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往事》的詳細解讀與分析
如果僅僅用「優秀」這個辭彙來形容《美國往事》的話,那麼這一評價無疑是遠遠不夠的,因為《美國往事》是一個比故事經典的寓言,比寓言複雜的故事,其意境早已超脫了手法,其深度則完全超越
了情節,就如同美國這個國家,它的歷史是如此短暫,教人不得不懷疑它的底蘊是否厚重,但只要稍微對它有一個粗淺的了解,就會感到這種猜疑本身就是輕浮無知的。
相對於美國的歷史,《美國往事》所反映的時期就更為有限,但是這部電影卻講述了一個豐富得令人嘆為觀止的故事,它是那麼美麗,美得令人窒息;它是那麼醜陋,以至於使人憤世嫉俗;它是那麼純
真,幾乎足以叫人會心地留下眼淚;它是那麼世故,世間百態無不囊括其中;它是那麼快,槍林彈雨發生在瞬息之間;它又是那麼慢,幾十年的光景如悠悠長歌……
這是一部偉大的電影,偉大得令我難以提筆,卻又無法抑制住筆端的激動與思緒的潮湧。
首先,讓我們來回顧一下《美國往事》的故事情節。
20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即將過去,紐約的街頭逐漸成長起來了4個貧窮的猶太孩子,他們是被社會拋棄的那個群體:沒有家庭,沒有關愛,有的僅僅是都市中的暴力與對未來的迷茫和憧憬(如果他們真的有未來的話)。在這4人中,諾德斯(意譯「麵條」)是一個小頭目,他領導著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團體,從事著偷竊、搶劫等營生,從中即勉強地維持溫飽,也充分地發揮著少年的(說兒童也許更為合適)旺盛活力。
與4個小流氓相比,另一個猶太兒童茂斯的成長環境顯得更為優越些,他的家人經營著一個猶太餐館,老實忠厚的茂斯也成了餐館中的一個「壯勞力」,也許是勞動人民惺惺相惜的階級本性,他和諾德斯可以算得上一對朋友,不過諾德斯看上去卻並不是那麼瞧得起他,倒是對他的妹妹黛博拉一見鍾情,每當有機會的時候,情竇初開的少年總是爬到茂斯家餐館的廁所里,從一個縫隙窺視在隔壁練舞的黛博拉,黛博拉其實早已發現了這個秘密,但是她卻反而背對著縫隙高傲地脫下了衣服,令另一側的諾德斯神魂顛倒。
某年月日,這個喧鬧的猶太街區搬進來了一個一個叫麥克斯的傢伙,他顯然是個更適合於擔任領導崗位的小混混,他與諾德斯四人組經過幾番來往,立刻取得了這幫人的信任與支持,諾德斯與他之間也
產生了患難間的友情。
但問題似乎就出在這裡,諾德斯的「事業」如果說換來的是夥伴們的崇敬的話,那麼對於黛博拉,更多的是蔑視,她是一個有著跳舞天份的女孩,同時也擁有與這一天份隨之俱帶的清高,她從心裡喜歡
諾德斯,卻恥於他的身份與「職業」,於是,在諾德斯不得不離開她而聽從好友麥克斯的召喚時,黛博拉永遠地關上了她與諾德斯之間的門——無論是現實中的還是象徵意義上的。
經過一番打拚,這些街頭的流浪兒終於混出了名堂,不僅取得了不菲的收入,同時也在本地區樹立了走私犯罪的「品牌形象」,麥克斯帶領夥伴們來到火車站,把犯罪的收入鎖入行李保管箱,並規定:
幫派的基金由此設立,每次行動的收入都要存到這裡。
見小混混們如此出頭,當地流氓頭子巴克斯惱羞成怒,在一次遭遇中,他打死了這一團體中年齡最小的成員多米尼克,諾德斯見狀奮起反擊,將巴克斯殺死,但也隨之被捕入獄。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走出監牢的諾德斯變成了一個成熟的青年,而他的朋友們也早已飛黃騰達、今非昔比,在美國禁酒令的「黃金年代」,這些頭腦靈活、膽大妄為的傢伙們靠販售私酒發了財。在他們
的地下酒吧里,西裝革履的上層人士絡繹不絕,當年的這些街頭打手們也搖身一變成了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
不用說,諾德斯自然又加入到他們中間——搶劫珠寶店、與其他黑幫火併成了他「重新做人」的主要內容,新的生活給他帶來了新的財富與地位,一切似乎都與往日不同,除了——他再次遇到了黛博拉
。黛博拉此時已經成了一名舞蹈演員,她與諾德斯仍然有著那一絲純真的回憶,但是門既然已經關上,重新開啟則又談何容易!那藝術家的自負和追求、諾德斯無法改變的匪徒身份,都為這道門鎖緊了門閂,在後者最羅曼蒂克的求愛之後,黛博拉卻告訴諾德斯她馬上就要遠走好萊塢,去實現自己的藝術生涯。面對無法接受的諾德斯,黛博拉同樣心懷惋惜,於是,她深情地親吻了諾德斯。
此時的諾德斯,卻沒有接受這一溫存,他抱住黛博拉,並強姦了她,用最粗暴的方式表達了男人的激情。黛博拉走了,諾德斯心灰意冷,他開始在中國人開的鴉片館裡消磨時光,這一態度令麥克斯不滿,而諾德斯也發現,在他們的團伙日益壯大的同時,昔日兄弟間的友情更多地被冷酷地傾軋所代替,諾德斯的街頭夥伴們成了冷酷的兇手,刀光劍影中,更多的是利益與手腕,信任逐漸變得過時,幫派變成了黑社會,團隊成了一個貪婪而不擇手段的暴力公司,並甚至開始與政界勾結在一起。
於是,在黑幫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諾德斯退出了,他告別麥克斯,來到了海灘旁,想用海浪沖刷掉自己的憂愁。
見老友離去,麥克斯似乎有所感悟,他也一同來到海邊,但就在這個世外桃源,兄弟二人卻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禁酒令即將解除,他們的財路變得岌岌可危了。看到這一消息,麥克斯狂燥不已,他央求
諾德斯與他一道去實現最後的,也是最大的一筆買賣(或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一個夢想」):搶劫聯邦儲蓄銀行。
早已看破紅塵的諾德斯怎能答應這個瘋狂的主意?!但同時也不忍讓老友飛蛾撲火、以卵擊石,就在此時,麥克斯的情婦告訴了諾德斯一個解決的辦法:向警察告密,泄露他們販賣私酒的信息,麥克斯
和同夥們入獄後,這個足以令大家喪命的計劃就不可能實現了。
坦率的說,很難想像到比它更糟糕的主意了,但更糟糕的是,也只有這個辦法能夠行得通,於是,在最後一次私酒交易之前,諾德斯撥通了警察的電話。
匪夷所思的是,本想與同夥一道被捕的他卻沒有了同歸於盡的機會——在告密之後,諾德斯意外地與麥克斯發生了口角,麥克斯毫無理由地與他扭打,並將其擊昏在地。
等諾德斯醒來,一切都結束了,他在大街上看到他的團伙全部被警察擊斃,童年的好友們在雨中被裝入屍袋,在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旁,他看到了寫有「麥克斯」的標籤。
諾德斯幾乎崩潰了,他再次走入鴉片館,用大煙麻醉自己的神經,而在此同時,另一群黑社會的頭目們槍殺了諾德斯的女友伊芙,並嚴刑拷問茂斯,想找到諾德斯,以清除內奸。
諾德斯逃出了鴉片館,救出了茂斯,此時的他,已經走投無路,無法留在此地。於是,他從茂斯處拿到了火車站行李保管箱的鑰匙,想帶著朋友們打拚畢生的積蓄(一百萬美元)遠走他鄉。
但是在火車站,諾德斯發現,在箱子里裝的,竟只是一沓報紙而已。
到這裡,諾德斯真的算得上一無所有了:朋友、事業、愛情、財富全都離他而去,他茫然地買了一張連自己都不在乎目的地的火車票,離開了這個城市。
幾十年過去了,年老的諾德斯又回到了這個火車站,回到了紐約,他在當年的猶太餐廳找到了同樣年老體衰的茂斯,告訴了他保險箱的事情。
茂斯同樣驚訝不已——他原以為諾德斯拿走了那筆錢——令他更驚訝的是諾德斯回來的原因:一張猶太公墓的遷址通知書,該通知書告之諾德斯死去朋友們墳墓遷址的具體事宜——它說明:幾十年來在
其他城市隱姓埋名的諾德斯已經被某人找了出來,並確認了真實的身份,這張再普通不過的信函——原來竟是一個巧妙偽裝的邀請信。
誰在邀請諾德斯?他要做什麼?在層層迷霧下,諾德斯開始了調查,他來到了好友們的墳墓旁,意外地發現了另一把火車站保管箱的鑰匙,在保管箱的一個皮包里,諾德斯找到了那失而復得的一百萬美
元。
有了驚人發現的諾德斯並沒有離去,而是繼續追尋下去,他在一個療養院里找到了當年麥克斯的情婦,得知在幾十年前的那個血雨腥風之夜,面對早已埋伏多時的警察,正是瘋狂的麥克斯主動開火,使所有人死於非命。諾德斯還了解到,她所住的這個療養院就是麥克斯發瘋的父親臨終的地方,在幾年前,此地被一個慈善者投資翻新,當諾德斯看到院方與慈善者的合影照片時,他發現,此人——竟然就是黛博拉。
隨後,諾德斯收到了一封上層派隊的邀請信,邀請人署名:貝利部長。
關於這個神秘的貝利部長,諾德斯從新聞中早已有所耳聞,他是一個深居簡出的高層官員,但是卻陷入了工會基金醜聞中不能自拔,目前針對他的一系列調查正在展開,但關鍵的證人卻接二連三地「意
外」死亡,總之,貝利似乎是一個麻煩纏身的人物,是一座行將倒塌的大廈——諾德斯對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令他驚訝的是,他發現牽扯到貝利案件的工會負責人吉米竟然就是他和麥克斯昔日從資本
家手中解救下來的工人運動領袖——當年這個人滿腦子馬克思、資本論、暴力革命,但看到黑社會的無窮能力後,吉米終於和麥克斯們混到了一起,成為了一個社會主義招牌下的「流氓無產者」。
同時,諾德斯也了解到一個更驚人的事實:貝利部長與一個著名女演員私交甚密、關係曖昧,這個女演員也叫黛博拉。
在一家豪華劇院的後台,諾德斯找到了正在卸裝的黛博拉,在黛博拉的臉上,無情的歲月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她還是那麼美麗動人,但面對諾德斯,黛博拉卻神色慌張、語無倫次、痛苦萬分,她央求
諾德斯帶著錢離開此地,不要參加貝利部長的晚會,就在這個時候,貝利部長派人來接黛博拉,當此人與諾德斯邂逅的時候,在諾德斯眼中出現的,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了兒時所看到的那個
年輕的麥克斯。
黛博拉再也無法掩飾了,她告訴諾德斯:這個人是貝利部長的兒子。
自此,真相終於大白了:麥克斯沒有死,他就是貝利部長,他就是從保險箱里拿走一百萬美元的人,他就是以黛博拉名義資助療養院的人,他就是邀請諾德斯回來的人,他就是「還」給諾德斯一百萬美
元的人,他就是陰謀的最終策劃者,他就是真正向警察出賣夥伴的人,卻通過自己的情婦引誘諾德斯「營救」自己,使諾德斯背上了幾十年的道德包袱,同時,他——也是最終得到了黛博拉的人。
一切都明白了。
除了一點,他——為何要邀請諾德斯?
在貝利部長豪華的寓所里,晚會在觥籌交錯中進行著,諾德斯在這裡終於找到了追尋已久的麥克斯,同時也找到了追尋已久的答案。
麥克斯自知醜聞即將暴露,無論是正義的法律,還是醜聞深處的那些幕後黑手,都會毫不留情地置其於死地,在浮華背後,他所面臨的危機比街頭的子彈更為可怕,身處高位的麥克斯感到時日無多、大
限已近,在他的一生中,他得到了一切,但卻又彷彿什麼也沒有得到,在這個時刻,他將被自己欺騙的昔日好友找了回來,為的是把一把手槍交給他,讓諾德斯——這個唯一他真誠對待過的人——結束
自己的生命。
諾德斯沒有拿起手槍,時間也許磨去了他的稜角和衝動,但卻並沒有改變他傷感,更沒有使他忘懷昔日寶貴的友情,美國往事塑造了諾德斯的性格,這是一個理性與感性、善良與狡猾、多情與放蕩、純
真與世故的結合體,它們是人性中最基本的組成部分,在美國的這個大舞台上,這些品質自由的延伸著,使諾德斯放棄了仇恨,他靜靜地告別了麥克斯,走出了莊園的大門。
在門外,諾德斯看到麥克斯隨後走了出來,跳入了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垃圾攪拌車的攪拌機中,無聲無息地走向了毀滅。
讀者諸君,《美國往事》的故事梗概無非如此,但千萬不要以為其導演瑟吉歐?萊昂便是順著這條脈絡把故事講完的,跌宕起伏的《美國往事》有著一個極為複雜的劇情,而導演更是用一種有過之而不及的敘事方式演繹出了它的情節,但——無論他的方式是多麼匪夷所思,我們所欣賞到的,卻是一部毫無缺憾、並不費解,反而精彩絕倫的藝術作品。
下面,就讓我們剖析一下《美國往事》的情節構造。
打賞小禮,給TA點贊
1樓第一部分 朝發夕至(0——37』13」)
時空一(1933年,紐約):
〖場景鏡頭一〗
影片的片頭切入時間為諾德斯「出賣」麥克斯後的幾個小時(或第二天),第一個出場人物為諾德斯的情婦伊芙,她從晚會回到黑暗的寓所中,卻被追殺「內奸」諾德斯的黑幫分子所埋伏,並死於他們的槍下。
〖場景鏡頭二〗
黑幫分子嚴刑拷問茂斯,重刑之下茅斯不得不招認——諾德斯此時正在鴉片館裡。
〖場景鏡頭三〗
中國鴉片館,諾德斯正沉醉在煙霧繚繞中(諾德斯的出現時間為6』23」,在此鏡頭中有一個暗示,諾德斯手中的報紙上有這樣一條新聞:《黑幫分子在販運私酒時被警方殲滅》,其下有幾名死者的檔案照片)。
《美國往事》中最經典的「電話鈴聲」橋段在此場景中的7』24」出現——這也是此部電影最引人入勝的地方之一——鴉片館內,看了一眼報紙新聞的諾德斯正欲沉睡,突然響起了電話鈴聲,諾德斯陡然驚醒過來,感到頭痛欲裂,鴉片館的夥計忙趕來為其消痛按摩,諾德斯拿起煙槍猛吸幾口,方才平靜下去。
令人不解的是,從諾德斯驚醒至平靜下來,此期間電話鈴聲竟持續不止,彷彿一直無人接聽,而在鴉片館裡,鏡頭中即無電話也沒有其他人對電話鈴聲有所反映(當然,諾德斯除外)。
〖場景鏡頭四〗
警笛聲中,鴉片館中諾德斯眼前的油燈被切換成夜雨下街頭的應急電燈,警察們正在燈下查驗地上的三具屍體,三具屍體均被裝入屍袋,並貼上標籤,其中一具屍體已無法辨認,旁邊的標籤上寫著Max…(麥克斯…),諾德斯也混在圍觀的人群中,將一切看在眼裡。
上一鏡頭中的電話鈴聲至此一直未斷!
〖場景鏡頭五〗
在一個酒吧里,一群西裝革履的人正在舉行慶祝,一個寫有「禁酒令」字樣的棺材型蛋糕被抬了上來(毫無疑問,這些人在慶祝禁酒令的結束),隨後大家開始碰杯痛飲,一個男人的鏡頭在10』08」出現(此人就是麥克斯),他在向另一個方向舉杯致意。在另一邊,諾德斯吻別伊芙,離開大廳走進了一件屋子——麥克斯對這一舉動甚為注意。
此時,〖場景鏡頭三〗里響起的電話鈴聲仍未中斷!!
特寫分鏡頭:
一部電話。
電話鈴仍然在響。
一隻手拿起了電話。
電話鈴仍然在響!!!
那隻手開始撥號,鏡頭轉向了手的主人——諾德斯。
電話鈴仍然在響……
特寫分鏡頭:
另一個地方的另一部電話,電話旁邊的桌牌上寫著:哈洛然警官。
電話鈴仍然在響。
一隻手接起了電話。
電話鈴聲瞬間轉化為刺耳的鳴叫聲。
分鏡頭:
在這鳴叫聲中,鴉片館裡的諾德斯再次驚醒。
〖場景鏡頭六〗
黑幫分子闖入鴉片館搜尋諾德斯,鴉片館的夥計掩護諾德斯逃離險境。
〖場景鏡頭七〗
脫險的諾德斯潛入茂斯的猶太餐廳,機智地消滅了看守茂斯的黑幫分子,救出茂斯後,諾德斯得知伊芙被殺,遂決定離開這座城市,他從茂斯那裡拿走了一把鑰匙,當茂斯詢問諾德斯是否需要錢的時候,諾德斯拿起鑰匙,對他說:「我已經有得太多了」(此時有一個鑰匙的特寫鏡頭)。
〖場景鏡頭八〗
諾德斯來到火車站,用鑰匙打開了行李保管箱,卻發現裡面只是報紙而已。
〖場景鏡頭九〗
諾德斯來到售票處,向售票員買了一張「去任何地方(都可以),第一班車」的車票,隨後,他面無表情地停留在火車站的一堵牆壁前,牆壁上畫著一組彩繪,彩繪標題為《Visit Coney island》(《訪問兔子島》),內容是各式各樣的馬戲節目,在畫面下方畫著各式各樣的人們正在排隊買票,準備進入馬戲團的大門,所不同的是,「馬戲團的大門」是一扇現實中的玻璃門。
分析:
〖場景鏡頭一至九〗展現了一個危機重重而又撲朔迷離的情節,從這組鏡頭不難看出,伊芙是諾德斯的女人,而茂斯是他的朋友,黑幫要追殺諾德斯,但諾德斯顯然身手不凡、「武藝」高超,是個槍林彈雨中的「老江湖」:他不僅順利脫險,而且拿到了致關重要的鑰匙。但,諾德斯通過鑰匙所找到的,顯然不是他所期望的東西(通過前面的暗示,不難想像此物非錢財莫屬),於是只能黯然離去、人財兩空。
這一開局預示了全片陰暗、憂鬱、惆悵而又不乏刺激的基調,羅博特?德尼羅飾演的諾德斯冷俊老練、沉默寡言,但在貌似冷酷的外表下,迷茫與失落卻靜靜地顯露出來,他是個典型的「黑幫硬漢」形象,卻面臨著英雄末路的前景。
與此同時,懸念也跟隨著情節鋪就出來:為什麼黑幫要追殺諾德斯?鑰匙是怎麼回事?誰拿走了箱子里原有的東西?諾德斯和報紙上的那條新聞有何關係?還有——「電話鈴聲」是怎麼回事?
【細節鏡頭】電話鈴聲
在〖場景鏡頭三〗至〖場景鏡頭五〗中,「電話鈴聲」鏡情節是很多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在所有人看完這一段後,均會由衷地感到「此中有真意」,但卻大都「欲辯已忘言」——因為這鈴聲如同《美國往事》一樣,註定不是那麼容易淺顯意懂、一目了然的,它一定需要與之相配的表達手段,於是,在此段落中,觀眾們至少有兩次被鏡頭所欺騙:
第一次:諾德斯驚醒。所有人都會認為是電話鈴驚醒了他,但通過情節的發展,大家才明白原來這電話鈴聲屬於另外一個時空。
第二次:電話鈴聲下電話機的特寫。觀眾又被騙了,電話鈴聲並不屬於這部電話機,也仍然不屬於這個鏡頭的時空,因為諾德斯隨後用此電話撥通了哈洛然探長的專線——哈洛然探長的電話機才是電話鈴聲的真正「發源地」。
連續兩次上當後,觀眾們當然要知道這一系列分鏡頭的真正寓意,而實際上,導演所希望的也正是如此,因為這個電話是《美國往事》整個故事結構的「拱頂石」,少了它,其邏輯關係就會出現混亂,因為正是這個告密電話,使諾德斯成為了「叛徒」——導致其遭到追殺、感到內疚,並不得不離開紐約;正是這個告密電話,使麥克斯可以名正言順地擺脫昔日的手足,獨自拿走一百萬美元,繼續他前途無量但又註定毀滅的美國夢;正式這個告密電話,見證了諾德斯的義膽俠情和麥克斯的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總之,這個電話是諾德斯青少年生活所形成的個人性格發展下的必然產物(當然,也包
括麥克斯的),也是此後一系列嚴重後果的肇始(伊芙被殺、諾德斯逃離紐約等),因此,這鈴聲肩負著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是《美國往事》的情節高潮與情感高潮,但是——導演瑟吉歐?萊昂卻把這個雙料高潮省略了!鏡頭沒有敘述諾德斯向警方說了什麼,也沒有交代麥克斯如何在此之前與警方勾結,共同設計陷阱,萊昂只是把「電話鈴聲」留給我們,並使其成為電影史上最偉大的鏡頭之一。
整個《美國往事》到這裡才剛剛展開脈絡,誰也不會知道「此中」有何「真意」,但答案的符號已經隱藏在分鏡頭裡悄悄地傳遞了出來(禁酒令、麥克斯對諾德斯的注意、面目全非的可疑屍體、諾德斯的悵然若失……),充滿玄機的「電話鈴聲」如同魔術師撲朔迷離的神秘手勢,引著我們繼續《美國往事》的記憶旅程。
評論 只看樓主價格理論 樓主
2014-02-26 03:04
2樓時空二(1968年,紐約):
〖場景鏡頭九〗
火車站,隨著披頭士(甲克蟲)樂隊經典名曲《Yesterday》的旋律,年老的諾德斯再次出現在紐約火車站1933年那一日曾經停留的牆壁前,此時的壁畫早已換為表現希望與成就的圖案。諾德斯在服務台租了一輛汽車。
〖場景鏡頭十〗
諾德斯驅車來到舊時的街區,看到了街頭嬉戲的青年們,同時也看到了正在拆遷的猶太人墓區(一個不被人注意的細節是:在墓園的牆壁上胡亂塗著反戰的標語,清晰地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特徵——1968年,隨著美國在越南陷入僵局,反戰遊行開始波及各大城市)。
〖場景鏡頭十一〗
年老的茂斯一個人在他的猶太餐館裡忙碌,此時他接到了一個電話,聽了幾句後立即放下聽筒(沒有掛上),急忙把店中的留客請了出去,關門打烊後,他迅速回到電話機前,拿起電話仔細傾聽。
這是一個長達X秒的長鏡頭,鏡頭一直在猶太餐館之外透過櫥窗表達出以上情節,茂斯第二次拿起電話後,鏡頭拉遠、下移,前景中出現了電話亭中的諾德斯,他正在對著電話說著什麼。
〖場景鏡頭十二〗
猶太餐館內,茂斯放下了電話,來到了一扇側門前,門鈴聲響,來者正是諾德斯,久別的二人終於在35年後見面了。
諾德斯告訴茂斯他回來的原因(奇怪的猶太墓區遷址通知),並告訴茂斯他當年並沒有拿走那一百萬美元,茂斯同樣大惑不解,而諾德斯也通過茂斯的慘淡處境打消了他竊取這筆錢財的懷疑。
環顧舊時景物的時候,諾德斯在牆上的鏡框中看到了茂斯的妹妹黛博拉的照片,得知黛博拉此時早已走紅多年,他感慨的說:「是啊,能否成器,從小就能看出來」。
時間已晚,茂斯安排諾德斯在餐館內住下,離開前茂斯問道:「這些年你在做什麼?」
諾德斯回答:「早點睡吧。」
〖場景鏡頭十三〗
茂斯離開後,諾德斯並沒有睡下,而是來到餐館的廁所,爬上坐池,他的雙眼,看到了一個縫隙。
分析:
《美國往事》的第一部分就此結束,在這37分鐘的情節里,觀眾們大致經歷了兩個時間段:1933年的紐約和1965年的紐約,這中間的32年被一個蒙太奇一筆帶過,它就是在21』28」出現的《Yesterday》橋段,如果說披頭士樂隊的《Yesterday》堪稱經典,那麼瑟吉歐?萊昂的這個場景轉換也同樣值得如此評價。
【細節鏡頭一】玻璃門
在上一個鏡頭(〖場景鏡頭九〗)中,正欲逃離紐約的諾德斯在火車站內的壁畫前悵然若失,而在下一個鏡頭中,諾德斯就已經兩鬢斑白了,在這裡,導演讓壁畫中的玻璃門首先映入鏡頭,而這門,乃是1933年的那個玻璃門,通過前後呼應,觀眾不難產生錯覺:此時還是1933年。但緊接著,年老的諾德斯映在了玻璃門上——他正對著玻璃門上的映像整理自己的圍脖,緊接著,鏡頭拉遠,真實的老年諾德斯才進入鏡頭,而玻璃門外面的壁畫也隨之攝入畫面:馬戲組圖變成了一個大蘋果,背景是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壁畫的標題變成了《Love》(《愛》),這時觀眾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諾德斯年老了
?——因為幾十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為什麼還是那扇玻璃門?——因為還是那個火車站。
需要指出的是,在導演的安排下,老年諾德斯的第一次出鏡並非他的真實身影,而是玻璃門上的映像。這麼做大致可以分析為以下幾個原因:
第一、玻璃門由此更加突出,因為此門乃是蒙太奇轉換的關鍵之物,觀眾的時間錯覺在此產生,因此,玻璃門越突出,蒙太奇的效果就越明顯。
第二、伴隨著蒙太奇效果,老諾德斯的出現更顯突兀,以至於令觀眾大吃一驚,在此處使用「鏡中像」的手法,可以算得上是「大魔術」後的「小花招」,即是錦上添花,也是略作調和——以上兩點都是從技術手段來講。
第三、故事中幾十年的光陰就此過去,這是一個情理之中、但又是(觀眾們)意料之外的情節,也是世事滄桑、歲月如梭的最佳詮釋,中國古語云: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同樣,諾德斯對著那玻璃門的那一刻,表面上只是「正衣冠」,但「知興替」、「明得失」的深意又何嘗不在其中?!
而在其後的故事發展中,茂斯問諾德斯「這些年你在做什麼?」諾德斯回答「早點睡吧。」——再次見證了「鏡中像」段落中諾德斯的沉重思考,因為諾德斯迴避此問題無非有兩種解釋:1、那段生活平淡得不值一提。2、混得很好,但——仍然不值一提。3、茂斯若知道這段經歷,可能會為其帶來不必要的危險(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無論諾德斯的真實經歷是哪一種,卻都有「往事不要再提」的意境(包括有些兇險的第3種假設),為什麼呢?因為真正的往事已經在1933年前發生了,令諾德斯無法擺脫出來,即便流落他鄉的諾德斯再次經歷了一番同樣驚心動魄的打拚(也就是第3種假設),但這段生活也完全是他的「紐約經歷」的副產品,從而足以打消他暢談「題外話」的「興緻」。
總之,「玻璃門」鏡頭是《美國往事》的又一經典鏡頭,尤其是此時的配樂,從上一鏡頭的主題《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帶有明顯的懷舊風格——代表了30年代的美國)極為順暢、貼切地轉化為《Yesterday》(美國60年代的標誌性曲調),幾乎令人懷疑披頭士的名曲就是為這一蒙太奇鏡頭量身定做,尤其是在導演的精心剪輯下,《Yesterday》的歌詞只有兩句:「Yesterday,suddenly…」(「昨日,突然……」)——如何能不叫人感慨萬千!
【細節鏡頭二】火車站的老照片
在「玻璃門」鏡頭之後不久,導演再次使用了另一個同樣優美的蒙太奇:諾德斯來到火車站服務台前租車,鏡頭隨之離開諾德斯,移到了服務台旁的一個鏡框上並不斷拉近,鏡框內是一幅紐約樓宇輪廓的老照片,在一聲悠長的輪船汽笛聲中,鏡頭隨之切換為高樓背景的紐約街道,諾德斯的汽車正在街區中行駛。「秋風蕭瑟今又是,換了人間」,街景依舊,卻物是人非,鏡頭的時間並未倒流,但導演仍然巧妙地通過老照片再次演繹了一出往事煙雲,雖匆匆一瞥,卻足以使觀眾的思緒瞬間迴轉,當看到諾德斯的汽車時,才把時間重新「調回」60年代,但冥冥之中,30年的兩個時代又重新彼此訪問了
一番——此等移花接木之法,實乃妙不可言。
【細節鏡頭三】猶太餐廳前的長鏡頭
《美國往事》第一部分的第二個時空(1968年的紐約)的敘事速度明顯放慢,使得它與節奏明快的黑幫影片有了明顯的區別,尤其是〖場景鏡頭十一〗,抒情的風格十分濃重,在這個表達元素極為豐富的長鏡頭裡:老年茂斯的辛勞、他對所接電話的重視(急忙轟走留客),以及對這一電話來源的闡述(鏡頭拉遠後諾德斯在電話亭中通話)——都表達了這樣的信息:茂斯老年潦倒(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是經營那個餐館,而且自己擔任店小二),但對與諾德斯之間關係很為重視,同時,對諾德斯來說,這層關係亦很重要,否則不會首先觀察茂斯(在茂斯餐館街對面撥通電話),當然,這重視主要包
括兩方面:1、童年的友情。2、對茂斯的懷疑(懷疑是他在當年偷走了一百萬美元)。這兩層意境交織在一起,形成了諾德斯在通話時凝重的神情。
〖場景鏡頭十一〗一氣呵成,優美而舒緩,同時,導演在長鏡頭中竟也神奇地布置了一個小懸念,茂斯首先接到電話,並對此電話反應明顯,而電話的來源(諾德斯)卻在此之後慢慢地推移出來,這一鏡頭構成,再次見證了《美國往事》的嫻熟技巧與藝術風格。
整個第二段時空是前一時空的發展與延續,從而開始了《美國往事》如同DNA模型的「雙螺旋」結構(即兩條主線順暢、自然地相互交替、共同發展),在這段故事裡,新的元素加入了:黛博拉的照片引出了諾德斯的初戀情人,同時,第一時空的懸念仍在繼續,並有所增加,即:是誰邀請諾德斯回來?諾德斯為什麼來到衛生間,眼前的縫隙是怎麼回事?
觀眾們不用太心急,因為導演用下一個蒙太奇鏡頭展開了另一段時光,並迅速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