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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史上「娼」海和「性」服務由來

這首《望江南》,表達的是一個妓女的心聲。然而,在不願踏雪尋梅,只想臨池折柳的中國人中間,這種聲音卻顯得多麼微弱啊!

茫茫「娼海」,源於何處,迄今尚未探明。在外國歷史上,一般認為「娼」或「妓女」起源於宗教。如希羅多德即有這方面的論述。在中國,亦曾長期流行中國妓女起源於殷商女巫的觀點,並將那個時代稱為「巫娼時代」。這一觀點近年已遭人質疑。理由是:在中國史書和宗教典籍中,找不到一條關於殷商女巫賣淫的此材料。但不管怎麼說,中國的「娼法」洲遠流長,卻無可爭辯。據史書記載,西方的「國營」妓院由雅典的政治改革家梭倫發軔,而在中國,春秋初期,齊國的宰相管仲即已設「女閭」,至少比梭倫早了五十年。自那以後,「設形容,揳鳴琴,揄長袂,躡利屣,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史記·貨殖列傳》)的妓女,在茫茫「娼海」中暢遊了兩千多年,為中國性文化增添了引人注目的色彩。

中國的妓女屢有變遷,棲身過各種「樂園」。從「以待軍士之無妻室者」的營妓到色藝超群的家妓、私妓、官妓、宮妓……從「女閭」、「教坊」、「青樓」到「瓦舍」、「勾欄」……她們倍嘗屈辱困苦,以自身唯一的生存資本——肉體,將風流的旗幟遍樹圜衢。畫舫笙歌,四時不絕,垂楊曲巷,綺閣深藏。或銀燭留髡,或金觴勸客,或吟詠春風,或悲嘆冬雪。靈與肉分離的巨大代價,換得的只是苟延於人世的微薄權利。道貌岸然的男子,在從她們身上偷得片刻歡愉的同時,又厲聲指斥其淫邪墮落。妓女遭人厭惡,但又令人同情。

戰國時代,妓女方興未艾,至秦漢和魏晉南北朝,更是續有發展。特別是在六朝時代,中國繁華之地江南一帶城市經濟發展,繁榮「娼」盛。對此,《玉台新詠》,《樂府詩集》等均有描述。如一首<潯陽樂>中這樣寫道:「雞亭故人去,九里新人還,送一卻迎兩,無有暫時閑。」而且,不僅一般嫖客之多,令妓女應接不暇,甚至連當時的帝王亦有留宿娼家的記錄。如梁簡帝在<鳥樓曲》中就曾這樣寫道:「青牛丹轂上香車,可憐今夜宿娼家。娼家高樹鳥欲樓,羅帷翠被任君低。」唐代中國,政治相對穩定,經濟繁榮發展,「娼海」亦一瀉千里,奔流不息。在當時,倚翠偎紅,憐香惜玉的場所,上達京畿,下至商埠,幾乎遍布全國各地,無論宰相牧守,還是商賈市民,熱衷冶遊成風。清人趙甄北在<題白香山集後詩>中曾這樣寫道:「風流太守復魂消,到處春翹有時游。想見當時疏禁綱,尚無官吏宿娼條。」至於文人墨客,更是在「唐人尚文好狎」的世風中風流倜儻。無論是高吟「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的李白,還是低嘆「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的杜牧,莫不如此。而中國才貌俱佳的妓女亦多出於唐代,如薛濤、關盼盼、魚玄機皆留下佳作。尤其是魚玄機<贈鄰女>中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已成千古絕唱。繁榮「娼」盛。信哉斯言。

到了宋代,理學日熾,吏議漸嚴,虛弱、卑瑣,缺乏自信並顯得疲憊不堪的北宋王朝開始明令禁止官吏狎妓,違者嚴處。然而,這種禁令形同一紙空文。上自皇帝,下至臣僚,依然流連忘返於煙花柳巷,行走出入於教坊青樓。據《貴耳集》記載:「道君幸李師師家,偶遇周邦彥先在焉,知道君至,匿於床下。」道君即宋徽宗,因信仰道教,所以起了這麼個名。君臨娼家。臣下床底藏身,此種荒唐令人啼笑皆非。皇帝縱情聲色,眾臣狎妓遊樂,這種淫靡之風,從衰頹的北宋一直延續到僅存半壁江山的南宋。當權者驕奢淫逸,社稷如何能保?元朝續將程朱理學奉為官方的唯一哲學,統治者淫樂腐化,亦與前朝無殊。不僅帖木兒秉國專權時挾震主之威,肆意妄為,「後房充斥,不能盡識」,而且「君臣宣淫,而群僧出入禁中,無所禁止,醜聲穢行,著聞於外。」(《元史·順帝紀》)至於民間,馬可·波羅在他的遊記中曾經寫道:元朝僅京師,娼妓就有二·五萬人。此數字確切與否雖難肯定,但娼妓人數眾多,當不必懷疑。

明代律令雖禁止官吏狎妓,違者重罰,但又「網開一面」,允許官吏將娼妓召至家中「陪酒」,致使「長海橫流」。至明代中葉,按謝肇浙《五雜俎》中所述,已是「娼妓滿布天下,其大都會之地,動以千百計。其他偏州僻邑,往往有之。」與此同時,「花榜」(選美)和《嫖經》(嫖妓指南)亦開始盛行。在「凄涼之霧,遍布華林」的滿清,雖有幾位皇帝勵精圖治,整肅娼妓,嚴禁官吏狎妓,逼良為娼;但是,到了嘉慶、道光年間,官場禁令一再鬆弛,使晚清的狎妓之風又盛。慈禧當權後,隨著律法中「拿獲窩娼者照例治罪」條文的刪除,實際上默認了妓院存在的合法性。進入民國時代,奔流不息的「娼海」更是融入了國家的經濟命脈。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歷史悠久的中國娼妓業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公開的娼妓才完全絕跡。

然而,正如一位先人在<白門新柳記題詞>中因感慨娼妓死而復甦所寫的:「何頓風流久寂寞,青春無復柳千條,誰知幾劫紅羊後,又見春風舞細腰。」改革開放後,包括娼妓在內的「許多社會醜惡現象,又死灰復燃。」在「聲色具備」的KTV包房,在不為女子「菊花掛頂,瀑布留肩」,但為男子「噴香抹蠟,舒筋揉骨」的「理髮店」,在「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酒吧」,在「蒸發」是假,「發泄」是真的「桑拿(三溫暖)浴室」,在……精於此道,樂此不疲的人「性」招迭出,不斷推出「性」的服務項目。雖然警方一再「嚴打」,一再「掃黃」,然而,漫遊娼海者似乎始終「任憑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真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實際上,如何對待娼妓,是個世界性的難題,為解決這一難題,許多專家、學者提出了各種對策。V·布洛和B·布洛在《婦女和賣淫》一書中將其概括為3種:①使賣淫完全非法化,即國家採取一切手段,為杜絕賣淫而反覆開展法制運動。②由於「浪漫」的愛情和「勾引」在界定、鑒別上的困難,以及法律原則有可能遭到踐踏,權利遭到濫用,非法化難以施行。③在認識到難以使賣淫非法化的前提下,為了防止性病蔓延,應使賣淫合法化並予以管理。但他們同時又指出:「很難斷言對一切形式的賣淫均嚴加非難的社會,比對賣淫採取一種寬容態度的社會更有效地解決了這一問題。」確實,中國也沒有「有效地解決了這一問題」。究其原因,大概正應了一句古訓:「溫飽思淫慾」。

*

在日本歷史上,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史實,它對我們了解娼妓在日本的發展及其「獨特」功能,了解日本人的獨特功能,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在炸彈摧殘下,幾乎已成一片荒野的東京市中心,僥倖遺存下來的國會議事堂未免顯得十分孤獨。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在它後面的永田町首相官邸的一間密室里,正舉行極其重要的內閣會議。出席會議的有首相東久邇稔彥,國務相近衛文麿,外相兼大東亞相重光葵等內閣要員。他們正在聽取剛從馬尼拉趕回來的陸軍中將河邊虎四郎關於盟軍「終戰處理」的各項要求的報告。塞了滿滿一皮包,每一個均須嚴格履行的要求,令與會者長吁短嘆。然而,就在這時,面色蒼白的近衛文麿卻提出了一個盟軍方面未提出的要求:「為了使日本婦女免遭處於性饑渴狀態的盟軍士兵的蹂躪,必須緊急商討一個對策。」於是,圍繞這個問題,與會者立刻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雖然河邊虎四郎樂觀地提出:「他們的軍規相當嚴格。據說,在沖繩,有的士兵因強姦婦女而被判了十年徒刑。而且,在歐洲登陸,去向不明的軍人中,約有半數是因凌辱婦女而被就地處死的。」並在舉了一些例子後認為:「或許,我們主動提出建立這種慰安設施,美軍也不會接受。」但是,內閣會議最終還是採納了近衛文麿的意見。於是,戰後第一個由國家操持,為佔領軍服務的賣淫組織「國際親善協會」(英文名稱為Recreation and Amuse-ment Association,即「休閑娛樂協會」,略寫為R. A. A)應運而生。

根據這一旨意,內務省警保局局長還立即通過無線電,向全國個警察署署長發出了如下的秘令——

各警察署署長須對以下營業進行積極指導並迅速充實設備。

性的慰安設施·飲食設施·娛樂場所(咖啡館、舞廳等)。營業所必須的女子,首先以藝妓、公娼、女招待、陪酒女 、私自賣淫慣犯充實。

以上所述,就是戰後日本內閣制定「女子床上作戰」計劃的基本過程,而制定這項計劃的目的,是為了「構築保護四千萬大和撫子(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女子)純潔的防波堤」。

關於賣淫問題,歷史學、性學、社會學、心理學和女性學的專家已做了大量研究,並對「賣淫」的定義,大致取得了相同的意見:所謂「賣春」,應具有三項要素——①以金錢為目的。②亂交。③無真情實感。可是,日本以「防波堤」論為思想基礎的「國家賣淫」卻無法歸入上述定義。由此可見日本「娼海」的一個特徵。

實際上,近衛文麿並非始作俑者,日本的「娼海」並非第一次駛入美國軍艦。在培理叩關,迫使日本人開國並簽訂「日美友好通商條約」的一八五八年,幕府立即著手的工作之一就是建造約50萬平方公尺的花街柳巷——港崎游廓。且從破土動工至建成,僅花了一年時間。「橫濱開港的最初工作,首先是從建造游廓開始的。」「這條花街柳巷,首先成為橫濱開港的象徵。」「女子床上作戰」計劃只不過是歷史經過一輪循環後,又回到了一個新的起點。

但是,美國人似乎不太「領情」。一九四六年一月,盟軍佔領日本不久,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即發布命令,指出:「日本公娼的存續有悖於民主理想,且有悖於全國國民的個人自由發達。」斷然廢除了日本歷史悠久的公娼制度。這道命令使當時聚集於三一六五家妓院中約一O四OO個妓女「失業」。他們當中的許多人為了養家活口,只能徘徊街頭,私自「營業」,成為日本娼妓史上著名的「伴伴女郎」。有些「伴伴女郎」在被捕受審時,振振有詞地為自己的行為作了如下的辯護:「正因為我們築起了犧牲的『防波堤』,才使得良家女子免遭佔領軍官兵的蹂躪。」這是詭辯,但也是事實。

綜觀歷史,日本的「娼海」同樣洲遠流長,其最原始的形態也兼有「巫女兼妓女」的兩重性。如果說這種妓女尚不「正宗」,那至少在奈良時代初期的天平年間,即距今一二四O多年前,已經有了賣淫也賣笑的「遊行女」。《萬葉集》中就有關於她們的記述。由於當時的「遊行女」主要為顯貴縉紳服務,因此數量有限。但是,時隔不久,隨著「游女」、「白拍子」,以及專為庶民階層服務的「傀儡女」等的出現,整個日本社會頓時呈現出柳暗花明的「性」氣象。到了鎌倉幕府時代,各種娼妓的名稱全部統一為「游女」,並由官吏管理,儘管日本公娼制度和「傾城屋」的設立要到十六世紀初室町幕府時代。

江戶幕府時代,「游廓」興旺,游女如織。當時,江戶(東京)的吉原、京都的島原、大阪的新地、長崎的丸山等,均是聞名全國的游廓。據《色道大鏡》所記,江戶時代初期,日本約有二十五所游廓。隨後不久,即遍布全國。同時,「飯盛女」、「宿場女郎」、「出女」等私娼和散娼亦與日俱增。造成這種狀況的,首先是由於城市經濟的發展,城鄉貧富差距的拉大,性的商品化和享樂風潮的蔓延。初代將軍德川家康有鑒於此,所以在施政大綱《成憲百條》中即明確宣布:「設游廓雖非良策,但若加以嚴禁,則不義之大失將日顯。」於是,隨著「春潮逐浪」,「妓女文學」也迎來了黃金時代。從狎妓導讀《令子洞房》到描寫嫖客妓女雲雨銷魂,爾虞我詐的《客眾肝照子》、《傾城賣四十八手》,從揭露游廓內幕的《通說離》到描寫戀愛人情的《傾城女二筋道》,題材甚為廣泛。

一八六八年十一月,明治政府當權伊始,即頒布了「賣淫女取締令」禁止私自賣淫,但對公娼,仍予以認可。一八七二年,明治政府為了顯示正義人道,頒布了「娼妓解放令」。但是,被解放的娼妓因無所適從,以致投河自盡、去向不明、重操舊業、為人偏房等事件頻發,釀成社會問題,迫使政府另立新規,收回成命,「娼妓解放令」遂成一紙空文。而且,據史書記載,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木戶孝允等維新元勛沉湎於「娼海」,「醉枕美人膝,醒悟天下權」。上行下效,富賈豪紳更是拈花惹草,狎妓成風。如此等等,社會怎不「娼盛」?

在麥克阿瑟下令「廢娼」十年後,一九五六年,日本政府制定了「賣春防止法」。但是「娼海」橫流,已是防不勝防,「性」招迭出,更是令人嘆為觀止。不僅「床上的藝妓」繼續保留了歷史傳統,而且,一九八五年九月,新宿歌舞伎町創立了世界第一家「電話俱樂部」之後,這一「新生事物」即風靡全國,八九年十月底達到八二八家。至一九九七年,日本「電話俱樂部」之多,已不可勝數。

一九九二年,橋爪大三郎和瀨地山角分別發表了《賣春有何不是》及《面向更好的性的商品化》,使繼繼續續關於娼妓存廢的爭論再起波瀾。但是,爭論歸爭論,日本「娼海」橫流,似乎已難以阻擋。確實,在日本這個資本主義國家,既然政府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組織賣淫,那民眾搞點「個體經營」又有何不可?Z自《日中大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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