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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秋暝》的英譯與互文現象

《山居秋暝》的英譯與互文現象2015年05月20日 11:15 來源:中國作家網 作者:糾錯分享瀏覽量

李暉,安徽宣城人,現攻讀北京大學英語系翻譯研究方向博士學位,研究內容側重於中國古典名著英譯、現代主義時期的中英互譯與文化傳播、中西敘事比較等。王維或許是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古典詩歌西譯過程中出鏡率最高的一位詩人。以美國作家兼譯者溫伯格和墨西哥詩人帕斯1987年合作輯錄的譯詩論集《觀讀王維的十九種方式》(19 Ways of Looking at Wang Wei)為例,僅《鹿柴》就有英譯13種、法譯2種和西班牙語譯文1種,翻譯時間跨度從1919年直至1978年。譯者包括葉維廉、劉若愚、程抱一等華裔學者,也包括羅賓遜(G. W. Robinson)這樣的職業翻譯家,以及王紅公(Kenneth Rexroth)、斯奈德(Gary Snyder)和帕斯等詩人譯者。目前除了這19種譯文以外,在國外至少還有十餘種《鹿柴》的英譯,再加上國內譯者和其他語種的翻譯,形形色色、不可勝數。值得一提的是,溫伯格和帕斯在編著時使用的標題,應該是參照了美國現代主義詩人斯蒂文斯1917年首次發表的名篇《觀看烏鶇的十三種方式》。文學理論家米勒認為,斯蒂文斯的作品可以概括為兩種類型:一種是「靈魂……的組成/是由外部世界」;另一種是「它絕非事物而是事物的寫本」。這種將直覺體驗的表現形式精緻化、高度強調「人本位」視角的現代主義詩學,與王維的宗教詩學存在本質差異,但確有幾分相通。溫伯格和帕斯從翻譯批評角度出發而借用斯蒂文斯的詩題,顯得非常貼合,而且確實體現出一定的歷史因緣。詩歌翻譯、創作和翻譯批評之間的交互影響,也通過這一「借用」而得以微妙體現。王維的基本思想是佛教,當他經歷坎坷時,自然會在佛教思想里尋求精神依託。例如,他剛到太樂署任職不久,就因《黃獅子舞》事件受牽連而貶官濟州。這應該是他詩歌風格的重要轉折點。宇文所安認為他隨後寫下的貶逐詩,就已經體現出「語言相對地不講修飾」一類特徵,同時又顯示足夠的「深度」和「複雜性」。「詩人幾乎不出現:他的作用是移動和觀看」,然而產生審美魅力的,正是那些「景物的演替及其隱含的觀點」。這些思想和風格特徵足以解釋王維為何能引起英美翻譯界如此大的興趣。首先,從思想文化交流的層面上看,禪宗思想是西方社會自現代主義以來接觸較多、影響較廣、吸納程度較深的東方傳統文化之一。從語際翻譯的實踐層面來看,禪詩在符合西方現代審美情趣的同時,從語言形式轉換上來說相對沒有許多古典詩歌那樣複雜,從技術層面上為譯者提供了相當的便利。譯者在翻譯文學經典作品時,通常比較關注較為特殊、冷僻的字詞,或結構複雜、令人費解的句群和段落,並認真考慮它們與通篇結構、主題以及整體內涵的關係。但富有經驗的譯者,卻往往能夠留意到看似普通淺顯、其實卻富寓深義的語言,尤其是與特定文化背景密切關聯的詩歌專用語言。例如,美國學者余寶琳根據《鹿柴》里看似平常的「空山」一詞而析解出佛教「空性」的概念並非毫無依據,因為王維對禪語辭彙的運用極為嫻熟,「空山」的宗教痕迹相對隱約,不過當它在王維詩歌里頻繁出現時,不免讓人產生聯想。相比「空山」,《山居秋暝》開頭出現的「天氣」和結尾處出現的「王孫」,引發了更複雜的翻譯問題。首先,這兩個詞如果按照字面意思直譯,會削弱全詩整體意義的表現;其次,通過這兩個辭彙的具體譯法,可以考察不同譯者能否根據自己對原文語言和文學傳統的了解覺察其中的互文現象,並將原文的豐富意義相對完整地轉譯出來。國內外現有的幾種不同譯法,既有將「天氣」從字面理解為普通辭彙,也有將它複雜化,隨後形成與譯入語境存在一定文化差距的陌生化譯法。至於「王孫」的譯法,則更是出現了指代不一、相互矛盾的情況。例如,吳君陶將「天氣晚來秋」譯為「The fresh evening air blows the breath of autumn」,將「王孫自可留」譯為「Despite all this, here is the place I like to remain」;許淵沖的譯法分別是 「Autumn permeates evening air」,以及「Still here"s the palace for you to stay」;羅賓遜的譯法是「The evening air is autumn now」和 「But you, my friend, you must stay」;巴恩斯通等人(Tony Barnstone, Willis Barnstone and Xu Haixin)的譯法是「comes the cold of autumn and its evening」和「a prince is happy in these hills」,辛頓(David Hinton)的譯法則是「it』s late. Sky-ch"i has brought autumn」和「but a distant recluse can stay on and on」。關於「天氣」,多數譯者是將其理解為「夜晚(涼爽)空氣」或「秋天的涼爽(之氣)」。巴恩斯通等將它表述為「秋天」呈現的一種屬性,吳君陶則將它與秋天平行區隔,將「夜晚新鮮空氣吹拂」喻為「秋天的氣息」;許淵沖將「秋」作為無形的施動者,將「氣」作為具體的受動者;羅賓遜的表述則表明「夜晚空氣」體現出「秋天」的時令;只有辛頓將代表具體時刻的「晚」與相對抽象的「秋」與「天氣」區隔開來,將「天氣」按字面直譯,並將「天氣」與「秋」表述為施因與結果的關係。可以說,這是最為貼近原詩含義,也最符合中國傳統哲學裡「天氣」的概念。不過更麻煩的是「王孫」出現了不同譯法。首先是指稱的不一致:「王孫」究竟是詩人自況(「I」或「you」),還是對具體朋友的稱呼(「my friend」),甚或是針對讀者的第二人稱泛指(「you」)?其次是意義層面的矛盾:「王孫」究竟只是從字面意義上對某位王室貴族成員的稱謂(「a prince」),還是詩人的個人化用,或隱士的通用喻稱(「recluse」)?不去直譯「王孫」,而添造出一個「palace」來顯示其身份,這種補救式的譯法運用是否合適?另外,為什麼「隱士」還是「a distant recluse」,這個distant(遙遠的)從何而來?它與「隱士」之間是否構成語義重複?要理解「天氣」與「王孫」這類辭彙,譯者首先是考察具體上下文情況,從整首詩的意義貫穿角度來理解單個辭彙在特定情況下的具體含義。另外,由於律詩對語言的運用策略之一,是充分有效地聯繫運用文學文化傳統,以便讓詩人的個性體驗在有限的語詞空間里得到最大程度的升華髮揮。譯者也就有必要懂得如何通過語言線索而發現、理解這些傳統關聯以及它們在具體詩文里的作用,才可以將原詩意義完整地傳遞表達。《山居秋暝》在第一二句簡略交代時間和地點後,便轉入對景物的攝像鏡頭移動式描寫。眾多意象連綴,幾乎可以直接轉化為畫面,同時,詩人將禪理不知不覺地融入到自然景觀的描寫中,這與愛默生所說的「透明眼球」頗為相似。但愛默生描述的是一種轉瞬即逝的狀態,而王維追求的則是一種恆常生命狀態的體味和把握。若是從中國文化和文學傳統的角度來綜合審視「天氣」,會有較多發現。具體地說,《山居秋暝》里的「天氣」,不僅點明了時間主題,進一步確定整體語言基調,還揭示出自然力量的本質構成和運行規律,也可被視為啟動景物生成、並引發詩人靜觀的原始動力。因此,辛頓在注釋里稱它為「宇宙的氣息、生命的能量、賦予生機的法則」,可謂確解。不過他又將這一概念與英語的「天氣」與「氣候」相等同,雖然方便了讀者理解,但從意義解釋周密程度上看,卻有些畫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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