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戳穿過的騙子還在騙

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有一篇《不應該那麼寫》，似乎已經被人忘記了。這篇文章開頭就說：「凡是有志於創作的青年，第一個想到的問題，大概總是『應該怎樣寫』。現在市場上陳列著的『小說作法』，『小說法程』之類，就是專掏這類青年的腰包的。然而，好像沒有效，從『小說作法』學出來的作者，我們至今還沒有聽到過。有些青年是設法去問已經出名的作者，那些答案，還很少見有什麼發表，但結果是不難推想而知的：不得要領。這也難怪，因為創作是並沒有什麼秘訣，能夠交頭接耳，一句話就傳授給別一個的，倘不然，只要有這秘訣，就真可以登廣告，收學費，開一個三天包成文豪學校了。以中國之大，或者也許會有罷，但是，這其實是騙子。」

魯迅真是活該被人罵。他那一雙眼睛，看得太透徹。瞧，７０多年以前說的話，現在終於應驗了。而且，還是應驗在一個包含《魯迅作品解析》的「天價班」上。「登廣告，收學費，開一個三天包成文豪學校」，前面兩條都一樣，只是時間稍稍延長了一點，三天變成八天。「以中國之大，或者也許會有罷」，確實有了。那個使用北大校名校徽、辦在北大校園之內，並且有北大教師參加，後來卻宣稱與北大了無關係的「青春寫作旅」，不就是一種變相的「包成文豪學校」么？媒體如何沸沸揚揚，人家可以不管。須知人家當初可是明明白白地「登廣告，收學費」的。都說４９００元學費貴了點，可是，人家辦的是「青春寫作旅」呀！請您想清楚，這「青春寫作旅」可既不是「青春寫作團」，更不是「青春寫作班」。如果招牌上寫的是「青春寫作班」，學費恐怕只會收４９元也說不定。「旅」，就得有「旅」的級別和檔次。和北大辦的別的什麼班一比，人家自己還挺委屈：出場沒有這樣分量的大師，學費都貴得多呢！再說，是您自己願意掏口袋的，沒有一點逼迫您的意思。您自己經不起誘惑，交了錢卻又發牢騷，甚至沒交錢也跟著起鬨，有點不夠朋友吧？

可是魯迅說：「這其實是騙子。」是不是騙子呢？結論要由時間來下。在魯迅看來，開這樣「三天包成文豪學校」，就是騙子。魯迅自己，從來不做欺騙青年的事情。１９３５年６月２９日，他在致賴少麒的信中這樣說：「文章應該怎樣做，我說不出來，因為自己的作文，是由於多看和練習，此外並無心得或方法的。」他老老實實說：「『小說作法』之類，我一部都沒有看過。」（《南腔北調集·我怎麼做起小說來》）他還說：「作文卻好像偏偏並無秘訣，假使有，每個作家一定是傳給子孫的了，然而祖傳的作家很少見。自然，作家的孩子們，從小看慣書籍紙筆，眼格也許比較的可以大一點罷，不過不見得就會做。目下的刊物上，雖然常見什麼『父子作家』『夫婦作家』的名稱，彷彿真能從遺囑或情書中，密授一些什麼秘訣一樣，其實乃是肉麻當有趣，妄將做官的關係，用到作文上去了。」（《南腔北調集·作文秘訣》）他寫遺囑，還特別要兒子不做「空頭文學家」。辦「青春寫作旅」的人如果早生幾十年，趕上魯迅在世，恭請先生入伙，「講三個課時付給１０００元」，魯迅是決不會參加的。

說相聲、跳街舞，老師可以帶徒。至於寫作，不大相同。誠如魯迅所說，除了自己「多看和練習」，別無捷徑。（王師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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