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感言(連載)四、金陵十二釵評說(1)

06-15

吳順模

《金陵十二釵》是《紅樓夢》的別名，也是紅樓夢裡太虛幻境薄命司里記錄的十二個女子。作者曹雪芹以金陵十二釵正冊的十二名女子為主線，描寫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這十二名女子，均與書中主人公賈寶玉有密切關係。按她們的屬相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的順序排名:林黛玉子鼠大林木、薛寶釵丑牛釵釧金、賈元春寅虎正月、賈迎春卯兔二月、賈探春辰龍三月、賈惜春巳蛇四月、王熙鳳午馬五月霹靂火、賈巧姐未羊六月、史湘雲申猴七月、妙玉酉雞八月、李紈戌狗九月、秦可卿亥豬十月。金陵十二釵副冊：香菱(甄英蓮）、薛寶琴、尤二姐、尤三姐、邢岫煙、李紋、李琦、夏金桂、秋桐、小紅（林紅玉）、齡官、嬌杏（書中只點香菱一人，其餘根據香菱的特徵猜想）;金陵十二釵又副冊：晴雯、花襲人、平兒、金鴛鴦、紫鵑（鸚哥）、鶯兒（黃金鶯）、白玉釗、白金釧、彩雲、司棋、芳官、麝月（書中只點名襲人、晴雯二人，其餘根據她們的特徵猜想）。其中副冊之中的香菱、尤二姐、秋桐、嬌杏是妾；其餘之寶琴、三姐、岫煙、李紋、李綺、金桂、小紅、齡官是親戚，又副冊之十二人皆為比較重要之大丫環。

本文只評說正冊的十二人。這十二人的身份各有不同。如以賈敬、賈赦和賈政這一輩劃線，屬於賈府女兒輩的有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四人(迎春和探春為庶出);屬孫女輩的賈巧姐(賈璉與王熈鳳之女);屬賈府媳婦輩的李紈(賈珠之妻)、王熈鳳(賈璉之妻)、薛寶釵(賈寶玉之妻);屬孫媳婦輩的秦可卿(賈蓉之妻);屬賈府親戚的有林黛玉(賈政妺妺賈敏之女)、史湘雲(賈母的侄孫女);妙玉是被賈家請入櫳翠庵修行的。因《紅樓夢》80回後的篇章已失落無考，所以人物結局無考。

《紅樓夢》第五回《紅樓夢引子》是一首啟動曲，它引出與金陵十二釵匹配的十二支曲子，作者是以警幻仙子的口氣，借風月之情來表現寶、黛之間的愛情。但是，這種愛情非「才子佳人」式的愛情，而是建築在對封建禮教叛逆的基礎上的純潔的愛情。因此，「懷金悼玉」既不是什麼「色空幻境」的描寫，也不是什麼「情場懺悔」之作，而是通過青年男女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來表現封建社會末世之「天」這樣一個深刻的主題，表達了作者意想補「天」而無法可補的思想矛盾。

第五回中的判詞和十二支曲子是作者曹雪芹借寶玉夢境中所見聽聞對金陵十二釵的命運進行解讀，或者說是作者對她們命運的預測或者說是對她們各自的寫作思路，因為後四十回不是曹雪芹所寫，有些人物的結局與曹氏的寫作思路不完全相同。我是根據第五回的思路和全書的最後結局進行綜合評說的。其中判詞「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以及【終身誤】和【枉凝眉】兩支曲子，是針對林黛玉、薛寶釵以及她倆人與賈寶玉的愛情和婚姻糾葛的，全書的結局與第五回的預測基本相同，評說如下:

1.林黛玉前身為絳珠草，寶玉前身為玉石。判詞中「詠絮才」是指黛玉有作詩的才能，書中通過對黛玉葬花這一經典情節的描繪，將黛玉絕世的美、才、痴、悲形象充分的刻畫了出來。「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我自流淚花自落，不知花冢為誰填？」艷麗無儔而四處飄零的鮮花更襯托出她孤寂傷懷的內心世界。「玉帶林中掛」，倒過來是指「林黛玉」。美好的一條封建官僚的腰帶，淪落到掛在枯木上，是黛玉才情被忽視，對封建制度叛逆，命運凄慘悲壯的寫照。同時也指出賈寶玉對她的牽掛。作者虛構寶、黛生前有一段舊緣和盟約：絳珠草為酬報神瑛侍者(寶玉的前世)以甘露灌溉之惠，要把「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黛王今世為巡鹽御史林如海與賈府千金賈敏的獨生女，少時其母因病辭世，外祖母憐其孤獨，接來榮國府撫養，其父因病身亡後，黛玉便一直居住在榮國府。她生性孤傲，多愁善感，才思敏捷，和神瑛侍者轉世的賈寶玉真心相愛，有共同的價值觀、愛情觀，她是自由戀愛的堅定追求者。但這一段愛情因悲劇性的家族命運遭到扼殺。林黛玉英年早逝，可悲可嘆！

2.薛寶釵的判詞與黛王合二為一，其中「停機德」是借用戰國時代燕國樂羊子妻停下機子不織布來勸勉丈夫求取功名賢淑之德的故事。符合封建道德標準的女人，是讚歎寶釵的。「金簪雪裡埋」，是指薛寶釵如畫里的金簪一般，被埋在雪裡，也是不得其所，暗示薛寶釵必然遭到冷落孤寒的境遇。寶釵的金鎖「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上面所鏨的兩句吉利話與賈寶玉出生時銜來的那塊通靈寶玉上「癩僧所鐫的篆文」是「一對兒」。薛姨媽說：「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所以「金玉良姻」是指寶玉與寶釵的婚姻。這段婚姻雖然是符合封建秩序和封建家族利益的所謂美滿婚姻，但二人沒有感情即成所謂「空對」。小說描寫薛姨媽的這個女兒寶釵，是家中擁有百萬財富的千金小姐。她大方典雅，舉止雍容。她待人處事十分圓滑，上面疼愛，下面敬重。她對官場黑暗深悪痛絕，但仍主張賈寶玉致力於仕途經濟，有所作為。書中曾描寫寶釵踟躇中去撲一對玉蝴蝶的故事，展現出一個近乎完美的貴族小姐天真活潑的一面，「千縷暗香盈袖底，彩蝶翩翩誤作雲。」栩栩如生，山石花卉美輪美奐，我們彷彿可以嗅到寶釵雪白晶瑩的肌膚上正微微冒出的點點香汗。因《紅樓夢》80回後的篇章已失落無考，寶釵真正的結局也無從考究。而因第五回有寶玉游太虛時聽聞的曲文，後世推測，「金玉良緣」的結局應是「終身誤」，結局不佳。

3.寶玉對黛玉和寶釵兩人的情感十分複雜。他曾在夢中喊罵「什麼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第三十六回），說明他不滿『金玉姻緣』即與寶釵的婚姻。追求「朩石姻緣」即與林黛玉的姻緣。但是林黛玉是「世外仙姝」，暗寓其死，亦即所謂「已登仙籍」。不能滿足寶玉所望。所以寶玉對自己與寶釵和黛玉之間兩段情緣發出感嘆：「直到今天，才終於相信人間之事始終都是美中不足。」雖然寶玉與寶釵維持著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而且寶釵對寶玉也很好，但寶玉卻始終放不下黛玉，所以說「到底意難平」，矛盾極了，最後雖然中舉也只有出家當和尚或者回歸他的前世之身。

以上就是對金陵十二釵之冠林黛玉和薛寶釵以及她們與寶玉複雜關係的簡單評說。以下是對另外十人的評說:

賈元春是金陵十二釵之三，【恨無常】曲唱的是她。她的判詞是：「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兕）相逢大夢歸」。寫元春在宮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從女史到鳳藻宮尚書，直至賢德貴妃，榮耀一時。但元春的結論卻是懂得了「辨是非」，認識到了宮廷內部的種種黑暗和腐敗，對自己的生活道路採取了否定的態度。三春是指元春的三個妹妹迎春，探春，惜春；「初春」寓指元春，意思是說迎春，探春，惜春比不上元春的榮華富貴。「虎兔相逢」指虎年和兔年之交，元春死的十二月既是虎年的末尾，又是兔年的開始，所以說「虎兔相逢」，兔被虎吃掉了，是元春入宮作妃的必然結局。作者在這裡把批判的鋒芒直接指向了一般人都認為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皇權！「虎」和「兕」(si，古書上指雌的犀牛)皆為爭權的猛獸，在文中寓意著兩種勢力的相爭，賈元春很可能就是這場政治鬥爭的一個犧牲品。賈府為迎接她來省親，特蓋了一座省親別墅(大觀園)。該別墅之豪華富麗，連元春都覺太奢華過費了！省親後她讓少爺小姐們入駐大觀園。元妃雖給賈家帶來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但她卻被幽閉在皇家深宮內，遠離親人，最後暴病身亡。她死後，賈家沒了後台，加速了衰敗沒落的步伐。

賈探春是金陵十二釵之四，【分骨肉】曲唱的是她。她的判詞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運偏消。清明涕泣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才自精明志自高」指的是她的志向高遠，精明能幹，清醒精敏，不被富貴蒙昏了頭。「生於末世運偏消」寫她生於封建社會衰亡的末世，又是庶出的不幸，「才」，「志」不能得到充分發揮的可惜。「清明涕泣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暗示探春將遠嫁他鄉，如斷了線的風箏般一去不返，出嫁時乘船而去。句中的「清明」點出她將在清明時分遠嫁他鄉，如在綜觀畫里的女子一樣在船上對著江邊「掩面泣涕」，揮別父母家人，往後只能在睡夢中與家人團聚。探春是賈府三小姐，賈政與趙姨娘之女，精明能幹，有心機、能決斷，封建等級觀念強烈，有「玫瑰花」之諢名。在處事治家上，比鳳姐更有「文化品味」，她關注的是整個家族的命運，最後遠嫁海彊。書中生動地描繪出了清明時節探春出嫁，一分兩地的場景，將探春「一別鄉音煙水隔，朝暮闌干獨自憑；傷情燭花夢不斷，竟祈凶濤斷櫓停。」的凄美意境呈現在我們的面前。(2014.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