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的生命學——繪畫中的風水問題

中國山水畫與我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它所繪圖像是由日常生活環境中的美景轉換而來，正如人們常說的，繪畫可以可居、可游、可掛。這種「美景」不是一般意義的美與景的關係，而是一種涵概了人與自然哲學理念的關係。在我看來這種關係是多層次的，主要包括：攝取風水、陰陽、化凶為吉，等等。廣東人有時會把山水畫叫成「風水畫」，就此角度而言，我認為也是有道理的。其實自古至今，中國山水畫中一直蘊含有風水的問題，畫中山、水、樹、石諸物象並非是按照自然來布排的，而是根據中國傳統的風水學組合起來的。我認為董其昌「真山水」一語就指中了山水畫的要害。此外，我個人認為山水畫中的風水問題還包括：宜畫與不宜畫的關係，宜掛與不宜掛的關係，等等。

在中國語境「看山水」語義很豐富，識時識地而用均有不同的涵義。在我看來所謂「真山水」就是「可居」「可游」「可掛」之作。現在有些畫家一味的圖創新、弱水墨強色彩、平塗亂皴，以此追求畫面的視覺衝擊力，卻不知畫中的文化要義。畫家不再問及索畫者的意圖，而現在的觀者由於缺乏相應的中國繪畫史的知識以及藝術修養，都知道掛什麼樣的山水畫，更不知道將畫掛在何處，往往犯了大忌卻不知。比如說，明代大畫家董其昌認為「畫道」就是提倡「南宗」，認為北宗已經衰敗「非吾曹（輩）當學也。當他在繪畫技法上也吸收了「北宗」的某些優點。但是更講究畫面的文化內涵，這些都適宜懸掛在家中，彰顯主人的文人身份，也因為畫面物象及其布排皆有美好寓意，也有風水上驅邪和送福的功能。同時，他也認為，枯山水、黑山水、濁山水、均不屬於廳堂懸掛之畫。另一方面有些人卻不知道畫分陰、陽，「非捲軸畫」與「捲軸畫」。伍蠡甫先生在其主編的《中國名畫鑒賞辭典》里，曾對此問題有過明確的說明。比如：他把墓葬壁畫、帛畫等列入「非捲軸畫」，並與傳世的「捲軸畫」相區別，這很有道理。所以我認為從風水學的角度來講，當下很多人把「非捲軸畫」掛在家裡，很多畫家所謂的創新就是把墓穴中的圖騰符號轉化為所謂現代藝術符號摻合畫里。我個人認為這種創新非常不合適。因為中國古代的先民之所以非常重視人死後的厚葬，重視墓穴牆壁上創作繪畫，並不是簡單的迷信。在我看來，他們相信物能傳遞信息與能量，相信圖像有溝通冥界與人間的職能。我們知道了中國圖畫的這種功能，把這些圖騰符號畫出來，並掛在廳堂或辦公場所做裝飾之用。確實有違常理，陰陽顛倒了吧！

掛畫是樂事，當然要有益身心、有助於旺宅、有助家業興旺。所謂「煙雲供養」在山水畫中遠思寄情，何其快哉！中國畫，筆墨為靈物；其傳情亦有靈性，筆墨雖不能決定一切，卻有潛現著人的壽夭。在上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書畫圈有「字掛蘇局仙、畫求朱起老（朱屺瞻）」的說法，這都是有人們的潛意識作用，當今陳佩秋老「佛爺」的畫大紅大紫，也說明了這一點。在古代仕者權貴至平民百姓都知道掛畫所遵循的風水學，即懂得根據天氣陰晴變化、住宅山、水和氣的運作變化以及房屋走向等在不同的方位，根據屋舍的使用情況來掛山水畫，這可能確實實現了逢凶化吉的作用。我從風水學的角度看，蘇富比、嘉德的畫賣的好，是因為他們在展覽時的掛畫很有講究，他們能掛出「氣局來」、掛出風生水起來。

總之畫分陰陽也有凶吉，畫看風水，寄情於畫，賞其詩畫一律，讀懂中國山水畫中的風水文化很有意義。藝術風水並非一般概念的「風水學」而是中國人的宇宙觀與生命美學。對它的解讀首先是要了解中國畫的六法定論的意義。注重的是對應的空間的流動性，產生的意象「氣」的充盈與流布。氣象和氣勢，有此發生的美的直覺來傳遞某種特定意義的信息。如：六法中的第一大法「氣韻生動」「氣」是畫中的命運體，漢畫中「氣」字當頭，一筆、一墨、一運行，要求先有「氣運」再生「氣韻」。一幅作品有好的「氣韻」使鑒賞者念念不忘。由此產生「法」與「道」的關係，還有近乎哲學的內涵，所以漸漸上升為理論化，成為中國的道統之學。「六法」的原理及由來，與古代哲學和「相術」有關講「氣場」講「氣運」都要在墨骨神韻中完成，它是一生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智慧之解，是畫家的天賦使命。而畫者與讀者之間又產生了一種命運共同體，讀者的心聲與願望獲得詮解一切均為了化凶為吉，所以掛山水畫就是掛風水，調節氣運產生生動的氣場活動。在司馬遷《史記》中也留有相當的素材，「六法」最初是對人物畫所必修之科，它對掌握人的面相的空間意識「相術」的實現與推理。

這一跡象從謝赫《畫品》得到了具體的印證，其實中國很早就意識到在空間，意識立體事物中具有流變性。流動性的生存法則，因此而找到「六合」方法，「六」是一個立體型態，「六六大順」即天、地、東、西、南、北包容一切，而順時、順勢，順節氣，推動氣勢趨向統一的運行，故凡「六」多取完滿，富有生命之義。在人們的藝術實踐中得到另一種驗證，往往用一法（氣韻生動）棄其它五法者，結果一法也不成立，中國畫的藝術價值也就蕩然無存了。因此，六法必合而生意；「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傳模移寫，方能產生好山水、好風水、好的命運。一幅有價值的「風水畫」既不是畫者妄想，也不是鑒賞奢望，而是根據地理、宅向、樓層、家庭、成員，包括宅中基本成設，廳堂、卧室、書房、餐廳講究之多，不可忽略，因人而異，因宅而定。當然畫者的美學思想及對風水的解碼和營造，包括畫者與掛者的主客關係都有一定的內在關聯是否相合，是否能和諧而產生氣場。筆者提示，即是在美術館、博物館買來的複製品，也不能隨心可欲地掛住宅里。比如：范寬的《溪山行旅圖》，李成的《晴戀蕭寺圖》李唐的《萬壑松風圖》宋徽宗的《瑞鶴圖》以及其人的書法，你會選擇掛誰的，為什麼學者們均不掛宋徽宗的呢？

一定得去思考一下。然而一個個人的命相也決定了「風水」的意味，徽宗固然是書畫天才，千載罕逢，但其後半生悲慘，死無葬身之地，被投入石灰坑。如此格局的人生也應能印證在作品中，徽宗的書畫獨闢蹊徑，雖然超凡脫俗缺乏壯麗宏偉之氣，雖無火氣但在清逸中難免陰氣發足，在險筆叢生里可見遒勁飄舉，但尖利而脆弱缺乏韌性，劍光出鞘恰不食人間煙火，凄涼兮兮。不宜掛也……

篇幅有限，先談六法的藝術風水。下回說《看方位》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