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苦難背後的生存哲學
《活著》是余華90年代創作轉型期的代表之作,這是一部個人苦難的濃縮史,也是一部人類生存境遇的再現史。小說通過對苦難主題的描繪,揭示了為了活著而活著這樣一種苦難背後的樸實的生存哲學,認為活著就是人生最基本的要求和信念,個人存在的最終目標並不在生命以外的任何物件,而恰恰存在於生命過程本身,這不僅使讀者感受到了活著本身所獨有的力量,顯示了存在的寶貴价值,同時也續寫了作者本人對於人的生命與生存本真的終極關懷。
一、生存境遇――無盡的苦難夢魘
苦難一直是余華小說反覆渲染的主題,儘管處於特殊的創作時期,對血腥和暴力的描述有所減弱,但他對苦難這一主題的描述卻依然如故,作為余華創作轉型期代表之作的《活著》同樣沒有逃脫苦難的深淵。小說將苦難視作人類的生存本質,讓人物在飽受物質上的困苦的同時承受著生命永逝的精神摧殘,揭示了人的存在是一種永無止境的苦難歷程。
《活著》中的每個人物都在極度困頓的生活中掙扎,這種困頓的生活,既是敘事主體所特設的背景要素,又是時代發展內在規律的外在體現。作為小說主人公的福貴一家的艱難處境,正是當時中國鄉村歷史生活的一個真實的縮影。外部的大環境促成了生存的殘酷性,戰爭造成民生凋敝,解放後饑荒接踵而來,福貴一家的艱難生活正是在這種特殊的生存境遇中展開帷幕。在作品中,儘管福貴家人的接踵死亡充滿了各種巧合與偶然,但細究其因,終也逃不過貧困二字。生活的困窘直接把福貴一家慢慢推向苦難的深淵,讓他們在窮困潦倒的生活中飽嘗飢餓、疾病的深度折磨。小說《活著》恰是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講述了動亂時代中人們在超載的勞苦中生活,在極度的飢餓中掙扎,在痛苦的疾病中煎熬這樣一種無奈的生存困境。
物質生活的貧乏固然給福貴帶來肉體上無盡的苦難,但咬牙就能對付過去,唯有精神的摧殘是致命的打擊。《活著》的主人公福貴過往的經歷就是一系列死亡的編排史,雖然說死亡是每個人的最終歸宿,但親人的頻繁離世卻給福貴的精神帶來了無法彌補的傷痛,這種源自血肉親情,發自人類心靈最深處的傷痛時刻都在侵蝕著他的意志,讓他在活著中煎熬。對於福貴來說,世間已無留戀,死亡成了他結束苦難,走向極樂世界的唯一方式。然而命運卻始終不能讓他如願,他活著,在苦難中活了下來。無所不在的死亡之殤把福貴逼上了精神絕谷,生命轉瞬即逝,死亡的無所預期給福貴帶來了無盡的苦難和痛徹的折磨。余華在這裡把生命之苦渲染得無以復加,讓人悲及骨髓,福貴正是在這樣一輪輪的直指生命終極的死亡體驗中感受著生命的悲愴,體驗著生的艱難。
二、生存方式――超常的忍耐毅力
作者余華曾在自序中這樣傳達他對「活著」的態度:「這部作品的題目叫《活著》,作為一個詞語,『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喊叫,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子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作者所想表達的在主人公福貴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福貴的一生承受了太多的苦難,但無論是生活上的窘迫還是精神上不斷的打擊,他都一一承擔了下來。對於福貴而言,忍耐是他賴以生存的有效方式,在忍耐中他學會了承受,在忍耐中他堅強地活著。
作為普通百姓的代表,主人公福貴在現實生活中就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苦難承受力,無論是國家時局的動蕩飄搖,還是政府政策的朝令夕改,所有的悲劇都由無辜之人一力承受。一開始福貴種地,用自己的努力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到最後只有一人一牛犁地。即使活著對於福貴來說是那樣的艱難,生命自始至終都在無盡的死亡陰影中徘徊,但萬惡的命運終究沒有讓他倒下,忍耐讓他找到了出路,他用無盡苦難磨礪出來的超乎尋常的耐受力來包容所有,並以此來抵制苦難世界對他的威脅,來面對現實生活給予的悲愴。
福貴的忍耐毅力不僅僅表現在他對現實世界困窘生活的承受上,更讓我們為之動容的應該是他對生命走向終極時的那種承擔。他用自己的雙手埋葬了所有至親的人,這種精神上的苦痛是常人所無法想像的。但接連的喪親之痛卻並沒有讓他屈服,相反,正是這種殘酷的精神摧殘使他磨練出忍耐,他用這忍耐包容了一切加之於他身上的命運之苦,沒有血淚的控訴,沒有撕心裂肺的尖叫,甚至都沒有憤怒,他用超常的漠然隱忍,平靜地接受這命運的不公。對他而言,親人一個個走完了「活著」的路,每個人都找到了最終的歸宿,他不用再為任何人擔憂,可以安心地隨時等待死亡這個節日的降臨了。正是因為這超常的忍耐毅力,讓福貴在經歷了無數的苦難之後仍能堅強地活著,在活著中去承擔生命賦予的所有責任和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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