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天姥吟留別》教學解讀
《夢遊天姥吟留別》教學解讀
上海市吳淞中學 林葉
在我們祖國燦爛的文明史中,詩歌是一顆璀璨的明珠。許多經典作品不僅記錄了各個歷史時期的社會情狀,更為那個時代保留了異常生動的情緒和心理記憶。因為「詩言志」,美妙的文字承載了詩人極為豐富的情感、意願和思想。尤其當文人在人生落寞失意之時,其詩作更成為了展示靈魂的窗口。唐代浪漫主義大詩人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就是這樣的經典之作。
這首詩的創作,李白突破了留別詩的一般程式,別出心裁地用「夢遊」這一奇特的方式來構思全詩。圍繞「夢遊」的線索,先寫入夢緣由,次寫夢遊過程,再寫夢醒感慨。我們常說現實中無法實現的願望可以在夢中實現;被現實壓抑的情感,可以在夢中盡情宣洩。那麼,李白究竟想借這一次的「夢遊」實現怎樣的願望、宣洩怎樣的情感呢?對於學生而言,若僅要就此作出解答並不存在太大的難度——只要找到文末「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一卒章顯志的語句,再套用一些慣用的說法如蔑視權貴、傲岸不屈、追求自由之類,估計也就八九不離十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如何讓他們真正走進文本,走進作品所營構的氛圍意境之中,設身處地地去體驗、感知詩人的情感取向、心緒意願,與先哲進行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心靈交流,並最終收穫情感的升華、靈魂的超越、生命的成長。
對於本詩而言,想要經歷一個完整的「彷彿跟作者一塊兒想過考慮過」的還原性解讀過程,夢境畫面的還原賞析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夢境本是虛幻,在此卻生動形象、豐富多變,可以分解為五幅具體的畫面:月夜飛渡,清幽恬靜;登臨所見,雄奇壯美;熊咆龍吟,驚悚恐怖;洞天石開,奇幻絢麗;群仙降臨,和樂融融。前兩幅畫面,我們可以看到李白最為之傾心的月、最願意親近的山水,可以感受到詩人登臨之前的愉悅神往、登臨之初的迷醉神盪;那麼之後的三幅畫面中所蘊含的情感、心理又該作何解讀呢?
我們可以認為,詩人在驚異、驚駭中有所期盼,始終驚嘆艷羨於瑰麗神異的神仙世界;也可以認為,由夜晚來臨之時險象環生之景而生的悸動驚恐是一轉折,之後的仙人聚會,詩人沒有參與其中,只是一個孤獨寂寞的旁觀者。文學作品的解讀,本就見仁見智,關鍵在於「仁」與「智」的探討之間,可以把文本解讀引向更深的層次:這樣的夢境描繪、情感蘊含對於主題表現究竟有何作用?
理解一:夢境象徵著詩人追求的理想境界。李白充滿才智與理想的一生,無時不刻都在向超越現實的靈境飛越,浪漫美妙、奇異瑰麗的夢境正是李白心中的「桃花源」,是一個反襯污濁現世的清新之地,哪怕會有熊咆龍吟、風雨欲來之類險象環生、驚悚恐怖之境,比之黑暗醜惡的現世也要好過千百上萬倍。詩人刻意在短暫的驚異、驚駭之後繼之以期盼、驚嘆、艷羨之情,就是為了表明對黑暗現實的極度厭惡。故而,當仙境倏忽消失、夢境旋即破滅、詩人回到現實而不能再隨心所欲地翱翔於理想之境時,他長嘆感慨這一切的求而不得之餘,又發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高亢呼喊,以示與醜惡現實、與統治階層的徹底決裂。
理解二:夢境折射出詩人曲折的現實遭遇。從「一夜飛度鏡湖月」中我們彷彿看到李白由一介布衣一躍而成為萬眾仰慕的卿相;從「身登青雲梯」我們彷彿看到李白得以立侍於天子身邊之時的躊躇滿志;而當他進入宮廷,卻發現自己曾經熱切嚮往的上流社會原來並非那麼美好,從「熊咆龍吟殷岩泉」等森然恐怖、風雨欲來的描寫中,我們彷彿看到了宮廷生活的明爭暗鬥、冷酷無情和李白的孤危處境;雖然仙人聚合,其樂融融,然而放浪不羈、桀驁不馴的李白卻無法與他們合拍。正如朱自清《荷塘月色》中所寫:「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詩人始終被排斥在外,只能作為上流社會的旁觀者,但他更是清醒者,他的及時「夢醒」表明對與洞天仙境如出一轍的宮廷生活的徹底否定。詩人之所以仰天長嗟,感時傷世,正是對天上人間這種窮奢極欲生活的徹底絕望;詩人之所以放言要無限期地寄情山水,正是決不與世俗權貴同流合污的決裂宣言。
一言以蔽之:前者認為,現實黑暗,故而詩人憧憬美好、追求自由;後者認為,經歷宮廷生活,看清黑暗現實,故而李白毅然選擇決裂,轉而寄情山水。以上兩種解讀,可謂殊途同歸。且不論上述理解、說法本身周全與否、深刻與否,其解讀的過程卻都是切切實實地從文本中找到了依據,而且在進行局部解讀的時候仍不忘記對於作品的整體觀照。另外,二者也都體現出了「知人論世」的評價原則,能夠結合詩人生平經歷,能夠透視詩人極其豐富、複雜的內心世界——
李白的一生,很和諧地融合了儒、道思想。他一方面受著儒家「兼善天下」思想的影響,有遠大抱負,安世濟民、功成身退是他一生的願望;一方面又接受道家的思想,遺世獨立、追求絕對自由、蔑視一切權貴是他秉持的風格——他甚至不屑於通過科舉登上仕途,而希望由一介布衣一躍而成為卿相。天寶元年李白經友人推薦,被玄宗徵召入京,他以為實現自己「濟蒼生,安社稷」政治抱負的時機來到了,於是高歌「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興高采烈地到了長安。而事實上,意欲一展宏圖的他,卻只是被任命為供奉翰林——除了陪侍從游、應製作詩外無他事可做的御用閑職。才幹是沒有辦法得以施展,李白卻有幸目睹了最高封建統治集團的昏庸腐敗。而且,他那種蔑視權貴、不趨炎附勢的處世態度和桀驁不馴的性格,也很快招致了權貴們對的讒毀、排擠,不到三年,李白便被「賜金還放」,趕出長安。之後,他又繼續他的漫遊生活。天寶四年秋,當他離開山東魯南遊吳越時,寫下本詩,留贈友人。
總之,追求絕對自由、蔑視一切權貴的李白,當理想在殘酷的現實中破滅,他回歸了自我的本性和理性,對人生又有了新的定位和追求——「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一高亢的呼喊,超塵絕俗、昂揚張狂,喊出了理想願望未能實現的憤懣、對權貴的蔑視、對污濁社會的抗議,更是對自己崇高人格的護衛。
關於末段開頭兩句的解讀,筆者認為,無需作過多糾纏。「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的慨嘆、「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的行為,固然流露出些許人生如夢的虛無感傷的情緒和逃避現實的消極避世思想。然而我們並不能因此過多地苛責李白——在污濁的封建官場,有多少人被同化得沒了自我、沒了人格,能如同李白這般傲岸不屈、潔身自好實屬難能可貴了。
關於李白其人、《夢遊天姥吟留別》其詩,諸多專家見仁見智,早已提出過許多或周全深刻、或頗富創意的觀點見解。但是,筆者認為,從課堂閱讀教學的角度來看,真正意義上的文本解讀,不是要如文藝評論家那般求全求深或標新立異,其關鍵應當在於如何引導學生披文入情——讓他們真正地走進文本,沉潛其中,與作者、作品人物進行對話,細細把玩語言的緊要處(如:描寫的精彩傳神處、敘述的生動曲折處、議論的精闢深刻處等),真正理解語言形式和內在感情力量的密切關聯,進而引發共鳴、深化認知、升華思想,促成語言訓練與文化品位提升的完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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