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國內秋拍瓷器市場點評與思考

剛剛過去的國內拍賣季，可以說是精彩紛呈，各家公司都花了很大的力氣，拚命挖掘精品，可以說是掘地三尺。僅憑我們看朋友圈和公眾號的各種推送，會覺得確實熱鬧非凡，似乎市場非常繁榮，但如果我們真正投身其間，不只是去看各拍賣公司的重點拍品而對市場有方方面面的了解，相信我們會有更冷靜的判斷與分析。總的來說，我個人感覺各家公司推出的精品重器，成交情況都還算不錯，但一些普通的拍品，在市場上的表現也並不樂觀，媒體的眼光總是追逐著精品，很少提到普品，而在拍場上的主力買方力量也是沖著這些精品去的，所以普品的成交價格相對比較慘淡。總結一句話就是有精品重器你不請我我自來，而行貨熟貨即使各拍賣公司再努力去推，買家也沒有更多的精力財力去顧及，其成交情況也跟前幾年差不多，沒辦法說市場整體向好，只能說市場的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以下為大家點評一下各家的重器及拍賣情況。

首先從保利說起，保利這季推出的瓷器在國內可說是數量最大，高質量的拍品最多，重器如雲，尤其是玫茵堂與禹貢夜場的精品，即使在國際拍場上也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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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要提到的是這件雍正琺琅彩加粉彩平安春信圖碗（我個人認為應以清宮雍正時慣例稱其為「琺琅五彩」），最後成交價為4600萬人民幣，是本季國內成交價最高的一件瓷器，這件瓷器是被國內的一位藏家所購藏，在拍賣之前我也碰到過這位藏家並有所交流，同時表達了一些對這件瓷器的看法，並在相關講座中有所提及，有些朋友可能會糾結於這件瓷器的款識，因為其款識並不是我們通常認為的藍料堆款或紅料堆款，而是青花款，其實我認為大家完全不用糾結在這一點上，大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其藝術價值和工藝價值上。對彩料的區分可能受到近代較狹隘的觀念所影響，我們總是希望用彩料的細分差異來說明瓷器的等級，其實不妨以我們今天的觀點來想像，假如出現一種新科技，我們總是試圖用這種新科技來解決生活中的各種舊問題，而不在乎這個科技手段一定要附加一個永遠固定不變的名稱。其實古人也是一樣，當琺琅彩料作為一種新材料出現時，雍正皇帝也希望能把最新的工藝進行各種嘗試燒制，令它表現出本朝瓷器技藝的高度以及其個人審美，所以我認為這件琺琅彩平安春信碗就是一件試燒時期的產品。

三月份我去美國芝加哥美術館參觀時，曾經在庫房裡看見一隻同樣用琺琅彩與國產彩料混合描畫的一隻碗，但這隻碗並非所繪在雍正時期的胎上，而是繪在明代弘治官窯白胎的碗上，並且這隻碗的紋飾跟拍賣的這隻碗紋飾非常相似，只是尺寸較大，是使用原來弘治碗的胎體所繪。雍正時期繼承了康熙時期研發成功的瓷胎畫琺琅技法，並且將其不斷地創新，又試煉出很多新型彩料時，一定需要一些實驗性的產品，並且讓宮廷畫師將自己的審美情趣盡情地展現瓷器上，所以他會在各種不同的胎上進行試驗，不一定非得是景德鎮燒制的未落款的瓷胎，有可能是燒制好的青花款雍正時期的瓷胎，甚至有可能是清宮舊藏明代的瓷胎，都有可能用來試畫新彩。無論如何，此件作品肯定是一件御制精品，越是這樣實驗性的產品越可能是當時技藝高深得到雍正皇帝賞識的宮廷畫師所畫，因而這件瓷器必定是雍正皇帝御賞御玩的器物，最後拍出四千多萬的價格也是物超所值。也許有的朋友問這件瓷器的價格為什麼沒過億？我的看法就是基於現在大多數人的觀念仍以堆料款為正宗琺琅彩，實際上是將彩料的內涵與瓷器的等級定義捆綁在一起，如果將這個觀念打開，往更深更廣的角度去想，就會對「瓷胎畫琺琅」的內涵有更深刻的認識。

第二件重要的瓷器是康熙胭脂紫地琺琅彩牡丹花碗，此拍品曾著錄於蘇富比20周年的精品錄，同樣是一件傳承有序的琺琅彩精品。此件拍品的價格略低於雍正琺琅彩作品，我們可以比較一些不同時期琺琅彩在市場中的價格，首先有過成交記錄且價格最高的幾件瓷胎畫琺琅作品，都是乾隆時期畫有動物花鳥紋飾的立件，其次應該是雍正時期集「詩書畫印」四絕為一體的作品，表現了中國畫的情趣也表現了雍正皇帝的審美品味。第三才是康熙時期的琺琅彩作品，因當時屬於試燒時期，工藝欠成熟，這件胭脂紫地花卉碗還無法解決琺琅彩料掛胎的問題，為避免彩料流動而無法控制，而選用碗心內有釉、外壁無釉澀胎的碗來進行描繪，造成這件碗的外壁光澤度稍差，所以施彩後需要在外壁塗抹一種透明釉來增加亮度。總的來說此件作品確是一件康熙時期的御窯精品，賣出三千多萬的價格也非常不錯。

除了兩件琺琅彩之外，保利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宋瓷專場，我對其中兩件宋瓷印象尤為深刻，一件是宋代定窯龍紋花口盤，此拍品可以說身世顯赫，著錄出版無數，略估計有十次左右，大家比較熟悉的是前兩年英國著名古董商艾斯肯納齊出版過一本其收藏珍品的圖錄，這件定窯盤就在其中，且質量非常之高，釉面白潤，龍紋刻劃生動，達到了典型「官定」的水平。加上其顯赫的身世，拍賣前我估計成交價應該會超過一千萬人民幣，最後以九百多萬落槌，我認為價格還是相對較低，也許因為近幾年定窯天價頻出，在拍場上出現的定窯重器較多，買家有一定的審美疲勞，所以造成了這件定窯盤的價格略低，不過從長遠來看，能購得這件定窯盤性價比也非常之高了。

第二件引起我關注的是這件哥窯倭角方洗，這件器物非常漂亮，釉面油潤，尺寸適手，且身世也同樣顯赫，不僅是香港關善明先生的舊藏，也曾上過蘇富比二十周年精品錄，還參加過敏求精舍三十年的精品展，在拍場上也引起了廣泛的追逐，最後以兩千多萬落槌成交，價格也賣得非常不錯。

除了前兩件頂尖重器以外，宋瓷專場里我最喜歡的還有這件越窯的粉盒，這件粉盒不同於一般的蓋盒，製作得非常薄，釉色非常好，給人一種非常驚艷的感覺，這件盒子估價為50萬人民幣，在拍場上經過激烈的追逐後以270萬人民幣的高溢價成交。

在保利禹貢夜場中最受人矚目的一件是雍正粉青釉雙龍瓶，之所以受關注是因為香港佳士得春拍有一件尺寸稍大形制相同的雙龍瓶以一億四千萬港幣成交，後因買家交付款的問題還訴諸法庭，引起了業內的廣泛關注，保利這件品相很好，來自於慶寬家族舊藏，最後成交價是四千萬人民幣左右，幾乎是香港佳士得那件作品的零頭，我本人非常喜歡這件雙龍瓶，雖尺寸稍小，但擺放陳設效果俱佳，以這樣的價格購得這樣一件釉色完美的雍正御器，實屬難得。

在保利玫茵堂專場清代瓷器中最值得回味的是這件康熙天藍釉柳葉瓶，這件器物流傳有序，曾經著錄於香港蘇富比三十周年精品展圖錄，眾所周知柳葉瓶這種器形本不多見，傳世者多為豇豆紅，而這件天藍釉的柳葉瓶更為罕見，類似作品能在市場中流通的更加少之又少，在我印象中有香港徐展堂先生曾舊藏過一件，還有一件是2012年香港佳士得所拍賣的著名藏家布萊爾收藏的同款，拍出一千兩百萬港幣的價格，當時因在現場，印象尤為深刻，這次此件拍品拍出一千兩百萬人民幣的價格也合乎情理。

在玫茵堂的明代瓷器部分，我特別欣賞這件成化青花花卉十字杵紋盤，這件器物不僅品相全美，青花發色淡雅，是典型平等青料的發色，也是上世紀早期歐洲著名藏家之一克拉克夫人舊藏，又流轉到瑞士玫茵堂，並參加過東方陶瓷學會的展覽，從此拍品底部貼的標籤即可見其良好的傳承，此拍品估價僅為四十萬到六十萬人民幣，拍前多位好友諮詢我其價位，我估價為兩百到三百萬人民幣，最後果然以三百多萬人民幣成交。

接下來講講嘉德的拍品，比較吸引我的是這件明代宣德青花魚簍尊，這件魚簍尊是北京老古玩行里都知道的一件東西，一直在藏家手中近二十年，此次終於上拍，類似的傳世品在市場中能流通的幾乎沒有，此次以1150萬成交，價格不能算太高。這種西亞韻味與中國瓷器的結合雖然巧妙，但其藝術觀賞性不符合東方人的口味，這也決定了其不能賣出高價的一個因素。

再有一件讓我關注的是這對清雍正的墨地綠彩牡丹草蟲紋盤，墨地綠彩創燒於康熙年間，因其審美藝術性較為特殊，燒造工藝複雜，生產數量稀少，所以在清代官窯瓷器中非常少見，存世量較少，此拍品為著名大藏家張宗憲先生收藏，據說張老先生為支持嘉德遷新樓首拍，慨然提供一批瓷器上拍，此拍品最後以七百萬價格落槌。

北京誠軒拍賣公司向來以量少而精緻的風格著稱，也為我個人欣賞，這次我較關注的主要是兩件黃釉瓷器，一件是嘉靖的黃釉杯，這件黃釉小杯釉色純正，尺寸稱手，品相非常完美，更為難得的是，平常所多見的器物底款為青花款，而這件底款為刻字款，因此在拍場上也引起激烈的競爭，最後以三百多萬價格落槌。另一件是無款的黃釉盤，據說最開始誠軒公司將年代定為成化，但後來參考了張浦生和耿寶昌先生對揚州文物店一件與此拍品相似的黃釉碗的看法，將年代修正為永樂，不管怎樣，此件拍品確為非常罕見的明早期器物，從一定程度上填補了明早期黃釉瓷器的空白，其學術價值非常高。拍前也有朋友請我幫助參考價值，因前不久有一隻成化款黃釉盤價格以六七百萬成交，這件拍品年代確切不晚於成化，但因其無款價格很難高過成化，最後以接近三百萬落槌成交。

中漢這次特別引起我關注的是這件鈞窯天青玫瑰紫釉葵花式三足洗，常見於明早期官鈞，實際上是花盆的盆托，這件器物跟不僅釉色既有「夕陽紫翠忽成藍」的效果，還是英國著名古董商艾斯肯納齊的舊藏，並在1993年香港蘇富比上拍過，其良好的傳承在拍場上也獲得激烈競價。

中貿拍賣依然延續在瓷器雜項上的強勢，這次秋拍也不乏亮點，我所關注的是這件雍正粉彩錐把瓶，這件中貿定名為雍正洋彩琺琅春風碧桃圖膽瓶，是近年來市場流通中唯一一件，此拍品設色雅緻，描繪精細，品相略有瑕疵，最後以930萬人民幣成交，若品相完美，價格可高達幾千萬，這件拍品可謂此季拍賣中最精美的雍正彩瓷之一。

再有一件是雍正鬥彩如日方中高足杯，此件拍品在2007年香港蘇富比就創出過高價，也曾是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舊藏，來源清晰，最後以八百萬人民幣落槌，價格偏低，對此我也作出思考，若以千萬級來衡量，首選肯定是雍正琺琅彩瓷器，有些非常高級的粉彩瓷器或高級顏色釉的作品同樣也能拍到幾千萬的高價，其實從工藝角度去思量也很容易理解，雍正時期高級的顏色釉和琺琅彩粉彩作品大多是在督陶官唐英的主持下燒造的，其最能代表雍正時期的技藝與審美，而鬥彩瓷器並非其所創燒，其作品也少見較為特別的佳作，相比之下此次價格可能就價格略低了。

第三件是明成化青花獅戲繡球高足碗，此拍品經上手可發現其釉色至臻至美，筆觸秀麗，是標準成化青花瓷的佳作，非常遺憾的是，此件拍品雖然罕見，工藝精湛，但品相的確差強人意，並且無款，所以成交情況也受到以上因素的較大影響。

匡時拍賣推出三件顏色釉器物，是整場拍賣中最為引人關注的亮點，焦點之一為這件雍正爐鈞釉的卷缸，此件拍品釉色藍中顯綠，又夾帶大片波浪形紅色，非常特殊，若遠觀不以為然，上手後用強光細觀卻因其釉色之絢麗變幻而為之傾倒，最後此件拍品也拍出理想價格，為一位鍾情它的藏家所競得。

另兩件雍正胭脂水器物也拍出不錯價格，其中一件胭脂紅小杯顏色略深，是我多年拍賣經歷中所見過最精巧細薄的一件作品。

除了顏色釉以外，匡時公司還非常用心地推出了明代嘉萬時期的瓷器專場，所選拍品不僅有特色且品味較高，不過近幾年市場上確也缺乏新鮮貨，想要找到特別的新鮮貨也較困難，專場上瓷器大多在前幾年拍場中有所露面，所以此次拍場上成交的情況較為平穩。

除了傳統的各大以瓷器拍賣為主的公司，也有一些新的拍賣公司在市場中崛起，其中一家大羿拍賣是以資深行家為主導的拍賣，其甄選的瓷器質量非常之高，我較為關注的是這件雍正粉彩如意，畫工非常精湛，在拍場上也引起藏家們的激烈競價，是一件令人難忘的瓷器。

基本來說全國拍賣瓷器的中心匯聚在北京，南方的杭州，上海，廣州，廈門也有一些瓷器拍賣引人關注，這件西泠印社公司推出的清雍正青花釉里紅荸薺瓶也非常引人注目，首先雍正時期的青花釉里紅本就是名貴罕見的品種，搭配荸薺瓶這種器形更為少見珍貴，這些年這種品種器形的雍正官窯幾乎不見，所以其珍貴程度可見一斑！此件拍品得自於老戶舊藏，並未在市場流通過，是行家們最喜愛的「戶出」，略為遺憾的是它的品相略有瑕疵，若品相完美在拍賣會上定是千萬以上的重器，不過瑕不掩瑜，其高貴的品種與出身同樣獲得行家的關注和拍賣會上激烈的角逐，最後以385萬落槌。

今年下半年各公司的拍賣成交額似乎略高於往於往季，不過我們也看到市場並未像媒體所宣傳的那樣一味向好，高價器物和精品重器總是得到大家的廣泛關注，但普品的關注度和成交價也不太理想，另外此次秋拍各公司拍賣時間接近，拍賣密集，使得藏家有種疲於奔命的感覺，所以大家的關注面和覆蓋面縮小，這也是普品成交不理想的原因之一。總的來說，目前的市場買家越來越理性、冷靜、成熟，對藏品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任何有關藏品的來源出處、品相狀態問題也會被不斷地傳播和討論，所以我個人認為在未來的市場中，只有真正品質過硬，傳承有序的藏品才會不斷地創出高價，這也是未來拍賣的一個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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