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公評論 格律詩死亡了

格律詩死亡了我們應該承認，格律詩死亡了。這是一個必須正視的現實，這個現實並不決定於政治上的規定，雖然也有外來文化的影響，但是根本的原因則在於社會意識本身。我們應該承認，格律詩復活了。這個復活建立在這樣的社會現實之上，表現於當代的自由詩已經步入毫無希望的困境，而當代中國文化只能以小品和相聲這些下里巴人的形式表達。社會渴望文化綠洲的出現，新格律詩詞應運而生。我們應該承認復活了的格律詩如同鳳凰涅槃，開始的是全新的生命，新格律詩的生成是中國文藝復興的一部分，而其內核即新意識的生成則決定於啟蒙運動。從形式上說，新格律詩詞如此稚嫩，即需要精心的培植，更要避免加之以舊時代的緊箍咒。而從新意識上說，筆者關注孟德斯鳩自然法三要素在詩詞中的出現，所謂自然法三要素即希望和平、謀生和社會生活，也就是生存權、發展權和人與人的的情愛。關於社會意識本身，新意識的出現其實只是存在於朦朧的孕育狀態，新意識發生的信息更多地表達於舊意識的衰退。我們可以關注三方面的事實：其一、舊格律詩沉淪：由於明清八股文的興起，仕子的思維已經逐漸纏裹如三寸金蓮；由於蠻族入主中原，遭受殘酷打擊的中原文化只能無限度的自我龜縮，格律詩難逃厄運。筆者寫《盪心動魄的詩－讀李商隱》，企圖探索中晚唐衰落時期的人性，但是從後世評論李商隱的文章中卻深深感受到滿清時期詩詞中人的悲哀。壺公評論：清代的政治酷厲，節外生枝而尋求自逸者不在少數，可惜只是為了放浪形骸，與道心相距也遠。清代有了另一個詩人馮浩，認為李商隱的詩，尤其是無題詩，其本意是向其恩主令狐綯求情，也就是說那些情詩都不過是寓意獻媚。其高論倒也別開生面。馮浩認為：「自來解無題諸詩者，或謂其皆屬寓言，或謂其盡賦本事。各持偏見，互持莫決。余細讀全集，乃至實有寄託者多，直做艷情者少，夾在不分，令人迷亂耳。」滿清期間，漢人為奴，讀書人已經失去了原來參與政治的權利，為官者不過是滿清猷頭的奴才，治理百姓的奴隸總管。仕子的君子人格蕩然無存了，而尋求主子庇護的心態卻通徹於言行。把李商隱的詩看成是獻媚取寵的方式，也算是畫外生情，顧影自憐了，馮浩其論是從自身的感覺說起的。馮浩並不是個體，而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在這樣一個「吩咐梅花自主張」的時代，寫格律詩也太奢侈了，而關於格律詩的議論無非製造鐐銬、繩索。於是李商隱的《無題》和《燕台四首》，這樣一些讀之令人心悸的情詩，這些遠勝於英國人引以自豪的莎仕比亞的《朱麗葉》而透徹地反映了中國人性的詩詞，在滿清時期的文人的筆下，都進入「以吏為師」、「一切唯上」的牢籠。當精神沒有了，軀殼無非行屍走肉；當軀殼也被上緊腳鐐手銬，生命的象徵也就終止。格律詩就在這樣的時候死亡了。其二、舊格律詩沉淪了：近代文學理論認為，13－14世紀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詩人阿利蓋利－但丁是「中世紀的最後一位詩人，同時也是新時代的最初一位詩人」（恩格斯語）而近代中國文學認為，19－20世紀的詩人陳三立是中國古典詩詞的最後一人。陳三立是維新派名臣陳寶箴之子，又是國學大師、歷史學家陳寅恪之父，作為義寧陳氏三輩之一，他是一個典型性的歷史人物，而他作為中國古典詩詞的最後一人的資格見證於他創作的大量的格律詩詞，這些詩詞見證新舊兩種意識的交融。陳三立初學韓愈，後師黃庭堅，而形成以僻字拗句、生澀奧衍寫詩詞的風格，表現了典型的滿清時期文人――舊文人自我封閉的語言特點；但是他既然主張「民有智力德，昊穹錫厥美。振厲掖進之，所由奠基址。」（《崝廬書所見》1901年），所以，儘管以自由派自居的胡適一派認為陳三立屬於保守一脈，筆者仍然認為陳三立的思想處於新舊交替的邊界狀態。這個資格還見證於這樣的兩個事實：1924年年4月，泰戈爾訪談陳三立，以印度詩壇代表的身分贈陳三立一部自己的詩集，並希望陳三立也同樣以中國詩壇代表的身分回贈他一部詩集。1936年，作為中國古典詩的代表的陳三立與作為中國自由詩的代表的胡適獲邀代表中國出席在英國倫敦舉行的國際筆會（末成行），但是其代表性的資格已經得到公認。事實上，就在陳三立和胡適之間，中國詩詞主流的新舊體裁發生了根本的轉變，舊體裁包括格律詩終結了，新體裁――自由詩體生成了，後者主導至今。這種現象是整個文化演變的產物，一般認為五四運動是反封建的，但是這一時期中國的反封建實際上包含兩方面的因素：是對舊政體的反對；是對異族－滿清主導中原的反對。尤其是後者，決定了中華民族主體漢民族在這一場變革中具備極其昂揚的姿態，中國文化幾乎全部處於被批判被否決的位置，當其時的名流胡適等否定先前的主流文體文言文，而倡導白話文；胡適的同行者、語文改革活動家錢玄同甚至提出廢除「漢文」，其言曰：「廢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之漢文，尤為根本解決之根本解決」。胡適和錢玄同的行為不是孤立的，這一時期，四川學者吳虞和巴金則向中國文化的根本「親親」觀發起挑戰。而更為波瀾壯闊的是孫中山創建「三民主義」――實質上引進的是美國式的基督教文化；而後來的毛澤東則在十月革命的影響下開始革命，直至後來的斯大林主義，持續到文革――事實上是東正教文化在中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作為仕文化的精華的格律詩，其厄運可知。當格律詩的最後一人垂亡，格律也已經終結；而格律詩的新生並不是格律的堅持，更重要的是新精神的煥發，及其對格律的認可――包括對舊格律的解構和新格律的生成。其三、新生命的蹣跚雖然是滿清迫使中華文化夭折，但是從詩詞自身的演變的規律看，這個過程也是一個自我解放而不是自我閉塞的過程，今天的格律詩詞的演變是魏晉古體、唐詩、宋詞演變過程的繼續，是開放的而不是收縮的。即以錢謙益為代表的江左三大家為例：「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錢謙益是明末清初公認的詩壇領袖，民族英雄瞿式耜刻錢之《初學集》傳世，而時人鄒鎡刻《有學集》且評曰：牧齋先生「集大成。其為詩也，擷江左之秀而不襲其言，並草堂之雄而不師其貌，間出入於中晚宋元之間，而渾融流麗，別具爐錘。北地為之降心，湘江為之失色矣。」.如鄒鎡言，錢謙益的詩詞以唐宋名家為師益，學唐人杜甫、金元人元好問詩以樹人格，學白居易、蘇軾、陸遊詩以行正氣，學李商隱、韓愈詩以運比興。民族的淪亡給予他的打擊表現於他的詩詞，哀惋憤恨而激越蒼涼之情澆鑄行間，令人讀之泣之。錢謙益的詩詞表達的情感，是在當其時的激憤和逃逸兩種極端的情緒之外證明了痛苦掙扎中的主流人性。這是唐、宋主流文風的體現。錢謙益的詩詞主張是開放性的，他反對明代前後七子的模擬復古傾向，對公安派、竟陵派表示疑義，他的詩詞改變了晚明文風的凋敝，是賦、比、興詩詞三要素高度的統一，他關於學問的寫述、思想的論證及於性感的張揚自然地揉合，詩意蜿蜒曲折而又汪洋恣肆，讀之動人。這是開放性思維在詩詞上的典型性。可悲的是，清初幾位大詩人如錢謙益、吳偉業、龔鼎孳等江左三大家都被滿清酋長們判為貳臣。由於滿清的反動，也由於愚民的燥動，江左三大家的詩風或主張得不到傳續，這種斷裂實際上是格律詩詞傳統的斷裂。有論者評江左三大家之後的滿清詩壇：「中國的詩發展到了清代，似乎遍地都是詩人，隨便那個念過幾天書的文人一般都會來那麼幾句。據說這歪詩和書法還是當時文人做官的必備條件之一，不會寫詩還不能當官，到了場面上吟不出詩來還真下不來台。余又以為清代亦是中國詩之終結，縱觀清亡後的二十世紀並無大詩人橫空出世。。。」對於清代詩詞的研究，不能不得出這樣的結論。事實上，我們能夠關注江左三大家關於格律詩的觀點，我們的關注即在於繼續魏晉古體至於唐宋詩詞風格的繼承和演變。（待續）壺公評論2013-3-12寫於麒麟山麓詩友評論(9) 我要評論 舉報不良評論

十二夏

龔自珍挾五洲風雷而來，詩友怎看？

2013-04-25 03:08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4-25 08:28

要把龔自珍和康有為、曾國藩作一處看，從今、古經學、宋學――也就是從文化意識的層面予以評論。筆者有一個評論： 「公羊學說的『張三世、通三統之義貫之』對這一時期主張漢學的龔自珍、魏源有深刻的啟迪。龔自珍、魏源對時局的認識及其使命感引導他們將這種具有變革思想，又可以引申比附的哲學觀點作出新的解釋，他們拋棄了其中維護封建統治的性質，形成批判滿清專制的新思想。」 「作為漢人的曾國藩卻在道、咸之交，獨以宋學相砥礪，其後更以書生犯大難成其功名，在他的倡導下，學人輕蔑宋學的觀念因此一變，對於漢學的評價逐漸低落。作為蟒蛇投胎的曾國藩沒有王莽的志向，卻有郭子儀的肝膽，他成為滿清的棟樑，是有其思想準備的。」 在此論詩，也只能從這樣的背景作討論，龔自珍的詩反映的就是他的社會觀，在形式或格律上，甚至在文字上，他都有所損益。

[跟評] 9樓

無預

賞讀！匆匆，收藏慢品。

2013-03-14 23:00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15 07:25

歡迎討論。

[跟評] 8樓

風中的落葉

讀完先生此文 感慨頗多 鄙人不才 初學詩詞不久 一點看法 若有不妥 還請先生海涵 詩詞曲賦乃文化的產物 特定的社會環境 政治結構引導下 其特點也有所差異 而其作為一種載體 寄託的不僅是文人雅士之感慨情思 也有很多市井趣聞 草根情節等 詩經《風》即為描述市井生活 草根情思之集大成者 其中很多名篇之作者並非名士 抑或行伍之粗莽 抑或市井之小人 然所謂的主流文化畢竟是不同社會階層互相引導之產物 反觀近代 中國發展之快 其經濟發展遠遠超過文化發展之速度 必然導致所謂的文化與經濟的脫節 在此情況之下 所謂快餐文化泛濫 其原因在於人性本身 舍難求易之天性 若無特殊愛好 甚少研讀 如今很多打油詩詞在網上流傳 如江城子 屌絲等 其也體現出 詩詞 乃至格律 作為一種載體的特點，遑論其內容與否，載體就是載體。用的人多了也便成了主流抑或乃小眾自娛自樂之所謂的高雅罷了。

2013-03-13 11:08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13 11:32

很欣賞你的觀點。格律詩我也是初步嘗試，儘管我寫詩已經有許多年了，但是並不諳于格律，即因為我們這一代人並沒有接受過舊文化的私塾式的教育，於韻律，於對仗本不精通；也因為我們這一代人沒有那種閑適的仕子情懷。以前我經常和網上詩友們玩「接」龍--用的基本上就是打油詩，從娛樂的角度說，眾人皆宜，其樂融融，又何嘗不可？所以我在這裡提出關於新格律的看法，謝謝你的支持。

[跟評] 7樓

鶴鳴槎溪

只要有人類，詩、歌和舞都不會死亡。至於格律與否，不必介意。

2013-03-12 16:08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12 17:49

如此，以一種平和面對約束，取捨在我。

鶴鳴槎溪 跟評：2013-03-12 21:38

謝謝回應！詩友有研究有思想。向您學習！晚安！

[跟評] 6樓

零詩詞

借壺公的話「我們中間將產生鍾嶸、沈約、劉勰。。。也將產生沈佺期、宋之問。。。也將產生唐宋八大家。。。期待！」一起期待加油吧。

2013-03-12 14:43 風雲再起 跟評：2013-03-12 15:37

這是不可能的，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特點。現在的文化傳媒是電視劇，電影。已至於網路。別幻想一首詩能紅，沒有群眾基礎了。拍微電影去吧。

零詩詞 跟評：2013-03-12 15:46

現在主流不是詩，這是一個美好的期望而已

玄岳野老 跟評：2013-03-12 18:08

是詩死亡了，不是什麼格律死亡了。

白牛 跟評：2013-03-13 16:44

玄岳野老說得形象，吟風頌月是花團錦簇，現實題材粗劣僻散，想一想以後的人看我們這個時代的詩看什麼就該知道寫什麼了。

[跟評] 5樓

白牛

一看題目嚇人啊，看完還好。舊格律還有好多問題還沒鬧明白，又整出個新格律，也不知啥樣？先學習吧。

2013-03-12 13:12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12 13:48

我們說「道」，道是永遠向前的，不可能停止，新與舊的交替是必然的。

白牛 跟評：2013-03-12 15:13

名人大家對詩詞的認識應該要好好廣泛地了解，但我只用我碩大的牛頭思考問題，古體詩詞太難了，那你別玩啊！我是沒水平，也有很多文學專業畢業的不願意寫古體詩詞，更多更多的人甚至不願意讀，難度不能不說不是一道極大的障礙，這裡不是指表達美好情愫的能力，僅滿足形式就需要長時間下很大的功夫。外面的人不願進來，裡面的人不願出去，按耗散結構論這種系統自然會趨於死亡。就說吾愛，相信大多數人離開電腦就沒法寫作。讀一首詩詞，首先就看是否合律，用新韻的需要註明，水平又要低一等，誰叫你不懂古人發音。一種沒有廣泛（包括時尚）創造基礎的藝術也很難被廣泛喜愛，倒是一些哲理性的網路語言更受人們喜愛。我很崇敬堅持在古體詩詞戰線的詩友們，老祖宗的東西不能拋棄，更要思考，別讓人說一代不如一代，每個時代都應該而且必然有屬於自己的輝煌。牛想叫兩聲就讓它叫吧，它才不管你覺不覺得討厭呢。

壺公評論 跟評：2013-03-12 15:49

白先生說得坦承，格律詩只能與興趣者和抒懷者有關，因為我們再也不可能回到讀讀文章、念念詩的時代了。作為中國文化復興的一個組成，格律詩能否走出自己的路，有待觀察。

【東山韻語】 跟評：2013-03-12 15:53

「牛想叫兩聲就讓它叫吧，它才不管你覺不覺得討厭呢。」這話精闢！可為精典！

[跟評] 4樓

李下蹊

鳳凰涅槃可期破繭重飛有待共同努力加油

2013-03-12 11:32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12 11:39

我們中間將產生鍾嶸、沈約、劉勰。。。也將產生沈佺期、宋之問。。。也將產生唐宋八大家。。。期待！

[跟評] 3樓

LQ木木夕

拜讀佳作，求待續！！！問好先生

2013-03-12 10:36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12 10:52

謝謝來訪。

[跟評] 2樓

張網徐成

拜讀！欣賞！收藏！祝先生早晨好！

2013-03-12 09:22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12 10:52

謝謝來訪，新格律的生成是繼承，而更重要的是創造，我們一起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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