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發財 ： 洪門起源之續

「洪門者,創設於明朝遺老,起於康熙時代。蓋康熙以前,明朝之忠烈士,多欲力圖恢復,誓不臣清,捨生赴義……」

這是孫中山在《孫文學說》中提到的洪門起源。此說法不足信，孫中山確是洪門人，但職務是「雙花紅棍」，武職。本幫文史研究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當然，範圍內的事情他也從沒做過。紅棍的主要任務是打人，雙花紅棍是幫會裡最能打的。可是孫先生在洪門除了混日子打過醬油以外，別的都沒打過。並且沒見過他拿紅棍，只見他拿過拐棍。

洪門自己對本門的起源稀里糊塗，創始人，時間、地點一律不清楚。他們倒是有一本關於起源的文件，叫《西魯神話》。這個文件越看越像是我起草的，因為通篇胡說八道。大概內容是康熙年間，有個叫西魯番的外邦侵我中原，把小玄子和他的手下揍得鼻青臉腫。正在危難時刻少林寺大師傅萬提起率127個和尚出手相救擊退外敵.得勝回國時發現少林寺牌匾變成了奧迪logo，並且是升級版——四個圈裡加了四個「拆」字。恩將仇報的康熙把少林寺給強拆了！前面抗敵，後面爆菊，嚴重受到傷害的少林和尚情緒開始不穩定，繼而走上了反清的道路……

（圖註：反「清」復明。作者供圖。）

這是洪門內部對自身的起源交代。當然全是胡扯。那麼，真實的洪門是由誰，何時何地開創的？乾隆五十一年（1786），彰化爆發了台灣史上規模最大的一場農民暴動，即「林爽文之亂」，就是這場暴動，查清了洪門起源和傳承。

1788年大學士福康安率綠營兵與林爽文決戰八卦山，2月叛亂平息。政府在調查起因時發現，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暴動。其組織就是「天地會」，林爽文是其骨幹會員。審訊得知林先生雖然是暴動頭目，但並不是會黨頭目——爽上面有人。這是句廢話，上面沒人怎麼爽？不過也難說，「爽」字拆開：一人XXXX，Hit airplane也是可以爽的。但，林文爽上面確實有人。

中國政府對聚眾結社歷來敏感，認為這是有政治意識的結合。林文爽藉助天地會組織把暴亂鬧得波瀾壯闊，當然更要查清前因後果。林的入會介紹人很快浮出水面，這個人叫嚴煙。

嚴煙很快就被福康安在台灣捕獲。審訊過程有趣，嚴煙先是嘴硬不招，衙役給他看《小時代》，不招。再看《富春山居圖》還是不招。福康安親自提審，一照面，嚴煙就招了。招供的一乾二淨一清二楚。福康安很困惑，WHY？「你不就是爾康嗎？我最怕看《還珠格格》了……」嚴煙看著福康安，一邊吐胃液，一邊吐天地會的秘密。吐得一乾二淨一清二楚。

1788年5月19日福康安上奏「拏獲傳授林爽文入天地會之嚴煙一犯。據供天地會名目。聞起自川省朱鼎元、及李姓人不知名字……」乾隆如獲重寶，根據嚴煙提供的線索，下令四川總督馬上查拿朱李二人。

嚴煙放了個煙霧彈。

四川總督挖地三尺也沒找到這個朱鼎元。四川本來是平原，就這樣挖成了盆地，再挖下去就是美國。外國人很可能爬上來。總督李世傑停挖上報「四川省到處查訪，實無天地會之名。」倒是在廣東潮州查到個姓朱的嫌疑人。姓名、年齡、長相各方面條件都符合嚴煙的描述，只一點不符——這小子天生是個傻子。乾隆正在氣頭上，一怒之下把傻子發配到伊犁去了。除了將廣東的人平均智商提升了0.0001個百分點以外，對案情沒有任何幫助。

5月19日嚴煙的供詞里還提到了幾個人：萬和尚、張破臉狗、陳彪。陳彪身份最特殊，他是嚴煙的入會介紹人。天地會的根由、暗號都是陳彪告訴他的。林爽文的上線是嚴煙，嚴煙的上線是陳彪。 陳彪在那裡？嚴煙說他六年前到台灣時」陳彪尚在漳州。」

根據這條線索，辦案的方向轉向福建，7月，張破臉狗在福建挐獲。此時正是熱浪翻滾的炎夏，人脫衣服狗吐舌頭。張破臉狗吐的更是徹底，案情更進一步。7月19日閩浙總督上奏說，張破臉狗的供詞與嚴煙相符。9月2日乾隆綜合供詞推斷出陳彪「或目下仍在閩省藏匿。」

我總是覺得「彪」字很霸道，那三撇怎麼看都像是翅膀，有點如虎添翼上天入地無所不及的意思。可惜對手是布下了天羅地網的乾龍，龍虎鬥的結果是陳彪插翅難逃。1789年1月24日乾隆得到消息，陳彪在福建平和縣落網。這天是農曆臘月二十九，再過一天就是新年。敵對雙方這個年過的都很爽，乾隆將逆賊集團關鍵人物緝拿歸案，爽死了。逆賊首領林爽文被凌遲，「爽」死了。

讓乾隆爽上加爽的是，與陳彪一同被緝獲的還有一個叫行義的和尚。此前嚴煙和張破臉狗的供詞里都提到過一個叫「萬和尚」的人，但政府查遍全國愣是沒找到。提審後才搞清楚，「人上人」陳彪也有上線，就是這個萬和尚。這條傳銷鏈在1789年2月11徹底清晰：林文爽上面是嚴煙，嚴煙上面是陳彪，陳彪上面是這個萬和尚。

人上有人，人上還有人。乾隆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字，不是「眾」，口無遮攔的乾隆用「肏」字描述了這條關係鏈，順便發泄了一下情緒。

萬和尚上面還有沒有人？陳彪招供說自己的授業師是萬和尚，天地會也是萬和尚開創的。和尚上面有沒有人不清楚「實不知萬和尚傳自何人。」關於萬和尚更詳細的資料，應該去問一同緝拿歸案的行義和尚，這人是我師弟，他最清楚萬和尚的事。因為萬和尚不但是行義和尚的師父，也是行義的親爹……這還真是「師父」。

行義和尚的供詞與陳彪的供詞一致，萬和尚確實是他師傅，也確實是他親爹。此外萬和尚根本不姓萬，而姓鄭。俗名：鄭開，僧名塗喜、提喜」。乳名『洪』，這個乳名是他的常用名，「因排行第二，故多稱他洪二和尚。」（個人推測這個乳名「洪」，也許是天地會稱為「洪門」的緣由）關於萬和尚是否有上線，行義的供詞說確實沒有。其後相繼捕獲了萬和尚幾個親傳弟子，供詞與行義和尚一致——天地會的創始人就是這個萬和尚。跑個題：因為創始人姓萬，後世洪門會眾便將自己稱為「萬姓兄弟」，「天下洪門皆姓萬」。見面問詢起名字經常說「報個萬」……矮馬，萬幸萬和尚不姓菊……萬姓萬幸！

乾隆不太相信萬和尚沒有上線，下令閩浙總督伍拉納繼續查，經過反覆審訊和檢閱卷宗後，五十四年上報乾隆，萬和尚確實沒有上線。結案報告，創始人：查天地會節經查明起於提喜。創立時間：乾隆26年。活動地點：福建漳浦高溪觀音亭。

清政府查出的這個萬和尚，就是後來被洪門兄弟塑造成身懷民族大義，誓不臣清，捨生赴義，屢起屢蹶，興虜拚命，固結團體，博愛施之，手足相顧，患難相扶，天地英豪 義薄雲天，以反清復明為己任的萬雲龍大哥。

稍稍有些尷尬，有些自作多情，因為乾隆二十六年的這位萬大哥根本沒想過這些。乾隆二十六年的天地會，就是一群不務正業的底層遊民呼朋引類，結成幫伙，斂財分用的互助性團體。並無教義和綱領，當然更沒有反清復明的政治抱負。行義和尚說他爹辦會的目的就是為騙倆錢花「伊父在日。曾教過三指訣。原為誆騙銀錢。並無別故。」這點上，青木堂主韋小寶倒是不負祖師重望，學習、貫徹、落實的最好。

像韋小寶一樣，萬和尚也是個有趣的人，可以說是行為藝術家。他做法事很好玩：先在廟門口空地上豎根叫「通天柱」的木頭樁，然後把嘴貼在杆子上，念念有詞。據大哥萬和尚說這大木頭樁是大哥大，電話那頭是上帝，倆人正嘮嗑……畫面讓我想到《花樣年華》里抱大樹磨磨唧唧的梁朝偉了。萬和尚跟上帝說了什麼我猜不到，梁朝偉的猜到了，大概是這句——尼瑪，同樣是對著木頭說話的兩個人，藝術差距咋就這麼大捏？

（責任編輯：王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