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千萬個「冰花男孩」,輸給貧窮你看不到
最近朋友圈都在心疼一個小男孩,他是雲南昭通的一名小學生,被稱作「冰花」男孩。天氣很冷,孩子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學校,頭髮都被冰霜染白。
照片是老師拍的,那天期末考試,早晨的氣溫只有零下幾度。他以為是晴天,所以只穿了兩件衣服,步行一個多小時到教室,經同學提醒他才發現自己頭髮眉毛上全是冰霜。
小孩凍紅的雙手,轉山包小學校長付恆供圖
滿是裂口的手下面,是一份99分的考卷。看到第一張圖想笑,看到第二張圖卻想哭。
「冰花男孩」今年八歲,名叫王福滿,他說: 「上學冷,但並不辛苦。」
在後來的新聞採訪中,記者問他想到外面看看嗎?
他說:「我連鎮上都沒去過,沒有走出過村子。我最想去北京,我想去看看那裡的學生是怎麼讀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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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北上廣這樣的大城市,學生們又是如何讀書的呢?
前段時間,被一篇名為《月薪三萬,還是撐不起一個孩子的暑假》的文章刷爆朋友圈。
文章中,月薪三萬的媽媽是某小學生的家長,每個暑假都要陪孩子參加各種夏令營、補習班,生怕一個不小心,孩子比別人差。機票、培訓費、營養餐等,每一筆都是不小的支出。
相比之下,「冰花男孩」的父親在昆明工地上賣苦力,一天百十元,每個月平均才兩千多。
2011年,中央將農民人均年收入2300元定為國家扶貧標準,全國貧困人口數量和覆蓋面也由2010年的2688萬人擴大至1.28億人。
如今「窮人思維」已經成為一個專有名詞,暗含著思想狹隘,視野短淺以及安於現狀,聽天由命等種種特徵。
在網路上,甚至還有這樣的問題:窮人生孩子是否道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開始指責窮人,覺得他們活該窮:你們不夠努力,思維有局限,你們要為自己的貧窮負責。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那些出生在農村貧困家庭的孩子,和城裡的孩子相比,到底輸掉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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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美國作家芭芭拉·艾倫瑞克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在餐館、旅館、超市等地方打工。
她想用實踐檢驗,作為精英的自己,在混入底層之後,能否憑藉自己的努力擺脫貧困。
結果她發現:在貧窮的世界裡,無論人們如何努力,都很難改變貧窮的現實。
她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事情,解決生計就已耗費所有精力;她也不沒有心力去學習,因為工作完她寧願選擇休息;她也懶得去在意自己的體重和身材,因為每天能夠吃飽飯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即便她擁有智慧,曾經是精英,但活著本身就讓她耗盡了所有力氣。
極致的貧困,是活著就已不易。
美國經濟學家羅斯高,一直以來都在關注中國問題。他和他的團隊來到基層,做了一項田野調查,探究中國農村的貧困問題。他在調查中發現,中國的農民工也陷入這樣的死循環。
羅斯高在鄭州考察蘋果公司的代工工廠時發現:工廠在招人時,需要進行智力測試,工廠只招智力平庸的勞動者,那些高智商的、無法忍受艱苦的人則被工廠拒絕。
這是因為智力平庸的人很難得有一份工作,一旦獲得工作他們就不敢輕易放棄,可以一直待在工廠里。
流水線上的中國工人
流水線上的工人們的勞動力可以被壓榨,上班要面對高強度、長時間的機械工作,下班後也只能在嘈雜、凌亂的環境里休息。
他們工資不高,解決了基本的生計之後所剩無幾。
由於收入微薄,他們無法改變現狀,更別談什麼前途,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沒有自我提升的意識。
更令人擔心的是他們的孩子,這些被放養的下一代很可能只能重複父母的生活軌跡,之後陷入惡性循環。
跨越階層,成為富人,幾乎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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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闊貧瘠的西北高原,有人問一個放羊娃:「你放羊要幹什麼啊?」
「掙錢娶媳婦生娃!」
「生娃又做什麼呢?」
「放羊!」
乍一聽這是個笑話,仔細想想對話卻是很多農村孩子生活的縮影。面對命運的殘忍,農村孩子能力有限,根本無計可施。生於農村,死於農村,下一代又在重複自己的命運。
終結這種貧困,到底有多難呢?
新華社拍過一個叫做《光明》的紀錄片,該片的主角是在雲南會澤縣娜姑鎮落水村的一戶人家。
兩個上學的娃娃,一個失明的丈夫,一個沒有勞動能力的婆婆,這一切都讓這個家庭難逃貧困。
紀錄片《光明》,何發能和他的妻子
失明丈夫何發能說:「孩子還小的時候,他們撿到一張水果糖紙拿來舔,我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聽了心裡太疼了。但是確實買不起,真的沒錢。」
「孩子的小鞋穿壞了,想買小球鞋,這麼小的事我卻只能教育他們,將來自己買。」
數據顯示,在農村地區,早教機構這類公共服務設施和場所均低於城鎮,就托/幼兒園來說,農村比例為49.9%,而城鎮則達到75.6%。
根據《中國家庭發展報告2016》,城鎮0-5歲兒童累計撫養成本為94214元,而農村僅為45883元,連前者的一半還不到,而且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他們的撫養成本差異更加明顯。
教育改變命運,可惜的是,農村父母的教育資本投入意識還很薄弱。
根據《REAP農村教育行動》的一項統計,在西部貧苦農村,63%的學生不能接受完整的高中教育,也就是說,在進入初中的100人中,能夠高三畢業的僅有37人。
這其中的原因主要有:高中學費高,勞動力市場工資上漲以及家庭教育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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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男孩」的父親1989年出生,賣苦力賺來的錢是家中唯一的收入,因為在外地打工,四五個月才能見上孩子一面。
在中國,像王福滿這樣的孩子有一個統一的名字:留守兒童。
當城市裡的孩子有媽媽陪伴,享受著每月三萬的資金支持,可以更好地完善自我時,農村孩子連父母的陪伴都是奢望。
2017年《中國留守兒童心靈狀況白皮書》顯示,農村學校學生中,因父母均外出而無人照料的留守學生占近三成。在這些兒童中,超一成農村完全留守兒童與父母一年不見一面。
《中國家庭發展報告2016》指出,隔代撫育會導致一個結果,即重養育而輕教育。
在農村地區,孩子日常生活主要由祖輩照管的比例為26.9%,而日常教育主要由祖輩承擔的比例為20.5%,但在城鎮地區,祖輩承擔孩子教育的比例僅為4.7%。
祖輩給予孩子的食物、寵愛以及安全感或許並不比父母少,但他們並不知道怎樣教育孩子。
知識改變命運,但教育的背後,是階層、家庭的較量。
親情的缺失帶來的不僅是情感和心靈上的空缺,隨之而來的是義務教育階段的空白。
這直接導致了進入高等教育的寒門子弟少之又少。
在清華北大新生中,農村生源僅佔兩成,而這其中還包括很多政策扶植因素。就算進入國家重點學校,農村畢業生也面臨著難就業和日後賺錢能力薄弱的困境。
既然差距的根源在教育,那麼一定有人會說:改變這一切很簡單,加大教育投入就是了。
晉惠帝執政期間,有一年鬧饑荒,城裡的百姓飢腸轆轆,餓殍遍野,活著的人也只能挖草根、吃土果腹。
消息很快報到了晉惠帝這裡,他聽完大臣的奏報很是不解,於是思前想後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百姓們沒有糧米吃,為何不讓他們去吃肉粥啊?
這聽起來荒唐,但現實中這樣的事情沒少發生。
當你在嫌棄他人不好好讀書不識字,不吃乾淨的食物不衛生時,卻沒想到,這件事對於他們而言,是不可達成的。
網上有個段子,說是如今的90後能順利長大不容易,從小喝牛奶擔心有三聚氰胺,上小學時遭遇非典,躲過豬流感又來禽流感,讀書發愁學區房,高考遇上改革,工作趕上延遲退休,結婚生子還要生兩個,年輕夫妻上有四老下有倆小。
然而,對於很多地區的孩子來說,他們發愁的是明天的三餐。
農村孩子的營養和健康存在著很大的問題,羅斯高描述道:「我們給他們抽血,看看是否貧血,是不是營養不足、缺鐵——如果你貧血,你腦子不會轉,想學都集中不了精神。
第二個,我們檢查他們的大便,看裡面有沒有寄生蟲。第三個,我們篩查,看看有多少小學生近視可是沒有佩戴眼鏡。」
他們在河北、甘肅、青海和寧夏等地區調研,收集全國13萬個小學生的資料。調查結果顯示,中國農村27%的學生貧血,33%的學生肚子裡面有蟲子,25%的孩子近視卻沒有眼鏡。
羅斯高演講《農村兒童的發展怎樣影響未來中國》
貧血會造成兒童發育不良、體質虛弱、認知能力下降;寄生蟲導致兒童抵抗力下降;近視會影響學生學習效果。
而這一切都將導致兒童的智力發展障礙,「這不是一千萬人,兩千萬人,這是三、四億人,這是中國未來的人口」。
農村的孩子從體質上,無法與城裡的孩子平等地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走訪許多農村後,羅斯高發現貧困農村兒童的食物仍以米飯、麵條、饅頭為主,對肉類、水果和新鮮蔬菜的攝取嚴重不足。
「近70%的家長知道把小豬養成膘肥體壯的大豬,需要足夠多的微量元素,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家長認為嬰兒也需要這些」,羅斯高說。
羅高斯與他的同事還做過另外一個實驗,讓孩子的監護人每天給孩子讀書講故事,目的是提高智力、運動能力和社會感情。實驗周期是六個月,上26次課。
實驗的結果如下圖,「媽媽是主要看護人」的孩子IQ最高,認知發展完全正常。可見,「媽媽在家」對於孩子的認知能力至關重要。
羅斯高演講《農村兒童的發展怎樣影響未來中國》
中國有句老話「三歲看老」,並非無科學道理。我們的大腦和認知,有90%是在0-3歲完成的。早期發育,決定著我們長大後的IQ發展速度。
差距,就此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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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志願組織在通過支教的方式為農村的青少年兒童提供有質量的教育,幫助農村孩子憑藉自己的雙手來獲得自食其力的能力。
李磊是「天使支教」項目發起人,這個項目為43所農村學校提供教育幫助。他曾在演講中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我曾經問過一個在城市裡面每個月拿著1000塊錢的代課老師,為什麼不回到自己家鄉去,如果回去的話一個月可以有三四千塊錢。
現在城市裡面有很多學校有這種臨聘教師,他們真正拿到手的工資也就1000多塊錢。他當時給我的答覆是,在村裡面,我想看個電影、聽個音樂都沒有機會。」
「走出大山,改變命運」,這似乎變成一條鼓勵農村孩子努力讀書的真理。
但試想,所有學成的人都開始往外跑,村裡的老師往鄉鎮跑,鄉鎮的老師往縣城跑,縣城的往大城市跑。
最後所有學成的人都被鼓動出去,沒有人願意回來,逃都來不及,更別說要建設家鄉了。
艾苓是綏化學院的教師,同時也是一位作家。綏化學院被稱為「中國高等教育的神經末梢」,在那裡學習的學生從底層來,畢業後又大多回到小地方。
她在演講中講述:「有幾個學生大學畢業後就消失了,我想有可能是我們學校的畢業證沒有鋪平他們的創業路、就業路。
也可能他們認為自己混得不好,並且因為自己混得不好,就想切斷和這個學校所有的聯繫。」
當所受的教育和出身都成為了難以啟齒的事,逃離家鄉便是逃離憤恨、不甘和委屈。
何江的演講在網上瘋傳,他受到了哈佛大學給予畢業生的最高榮譽,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登上典禮舞台講述中國故事。
這個從湖南鄉村走出來的孩子,第一次進城是去上大學。何江的父母都是農民,「我爸高中都沒畢業,也不知道哪裡找來那麼多的中國傳統故事,每天講都講不完。
母親不識字,喜歡要求他把課本中的故事念給自己聽,遇到不懂的地方,還會跟他和弟弟討論。」
他整段演講中最打動人的是這一段話:
"成長的經歷提醒我,作為一名科學家,積極地將我們所會的知識傳遞給急需知識的人是多麼重要。因為利用那些我們已經擁有的科技知識,我們能夠輕而易舉地幫助家鄉。
還有千千萬萬類似的村莊,讓他們生活的世界變成一個我們現代社會看起來習以為常的地方,而這樣一件事,是我們每一個畢業生都能夠做的,也都能夠做到的。"
憑藉自己的雙手獲得生存的能力和意識,建立一種家鄉的歸屬感。這樣,他們的未來是去建設家鄉,而非逃離。
胡適曾說:「你看一個國家的文明,只需考察三件事:第一看他們怎樣待小孩子;第二看他們怎樣待女人;第三看他們怎樣利用閑暇的時間。 」
這幾年中國發展得很快,鱗次櫛比的高樓,車水馬龍的交通。也正如羅斯高所說:「我剛開始做教育問題研究的時候,中國農村的學校環境是特別差的。
現在不一樣了,最近十年政府投資很多硬體,老師的工資也提高了,中央的財政直接發,所以這個不是最核心的問題。最主要的是兒童的健康和營養問題。」
貧窮使他們在人生的很多轉折點上,沒有選擇的權利,沒有能力去獲得想要的東西,沒有能力抵抗外界的侵蝕。
幸運的是,如今已經有很多人正努力改變著這一切:
有鄧飛發起的「免費午餐活動」,為農村孩子捐助免費營養餐;
有「春蕾計劃」,致力於資助貧困地區失輟學女童繼續學業;
有「HELLO小孩計劃」,通過愛心套餐為貧困弱勢兒童或受災影響兒童送去問候;
有「希望工程計劃」,為家庭貧困的鄉村孩子上學提供交通、住宿和伙食費用……
「我們都說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這個起跑線,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早得多」 ,羅斯高說。
「不服從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美德。」
中國農村人口基數大,範圍廣。雖然做起來很難,但是不能因為難,就不做了。
因為這一切,決定了中國的未來,且與每一位國人休戚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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