，舌紅苔薄白，並非腎陽虛而是腎陰虛，子時一陽升，伏痰隨氣而沖逆，故治宜滋腎納氣，以七味都氣湯加蜜紫苑15克，蜜冬花15克，白果10克。凡五服，咳喘之症即大減，爾後囑其常服同仁堂六味地黃丸竟得痊癒，隨訪一年未再複發。針對此案，林老還有所發明：時下之醫，一見咯痰清稀，動輒以溫運辛散為急務，久咳久喘者固然腎陽虛者居多，殊不知若系腎陰不足，如葉天士所云：「龍相之火，上炎灼肺，以致痰嗽者，此痰乃津液所化，必不濃厚，若欲消之不惟無益，而徒傷津液」。醫之良者，慧然獨悟，見痰休治痰，而直治生痰之源，或培土生金，如《金匱》麥門冬湯；或金水相生如麥味地黃湯輩，使肺清肅治節之令得行，則無津停液阻，滯而為痰為飲之患了。而治療慢性泄瀉，林老則擅用白頭翁湯加減，凡酒客之屬，則加山楂、葛根，車前子；久瀉之人，其根柢必虛，雖見熱象也常於大隊清熱燥濕之品中少少反佐以肉桂、吳茱萸、肉豆蔻之屬，俾方葯得嚮導而成有制之師。而於頑固性便秘患者，林老常化平凡為神奇，如治永春東平鎮一患者，反覆便秘一年余，大便努掙不解，痛苦異常，五七日方得一行，常需服西藥瀉藥，間服中藥硝黃之屬也可得瀉，但葯後痼疾依然。經林老診治，同樣疏以白頭翁湯，但加冬瓜仁30克、桃仁10克、火麻仁15克、杏仁10克、郁李仁12克、敗醬草30克，怪病多為痰所致，林老組方意在清導腸腑宿痰敗濁，凡七服，患者大便即可三日一行，而未有驟瀉之弊，效不更方，同時囑患者多食水果蔬菜，調暢情志，起居有節，作息有常，續服原方共三十帖，長期奔波求治之頑疾竟得以痊癒。

脾胃雜症濕熱痰瘀並治

今世之人，競爭日劇，酬酢日繁，常有憂患之形眷慕之累，易致氣滯血瘀，更兼生活水平日高，好逸惡勞，以酒為漿，以妄為常，則濕熱頑痰膠結者不為少見。臨床論治脾胃雜症，單理氣化濕則絡瘀未去，於是林老爰立濕熱痰瘀並治之法，以復脾胃升降健運之常。故林老治療脾胃病、痞症常用自擬化滯湯，藥用：枳實10克，青皮10克，陳皮10克，三棱10克，莪術10克，黃連4克，半夏10克，木香10克，丁香3克共九味葯組成，全方辛開苦降以交通上下，兼以理氣化淤之品，尤其妙在三棱莪術同用，共成化瘀消積之功，自然濕去熱清，瘀消痛止，再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加減治之。鉤溯其方，組方思想源自丹溪翁《雜病心法》之秘方化滯丸，但化滯湯則以枳實取代其中的醋巴豆並改為湯劑而成，使其峻烈攻下之性大減，這樣大大地擴展了它的應用範圍。《醫宗金鑒》讚譽該方：「秘方化滯寒熱滯，一切氣積痛攻方；巴豆醋制棱莪術，青陳連半木丁香。」如納呆欲嘔者，宗大建中湯意加蜀椒，党參；腹脹甚則加檳榔、內金；見肝鬱肝旺者，則加佛手，白芍，甘草，收柔肝舒肝之用；如偏於胃火熱盛，以胃脘熱痛，或嘈雜吞酸，心煩鬱悶者，則宜酌加梔子，淡豆豉，海螵蛸，川芎，籍以散火鬱血結，甚者則宜入大黃泄熱下行；夾濕熱並重者，常見頭腦昏沉，鼻頭色黃，渴不多飲，大便粘凍不爽，舌苔黃膩，脈沉滑或濡細有力，宜加瓜蔞實，檳榔，黑丑等，可奏捷效。對於頑固性胃脘痛脹之實證，服之常有桴鼓之應，若本虛標實證，則不可多服，方中必佐以扶正之品，攻補兼施。如施某，胃脘脹痛三個月，甚者夜不能卧，痛苦異常，經胃鏡診為：「慢性淺表性胃炎，十二指腸球部潰瘍」，曾服用西沙必利，奧美拉唑等西藥四周症仍不解，林老投以化滯湯三服，其中加用檳榔30克，葯後症即大減，病家大為嘆服。筆者師其法亦曾以化滯湯加減治癒一例曾輾轉省市大醫院多年治療未愈的頑固性胃痛患者（論文詳見《實用中醫雜誌》04年1期）。如腹痛夾寒濕明顯，而見舌苔白膩，大便秘結，畏冷食，則投以《蘇沈良方》中的遇仙丹：大黃三棱莪術木香黑丑大皂莢。脈沉寒結者，則以《金匱要略》的大黃附子細辛湯，但胃脘脹痛夾濕熱者居多，夾寒或夾寒濕者臨床較罕見，但***固不可不備。

痧病雜症清透不忘刮放

唐.盛均《桃林場記》讚譽永春：「一派趨碧，群峰走青」，葉天士曾語:「吾吳濕邪害人最廣」。蓋吾邑地處東南，或梅雨霏霏，或溽暑交加，或山嵐瘴氣。民於炎熱季節，冒暑遠行，貪涼飲冷，卧濕涉水，或暴食暴飲，觸冒穢濁，易致發痧。蓋痧症吾邑常見，方言常稱之為：「著痧、黑暗痧、絞肚痧。。。」，而古今方書常語焉不詳，即今之中醫教科書也無系統論及。而痧之輕症，民間常以銅錢刮放而獲回春之效。若痧毒入里，或犯腸胃而見吐瀉絞痛，或犯心營而見神昏焦躁，林老常以《溫病條辯》之加減正氣散輩獲效，熱偏盛者可合六一散，濕偏盛者可合黃連香薷飲，虛者以六和湯主之，如實邪阻滯腸腑，而見煩躁咽干，胸腹灼熱則宜枳實導滯湯通導，但切記中病即止，不可洞瀉過度。林老認為痧之輕者固宜刮宜放，無妄之疾，可不藥而癒。《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雲:「善診者，察色按脈,先別陰陽。」林老認為,人感痧毒者，雖肢厥但胸腹必熱，緣於痧毒內阻，陰陽之氣不相順接所致；痧毒常兼夾濕熱溫毒，故易熱擾心營，故病痧者雖疲倦而必心煩，雖多眠睡而仍神疲昏蒙；患者雖惡寒發熱但常見面色青灰，腿彎青筋隱現，輕刮胸前常見紫色痧疹，緣於痧毒阻滯經脈氣血之故；痧必兼濕夾熱，濕土之氣同類相召，痧熱內犯腸胃，易見納呆欲嘔、食不知味，甚則腹痛如絞、吐瀉不已。中氣虛則病在太陰，故脾胃素虛者，飲食勞倦所傷者易患痧症而致濕熱內困，脾主四肢，故常覺四肢酸脹，頭重如裹、小溲不利、大便反快，神志如蒙、苔膩脈濡。如董某，大連人，常年來永購銷蘆柑聯繫業務，去秋自覺渾身酸軟，心煩納呆，頭腦昏沉，服用中藥滋補藥物，並經西醫輸注能量合劑、氨基酸等不瘥反劇，林老輕刮其前胸，見痧疹頓起，乃教其刮痧之法且不必服藥，患者尚是半信半疑。次日，一旬之疾竟不藥而癒，患者即大喜過望前來道謝。又鄭某，已古稀之年，自訴「感冒」已八日，全身酸痛，西醫治療後雖能汗出逞一時之快，但旋復如故，竟致卧床不起，林老見其肢雖厥而頭額胸腹捫之覺熱，即以痧毒內困治之以外散內清，方以：藿香10克蘇葉6克腹皮10克陳皮10克觀音竹15克豬苓10克滑石20克土茵陳15克扁豆10克黃連4克白蔻10克（後下）香薷10克厚朴10克二服。並囑家屬配合刮痧療法，葯後即覺神清慧爽，自行下床行走，因患者素懼服中藥，故續以生脈注射液合丹參注射液靜滴二天益氣養陰清營通絡善後。林老認為，痧之治法，宜芳香宣透，忌浪用辛散；宜清解，不宜滋膩；宜內外並治，忌攻里不達表；痧毒為陽邪，故服中藥後，可以生脈注、參麥注合丹參注靜滴，意在益氣陰清營熱通淤滯。

各科心中有法醫不執方

林老治療臨床各科雜病，看似信手拈來，卻是心中有恆法、筆下無常方。筆者就知悉有不少數十年來非林老遣方則不敢求治他醫的老年患者，其信仰如此，令人不免有：「術到高時疑為仙」之感慨了。如見其治一每逢冬季則手足嚴重皸裂的患者，林老僅疏予：制附子10克（先煎）黃芪30克桂枝10克，十帖，服後竟然大為好轉，其用藥根據在於「清陽實四肢」，「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陽旺則氣運血行故能奏效，觀林老治皮膚皸裂、凍瘡，或用陽和湯、或用當歸四逆湯、甚至於單味血葺均可見效，正是學有根本，故能醫不執方。林老常說臨證處方貴在靈機活潑，不可墨守成方，如林老治臘月咽痛，也放膽用石膏芩連之品，緣於寒包熱或伏邪內發之故；曾治一暑月腹瀉西醫治療多日乏效的小兒，望診見其懶怠嗜卧，腹診膚冷，即投附子理中湯二劑見效，蓋有是證用是葯故也。治陽黃，古今概以濕熱論治，而林老卻別具手眼地從濕熱瘀論治；《傷寒論》以桂枝加附子湯治過汗傷陽而致「汗漏不止」，林老活用該方治鼻鼽之「涕淚交零」而得良效；天行赤眼用龍膽瀉肝湯；肺脹喘咳用定喘湯合蘇葶定喘丸加減；而治胃熱風火牙痛常於自擬方：（生石膏50克細辛4克丁香3克生曬參30克生地30克黃連4克知母10克白芷10克）加減出入；對於嘗貴後賤、嘗富後貧、離愁鬱結之不眠，因系五志化火、臟陰暗耗，喜投六味湯合酸棗仁湯加減；臨證用藥，對於骨弱肌膚盛的尊榮人，凡用補法率加少許運脾行氣的流動之品，發散之方則必小其劑；而對於勞碌之人，常沐雨櫛風、飲食勞倦，故喜於東垣諸方出入，若外感發散則稍重其劑。凡此種種，林老臨證之細緻入微由此可見，非筆墨所能贅述。行文至此，特撰聯一副：「一箋方可萃百家方法，千江月總是一輪月光」，蓋慧心獨朗，洞燭二豎，斯林老醫術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