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市場,正確的改革路徑在哪裡?

計程車市場,正確的改革路徑在哪裡?

王志安

如果我們認識到計程車市場的核心問題在於牌照管制,那改革的目標就只有一個:放開牌照的數量管制,讓具備計程車經營資格的司機,在自願前提下,自由進入這個市場。筆者相信,此舉的後續局面是:司機不再罷運,市民不會再抱怨打車難,諸多矛盾迎刃而解。可惜,目前看來,全國各地因司機罷運而引發的司機、公司、市民和政府之間的博弈,還沒有朝這個方向行進。

杭州市政府在司機罷運之後出台臨時性措施,司機每拉一趟活,臨時補助一元錢。政府同時還承諾,在今年10月份之前,召開價格聽證會,調整運價。這樣的方案,固然暫時解決了司機群體對收入不滿,但在表面的安寧局面下,誰都知道,尖銳的矛盾並未解決,計程車市場的核心問題依舊,未來的價格聽證會,恐怕是又一次博弈的開始。如今,一旦發生罷運事件,無論司機還是公司,無論彼此有多少不滿,對峙多麼強烈,但卻都一致擁戴牌照管制政策。一說要增加牌照,司機和公司都急紅了眼。為了息事寧人,政府也就不敢貿然增加牌照,可筆者認為,這樣下去,痼疾病根不除,癥狀只會惡化,而不是被徹底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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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市場,公司制還是應該個體制?

2011-08-13 15: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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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市場,公司制還是應該個體制?

王志安

在各地計程車罷運事件頻發的今天,民眾可以欣然看到,大部分媒體在為弱勢群體抱屈,同情的是計程車司機、消費者,矛盾全力對準的方向,正是大眾一貫抵觸的對象:計程車公司。民眾一種習以為常的概念是:出租公司是食利階層,靠收份子錢不勞而獲,對司機的盤剝,正是造成今日司機不滿而罷運的最主要原因。所以,不少人認為,如果取消公司,全都由司機個體來經營,整個計程車市場才有可能進入良性循環。

真是這樣嗎?

我們來看一個現實中的例子吧。天津的計程車市場基本以個體為主,即便掛靠公司的,每月也只繳納500元的稅費和管理費。個體司機不需要給公司繳納份子錢,每月收入七八千,在全國算高的。但是,司機還要面對這樣一個處境:天津市的出租牌照目前市場價在55萬左右,要想進入出租市場,首先就得花這筆巨資買到一個牌照。因此,詳解天津市出租司機的收入,其實應該在總體勞動所得的情況下,扣除55萬牌照成本。這麼一拆解,司機的凈收入就沒那麼高了。

當然,花了巨資買到拍照的車主也有靈機一動者,事實上,天津的個體車主們不少都把車轉包了出去。這樣,他們不僅每月可以拿到承包者上繳的4000元左右的牌照租金(其實就是份子錢),而且還能把政府的油補揣入自己口袋。所以,真正上路拉活的司機們,雖不用買牌照,但每月扣掉份子錢,收入也就在在2800到3000之間。這,才是的哥的姐們「真實」的勞動力價格。

事實證明,只要特許經營,不管有沒有公司存在,都會有份子錢。份子錢只和牌照的數量管理有關,跟到底公司運作還是個體運營基本無關。

目前全世界的計程車市場,大致分為四種模式:一、特許經營下的公司制;二、特許經營下的個體制;三、無牌照管制下的公司制;四、無牌照管制下的個體制。北京市採取的是第一種,天津市屬於第二種。牌照管制下公司制的缺點,是公司一定千方百計維持牌照管制給自己帶來的租金(個體制也會如此,但公司有更多的辦法)。杭州市的出租公司從政府手裡新買到一批計程車牌照,由於份錢較高,沒有司機願意承包,出租公司寧願閑置這批新車,也不願意降低份子錢。這種現象,在國外一些特許經營的市場,也曾出現過。因為份子錢是牌照壟斷帶來的超額利潤的租,車輛少收取的份子錢多,車輛多收取的份子錢就少。在一定數量內,計程車數量的多寡,和公司收取的份子錢總額沒有太大關係。

接下來,我們看看天津模式下,消費者會遭遇怎樣的乘車環境。天津的計程車司機多半夏天不開空調,有人光膀子抽煙,有人長期不做清潔,拒載挑活的現象非常嚴重。如此,市民能不怨聲載道嗎?就筆者長期的觀察和比較,天津模式較北京市的模式而言,不但談不上什麼優勢,反而更縣混亂。

天津市一共有兩萬輛計程車,在這個千萬人口的直轄市裡,牌照數量竟十五年不曾增加,政府一提增發牌照的動議,個體車主和司機就群起而斥之,集會、罷運,造成逼宮效應。在維護特許經營的壟斷地位的問題上,個體司機一點也不含糊,幾番鬥法,政府都敗下陣來,不得不妥協。只是,最終倒霉的,是天津市的市民。

計程車是一個典型的服務行業,在一個特許市場中,沒有充分的市場競爭,個體制更大的可能性只能帶來更差的服務。因此,筆者的觀點是,只要有牌照管制,那個體制不但不能解決問題,相反,還會帶來更大的問題。

好,那我們假定開放牌照管理,每個司機只要備案即可經營計程車(當然必要的資格考試是需要的),那到底還是否需要出租公司?有人認為,出租行業符合典型的個體經營的特點:單車提供服務,自由支配服務時間。但問題也沒那麼簡單。出租司機的服務,雖然可以在充分競爭中維持一個較高的服務水平,但是,對司機的質量監管依然存在,如果全都實行個體制,監管就必須由政府提供。但任何監管都需要成本,如果政府提供監管,尤其是非常細緻的監管,就意味著全體納稅人在為這個行業提供服務。但事實上,這種管理若由企業來提供,更節約有效。政府監管只是成本轉移,並不公道。和專業化的公司相比,政府監管的質量體系並不能望其項背。

相反,如果保留一部分公司,這些出租企業之間必然會以有質量標準、有特色服務來贏得顧客,形成品牌。比如,上海市民在出行時,時間允許的話,都會傾向於把叫車電話打給大眾、強生這樣的品牌公司。所以說,日後若開放牌照,計程車市場競爭激烈後,叫車服務必然會逐漸發展,品牌公司旗下的司機必然會減少掃街頻度,這對消費者,對司機,是兩全其美的市場局面。

當然,個體制也並非毫無是處,畢竟,公司制還有一筆管理費用,而個體制相對儉省。所以說,如果政府在開放數量管制的同時,也開放價格管制,例如,只規定服務價格的上限(避免司機敲詐不知情的外地客戶),那麼,個體制完全可以憑藉管理費的節約,將價格調整得相對低廉。如此競爭的話,最後的結果,必定是公司制服務更好,但價格略貴,個體制的價格則更靈活。這樣的競爭局面,對消費者而言,就是豐儉由人的市場選擇了。

一句話,切莫把公司制當作國內出租市場混亂的罪魁,真正的禍首在於數量管制。公司制和個體制各有優劣,如果政府可以開放數量管制,這兩種制度都會在市場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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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牌照,最大的障礙在於目前牌照持有人擔心政府此舉會損害他們的利益。這分為兩種情況,一種如天津,政府當初發放牌照的時候,只是收取了少量的登記費用,並沒有拍賣。但牌照封閉之後,民間逐漸形成了牌照交易市場,有了交易價格;第二種,如重慶、杭州等城市,政府在牌照封閉之後,曾經通過拍賣增發過牌照。其實無論哪種情況,只要是目前實行牌照數量管制的城市,牌照都有價格,高的超過100萬,低的也有一二十萬。政府如果宣布取消數量管制,的確會讓這些牌照的價值瞬間歸零。這種情形,對於牌照持有人來講,肯定是不可接受的。

有人建議,由政府出資,按照目前的市場價統一回購牌照,然後再宣布牌照開放,此後任何有運營資格的司機,都可以登記獲得拍照。這一方案筆者不贊成。以天津為例,目前兩萬張牌照的市值大約為110億,且不說這筆巨大的開支政府有沒有能力支付,即便有,這筆錢由全體天津市的納稅人來支付,顯然不合理。

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世界上許多城市陸續放開牌照的數量管制,如紐西蘭,美國的印第安納波利斯,這些城市都沒有對原牌照持有人進行過補償。這其中有些地方,牌照持有人還是從政府手中購買取得的牌照。這些地區和城市破除阻力進行改制的經驗是,通過地方議會對計程車市場進行立法,法律一旦被通過,就照此執行,別無二話。當然,由此引來不少針對政府的行政訴訟是免不了的,但最後,法院都沒有對牌照持有人的主張予以支持。

這樣的做法若移植到中國,行不行?筆者不樂觀。中國許多城市的牌照交易相當頻繁,有些出租司機是剛花了幾十萬買到牌照開始運營,政府若不給任何補償就開放牌照,肯定引發強烈不滿,甚至引起大規模群體性事件也是大有可能的。所以,理想形態下的解決方案,未必具有操作性,要想逐步讓解決方案變得接近理想狀態,需要政治智慧。

合理的原則在於,對那些政府拍賣的牌照,政府可以按原價贖回,但沒有拍賣的牌照,政府絕不可以按照市場價格贖回(如果牌照拍賣時有期限,也可執行合同到期限或者折價贖回)。在這一原則下,穩妥的改革路徑,或許是市政府首先提請地方人大通過一項地方性法規,規定本市的計程車市場將取消數量管制,以此徹底封閉牌照價格的進一步上漲空間。同時,政府應該宣布一定的過渡期。這段時間可以是五年,也可以是十年,期間,政府分幾次增發牌照。增發方式是公開拍賣,但須明確告知拍賣人,牌照封閉是有期限的,一旦到期,此後牌照可以自由取得。

這樣的改革設計,可以想像,司機們肯定不幹。因為他們和車主或者出租公司簽訂合同的時候,從未考慮將來有一天,政府會牌照開放,但司機們的份錢早已在合同里鐵板釘釘寫上了,一旦改革牌照管制辦法,運營的計程車會增多,競爭會激烈,但份子錢卻按照原合同執行,當然是要竭力抵制的。對於這一點,政府不妨參照新司機和公司或者車主簽訂的份錢標準,給司機和老東家們兩條出路:一,按照新的份錢標準修訂合同,份錢差額由政府來支付;二,合同維持不變,但差額由政府直接補貼給司機。

那麼,補貼從哪來?很簡單,就從政府新拍賣牌照的收入中支付,如果過渡期結束這筆錢還有剩餘,可以對一定期限之前舊式方法取得牌照的持有人平均補償。

有人一定會說,這一方案,說到底還是個贖買方案,是在用過渡期壟斷的租金來贖買牌照。如果過渡期的時間足夠長,就完全可以補償牌照持有人的損失。沒錯,但筆者建議人大在立法時,廣泛徵求市民的利益,讓過渡期儘可能控制在5到10年內。在這個時間範圍內,牌照持有人完全獲得相當於目前市價的補償雖然是不可能的,但改革的方向是正確的,補償款也不是由納稅人直接支付,同時又兼顧了司機,車主和市民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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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司機被份子錢剝削了嗎?

2011-08-13 15: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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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司機被份子錢剝削了嗎?

王志安

對國內計程車行業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的哥的姐們的辛苦,哪怕每天工作十一二個小時,可一交公司的份子錢,就所剩無幾了。杭州市道路運輸管理局有個統計,計程車師傅每小時的收入是16.06元,司機每天平均工作9個半小時,每月工作至少28天,算下來,每月收入在3000元左右。這個數額,和全國其他地區出租司機的收入相差不多,北京出租司機每月的收入大致三四千,上海最新統計出來的計程車司機平均月收入是3900元。

對照而言,司機們的份子錢要交多少呢?根據目前的有關資料顯示,我國一線大城市的份子錢都不低,北京的單班司機每月份子錢在5100元到5700元之間,上海超過8000塊,天津則在4000元左右。這些價碼,都大大超過了各城市司機們的月收入。

在油價上漲、道路擁堵,司機超時間勞動的情況下,這筆份子錢成了盤剝司機的鐵證,被千夫所指。畢竟,那是已經進了司機口袋的辛苦錢,但最後,這個血汗賺取的蛋糕被人活生生咬去一口。擱誰不心疼呢?所以很多媒體都說,份子錢是壓在的哥的姐們身上的一座大山,必得除之而後快。

那麼,份子錢到底是什麼?它的存在是否合理?多少才算合理?

簡單來說,份子錢是指出租司機為了獲得計程車的經營權,每月向計程車公司(或者個體車主)繳納的費用。其產生的基礎,在於數量管制。管製造成計程車牌照的稀缺,在終端市場上製造了供不應求,經營者由此獲得了因為壟斷帶來的超額利潤。由此,計程車的牌照就有了價格。這個價格,就是壟斷帶來的「租」。運營者如果想進入這個市場,就必須首先花錢購買牌照,然後再從營業收入里扣除一部分錢,用來支付牌照費用。這部分,就是份子錢的主要構成,它是支付牌照的成本。從這個邏輯上來說,份子錢的存在並無不妥。

既然如此,那目前出租司機的收入到底低不低?筆者的答案是,不高也不低,因為這是市場競價後形成的。在市場中,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的收入低,每個老闆都會認為自己賺得還不夠多。但這份主觀感受永遠也不適用於對勞動力價格做客觀的評判。勞動力的價格是在買賣博弈,勞動力的競爭中形成的,它只和供求有關,和人們的主觀認知無關,也和牌照市場是否存在管制無關。那些認為計程車收入低的人,其實沒有看到在中國,有更多的人收入還遠低於出租司機。他們只要有條件,還願意進入這個市場。衡量一個人的收入「合理」與否,唯一的參考標準是:他在其他領域能拿到的收入是否與此相當。假設他換個工作,收入還是這麼多,那麼,無論此刻他的收入有多低,那就是市場給予他的正常報酬。

話說在美國開出租,那可也算是個苦差事。如果你沒有自己的牌照,靠公司牌照討生活的話,每個月也得繳一筆可觀的份子錢。趕上生意不好的時候,刨去汽油費,每天也是所剩無幾。2009年的數字顯示,芝加哥出租司機平均每小時收入只有4.81美元,自己有計程車牌照的每小時平均收入也只有6.41美元,所有司機平均下來每小時收入為4.38美元,而在2008年美國的最低工資標準為6.55美元。儘管美國的司機還有一點小費,但即便如此,這個收入在美國也絕對是低收入。而無論在美國還是在中國,司機收入不高的最大一個理由,其實是開車這門技術的門檻越來越低,替代性太強。

再換一個視角論證,如果沒有份錢,司機收入會不會大幅提高?比如,取消特許經營制度,也就沒有份子錢,但司機的收入也未見得會提高。前文說過,特許制度設置了市場門檻,將計程車運營權只交給一部分人,所以司機們要交這份「租」——它既是進入這個市場的租金,也相當於向政府買斷了入行的權利,買到了別人不能入此行的承諾。如果取消了租,那這個行業就可以自由進出,計程車的數量一定激增,屆時司機們會發現,空駛率大大增加,沒了份子錢,口袋也沒有鼓起來。

一定有人會說,那就在取消或者降低份子錢的同時,仍然維持特許經營,雙保險,沒問題了吧?是,這樣的話司機收入肯定會增加,但是,問題卻還是有!因為這種收入增長是不可維繫的!當計程車司機大幅增長後,很多人會打破頭想進入這個市場,但渠道又不多,他們只能向現在有經營權的司機去購買,於是,昔日的司機會變成個體老闆,坐享壟斷帶來的 「租」,而轉包的司機又重新成了憑勞動力賺錢的人。這麼看來,現在的「低收入悲劇」不又要開始上演了嗎?

說來說去,在特許經營前提下,份子錢的確有其合理性。而人們之所以把它當作司機低收入的元兇,部分原因在於本文開頭提到的,在某些一線城市,比如,北京、上海等城市,份子錢和司機凈收入的比例是6:3,掙得還不如交的多。所以大家紛紛感嘆,這難道不是赤裸裸的剝削?!

讀者們,經濟學如果這麼樸素,那就不是一門科學了。姚明將廣告收益權賣給我,一年2000萬,我在市場上賣到2100萬,我們之間的收益比是20:1,但這並不能證明姚明就剝削了我。事實上,如果姚明不「剝削」我,我連那100萬也賺不到。

其實,份子錢僅僅是企業內部不同的結算模式而已。美國宇航局的宇航員每次參加太空飛行,收入也就幾萬美金。如果我們換一種核算方式,要求宇航員先把太空梭承包下來,然後再去找買家買下倉位,剩下才是自己的。那估計宇航員得先給美國航天局幾千萬美金。而自己最後能剩下的,還是區區幾萬美金。殊途同歸!

那接下來的問題是,為什麼宇航局給航天員發固定工資,而計程車公司卻要求司機每個月交納一筆固定的份子錢,餘下才歸己?這就涉及到不同結算模式的交易費用問題。宇航員和出租司機沒有多少可比性,我們換成代駕公司來討論。代駕公司雖然和出租公司的業務相似,但卻不向司機收取份子錢,這是因為,代駕公司的業務信息都是公司交給司機的,公司對司機運營的數量甚至里程都一清二楚,但上街掃活的出租司機,出租公司卻很難準確知道他們每天的業務量。份子錢模式鼓勵司機多拉快跑,企業省下了激勵費用,監管支出,這是市場在交易過程中,自動尋找到的最節約的結算模式,它和司機們該掙多少錢,毫無關係。

為份子錢鳴了這些不平,人們也許會把筆者想成當下計程車制度中份子錢的擁躉了。筆者要說明的是,「特許經營」下的份子錢體制,本人絕不支持!因為特許經營錯配了資源,降低了效率,增加了尋租機會。[①]但是,就份子錢本身而言,我堅信,哪怕取消了特許經營,只要公司制存在,它就不會消失。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份子錢,是企業用來支付汽車的折舊,以及公司的管理費用和信息費用。


[①] 見前文《特許經營是計程車市場的元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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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09 11:5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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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市場系列評論:

特許經營是計程車市場的元兇

王志安

國內的計程車市場,充滿了歷史誤解。幾乎是習慣成自然,媒體都愛從泛道德化角度進行分析評判,作出鞭笞和維護言論。今天,到了必須還原事實和道理的時候了。

計程車市場問題叢生,誰都看得到。一線司機長期超時勞動,收入卻總屈居低處,穩坐釣魚台的出租公司則可以旱澇保收,而對於許多城市居民來說,要能在早晚高峰攔上一輛計程車,恨不得念上幾聲阿彌陀佛。如今,某些城市的一線計程車司機頻繁罷運,更是把這番矛盾推向極致,成了整個社會的不穩定因素。筆者認為,這一切的一切,根子都在特許經營制度上。

所謂特許經營,就是政府在計程車市場設置數量准入門檻,人為規定一個城市的計程車數量。只有拿到政府發放的計程車牌照,才可以運營。這種制度並非中國獨有,美國83%的城市計程車市場也都實行牌照數量管制制度。前不久,希臘的出租司機和警察當街幹了起來,這火氣來源,也是的特許經營。特許經營,肯定有好處,那就是減少了計程車的空載率,降低了單車的油耗,對政府而言,還有另一個惠澤:他們可以在牌照拍賣過程中獲得一大筆收益。然而,這個制度的問題,卻也是大大的。

牌照管制的核心,在於政府自認為可以判斷出一個城市的計程車需求量。國際上,有的城市按計程車數量與人口數的某個比例制定計程車的數量上限,有的則是按照人們等候計程車的平均時間來核算大體數量。無論用哪種方式,只要數量管制,實際上都是人為製造了計程車市場的稀缺。

我們不妨假定,在沒有準入限制的情況下,市場有1000輛計程車,經過政府插手限制,最後剩下500輛運營。這樣一來,計程車生意就會供不應求,打車價格也會高於完全競爭市場中的均衡價格。此時,計程車牌照就有了價格。這個價格,經濟學上稱之為壟斷「租」,它約等於消費者和司機之間交易剩餘減少造成的福利損失。目前,國內有些城市一輛帶牌計程車的牌照已經超過100萬。一般的城市多則五六十萬,少則一二十萬。這部分市場價值,成了出租公司或個體車主的無形資產,他們都會極力阻止政府進一步發牌照。因此,在存在牌照管制的市場,真要依據某種「客觀標準」發放牌照數量,是相當困難的。

今年年初,天津市政府準備增放一萬張計程車牌照。這個千萬人口的直轄市在過去的十五年里,只有兩萬輛計程車,不曾增發過一張牌照。然而時移世易,十五年來無論市區面積還是人口數量都已經顯著膨脹,故而,一到壞天氣時,市民打車難上加難,大家叫苦不迭。其實,天津的出租司機們拒載挑活早已屢見不鮮,乾的雖是服務行業,但頗有當「爺」的架勢。此次風聞政府要增發牌照,這些「爺」立馬就要揭竿而起了。為啥?原本在交易市場賣50多萬的牌照車,被這一傳聞一影響,價格暴跌十萬。於是,司機車主們兩次組織了罷運,最終迫使政府無奈取消牌照增發計劃。

特許經營的第二個弊端,是它必定會形成一個黑車市場。因為黑車車主無需向政府購買經營權,每天只要拉活,就相當於白賺了幾百塊錢政府補貼,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牌照管制,也就是特許制度,是黑車存在的重要理由。當然,如果牌照管製得較為寬鬆,或者政府打擊黑車的力度足夠高,黑車的車主也會衡量收入和風險之間的比例,有可能選擇退出。但是,徹底消除黑車則是不可能的。

特許經營的第三個弊端,就是它會給政府帶來巨大的尋租機會。基層政府工作人員可以通過和黑車車主合作,共同「享受」特許制度給與黑車的 「補貼」,而掌握計程車市場決策的高層人員,則可以將原本應該歸政府的一部分「租」,贈與計程車公司(具體做法就是低價甚至將牌照直接贈與計程車公司),然後再共同分享這一特許制度創造的利潤。這是目前媒體對計程車市場最為詬病的問題之一。

但即便有以上種種弊端,仍堅持主張特許經營的人卻還大有人在。他們認為,如果開放牌照管制,將會帶來惡性價格競爭,服務質量會相應下降。事實上,這只是一個悲觀的揣度。筆者覺得,放開牌照管制只會提升服務水平,降低服務價格。不信,我們看一個例子。

美國印第安納州的首府波利斯市原來一直對計程車實行數量管制,該市共有392輛註冊計程車,大部分由五家出租公司所有。就這麼幾百輛計程車,計程車公司還蓄意雪藏167個牌照,讓市場維持著供不應求狀態,這樣的制度,活生生將那五家出租公司養成了大爺,平時不提供上街巡遊服務,只接受電話約車和站點候車業務。就這點業務里,消費者打電話叫車時,出租司機也是挑三揀四,愛理不理,低收入社區和犯罪高發區的居民很難得到服務。這種局面維持到了1994年,當年5月,印市議會以21票贊成、7票反對通過了取消計程車市場數量管制的法案。任何人,只要人和車輛符合計程車的標準,繳納102美元的申請費,都可以運營計程車。這項新制度實施了僅僅30天,計程車經營者的數量就增加了50%,有幾家計程車公司提供的費率比改革前政府的定價還低10%。而隨著計程車的數量增多,服務競爭的風氣也開始轉變。無論新老計程車,大家都服務水平均有所提高。幾乎在一夜之間,司機們扔掉了邋裡邋遢的T恤衫,換上了整潔的襯衣,有的還戴上領結。

開放管制兩年後,根據印市官方統計,計程車的平均費率比放鬆管制前下降了7%。雖然計程車數量比數量管制期間增加了一倍,但管理當局收到的投訴卻減少許多。消費者電話約車的平均等候時間從管制時期的45分鐘縮短到20分鐘。此外,巡遊服務也給消費者帶來了諸多方便。

我相信,印市的故事不是個案,這個改革放之於我國,很有可能也是同樣效果。說到底,在計程車市場實行特許經營,還是不相信市場本身能夠完成資源的有效配置,試圖通過政府這隻看得見的手,來進行資源和利益的劃分。但其實,政府不但無法實現上述目標,相反,只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目前國內頻繁發生的罷運事件,出租司機都把談判的對象定位在政府身上。按道理來講,司機們如果覺得收入低,應該找出租公司談判,但因為政府對數量和價格進行管制,司機們才將矛盾的焦點指向政府。

失敗的出租市場證明,想做上帝的人不少,但最終,他們只能引來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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