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不差錢，差錢的敢拚命」，特朗普能否擺平中東亂局？

第一軍情評論員：天中狼哥

在卡達遭遇的「退群」事件中，世人關注的焦點集中到了美國總統特朗普推行的新的中東政策上。特朗普一直抨擊奧巴馬政府中東政策軟弱失當，損害美國及盟友利益，導致老對手伊朗坐大和打擊極端主義不力。他把上任後的首次出訪行程放在中東，旨在強勢宣告美國要「重返中東」，展現在這一地區的領導能力。問題是，中東地緣政治格局經過「阿拉伯之春」後多年的演化，已經呈現出新的特點，這一地區的矛盾複雜難解——即使美國的快刀，恐怕也斬不斷這團亂麻。

當前，中東地區的矛盾主要表現為以下特點。

一是鬥爭集團化

沙特、埃及、伊朗、土耳其與以色列等地區強國相互制衡的局面逐漸被打破，中東地區地緣政治格局面臨重組。伊朗「崛起」的態勢明顯，並與什葉派地區武裝形成堅定的同盟，不斷擴充自己的勢力範圍。俄羅斯出兵打擊極端組織的行動對伊朗客觀形成巨大的戰略支持，俄羅斯、伊朗、伊拉克與敘利亞結成的打擊極端組織陣線，進一步提升了伊朗的戰略活動空間，與美國牽頭組織的反恐聯盟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為了應對伊朗坐大帶來的衝擊，沙特極力強化海合會的作用，牽頭遜尼派阿拉伯國家對抗伊朗。目前，中東地區已經形成事實上形成了以美國與俄羅斯為首的兩打擊極端主義國際陣線，以沙特和伊朗為首的教派地區力量集團。此外，沙特、土耳其和以色列等國在美國主導下不斷協調立場，試圖在對抗伊朗方面達成戰略默契。

二是矛盾內生化

大國的介入支持一直是中東地區戰亂與衝突的幕後推手，中東地區矛盾「外來化」是一個顯著特點。近年來，隨著大國中東戰略的調整，這一特點開始出現明顯轉變。

奧巴馬執政時期，美國把推進亞太再平衡戰略作為重中之重，體面地從中東脫身，並繼續保持對這一地區的影響和控制力，確保這一地區不被其他大國所控制。過去8年美國的既定戰略，是讓歐洲盟友多出力，發揮地區盟友沙特、土耳其和以色列等國家的作用，提防俄羅斯勢力挺進中東，維持中東地區強國力量平衡，是美國的如意算盤。

俄羅斯近年來在中東強勢發力，固然是為了維護自身在中東、特別是在敘利亞的現實利益，但俄顯然無意也無力深度介入中東局勢，因此，出兵目的有限。歐洲國家在實力相對下降的情況下同樣不願在中東為美國接盤，歐洲大國將繼續尋求在中東的影響力，但一直控制力度適當保持距離以免騎虎難下引火燒身。

在大國戰略調整下，目前中東地區呈現出的矛盾的「外來化」色彩淡化，內生化色彩增強。無論沙特與伊朗的矛盾，還是地區動蕩引發的衝突，都突出表現為這一地區內生性的矛盾。這種內生化的矛盾增加打破了長期以來「阿拉伯人不打阿拉伯人」的政治禁忌，在利比亞、葉門、敘利亞等衝突中都上演了阿拉伯人打阿拉伯人的一幕。

三是爭端教派化

這是中東地區矛盾呈現的新趨勢。宗教矛盾在中東地區一直是個問題，過去長期表現為伊斯蘭教與其他教派的衝突，伊斯蘭教內部遜尼派與什葉派的矛盾雖然存在但並不劇烈。自2011年中東北非陷入動蕩後，地區宗教勢力不斷抬頭，不僅對世俗政權形成衝擊，也加劇了伊斯蘭教內部遜尼派與什葉派爭端。在目前中東的亂局中，遜尼派與什葉派衝突的色彩明顯增強。

在伊拉克，伊朗和沙特分別力挺該國什葉派和遜尼派的政治勢力，「伊斯蘭國」興起後，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直接出動軍事力量進入伊拉克對「伊斯蘭國」實施打擊，以鞏固伊拉克什葉派主導的政局，沙特則為遜尼派提供精神和物質支持。敘利亞戰亂更是成為兩大教派矛盾激化的交匯點，巴沙爾政權得到伊朗、真主黨等什葉派力量支持，反對派則得到沙特、土耳其等遜尼派國家幫助。沙特牽頭對葉門胡塞武裝的打擊，直接開闢了遜尼派與什葉派的戰場。

除此之外，在中東各國內部，遜尼派與什葉派族群對政府採取的行動持截然相反立場，這也導致各國內部教派矛盾的上升。中東矛盾的教派化趨勢與部族力量相結合使得這一地區的問題變得更加錯綜複雜，也更加難以解決。

四是衝突代理人化

目前，沙特與伊朗的矛盾不斷上升，兩大勢力集團之間的爭奪趨於激烈，但一直沒有走向直接的軍事衝突。一方面，沙特軍事力量較弱，在「阿拉伯之春」帶來的地區動蕩中政治體制受到衝擊，維護國內穩定以及在地阿拉伯國家中的地位是首要目標，與伊朗決裂開戰得不到好處。另一方面，伊朗雖然軍事力量強於沙特，但在地區國家中還比較孤立，與美國等西方國家的關係剛剛有所緩和，正迎來發展機會，也不會貿然與受到美國保護的沙特發生衝突。

雙方為了擴大影響和擴充勢力範圍，以教派族群為陣線實施「代理人戰爭」的特點會更加明顯。這改變了傳統上區域外大國在中東地區國家之間實施「代理人戰爭」的模式，國家間衝突的「代理人戰爭」被一國內部矛盾誘發的「代理人戰爭」所取代，「代理人戰爭」的政治色彩與大國博弈色彩也逐漸為教派爭端色彩所取代。

在沙特與伊朗矛盾上升的情況下，遜尼派與什葉派衝突的新代理人戰爭模式可能進一步加劇，這有可能會導致更多國家陷入內部教派及部族衝突中而加劇地區亂局。

五是地緣政治碎片化

地緣政治碎片化是中東局勢長期動蕩的一個重要原因，也為外部勢力插手介入中東事務提供了支點，地區動蕩發生後，中東地緣政治碎片化進一步加劇。

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崛起成為加劇中東地緣政治碎片化的導火索。原本已經處在動蕩中的伊拉克和敘利亞這兩個中東核心區域的國家，在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衝擊下走向分崩離析的邊緣，兩國內部的多支民族武裝力量在得到不同外部勢力的支持下分別壯大，表現出明顯的獨立訴求，並引發連鎖反應。

教派爭端與族群矛盾正在進一步破壞中東國家內部穩定，並加劇國家間的矛盾，阿拉伯國家的團結面臨考驗。極端組織和恐怖主義勢力在中東亂局中不斷滋長壯大，形成跨國勾連之勢，「基地組織阿拉伯半島分支」、黎凡特地區的「伊斯蘭國」、北非「馬格里布基地組織」、利比亞「利比亞伊斯蘭戰鬥團」、奈及利亞「博科聖地」和索馬利亞「伊斯蘭青年黨」等恐怖極端組織的活動越來越猖獗，區域外的極端恐怖主義勢力也紛紛宣布效忠其中的一些組織，恐怖主義活動已經成為中東地區之癌。

美國「重返中東」成為新的變數。當前對伊朗相對有利的地緣政治格局可能會再次被打破，沙特在獲得特朗普的支持與軍售大單後，地位和作用將會增加，此次牽頭對卡達展開外交行動，已經顯示了這一點。而沙特的強勢無疑會引發伊朗的反彈，雙方矛盾未來有升高的趨勢。另外，特朗普對以色列的倚重同樣會導致阿拉伯國家警惕，激化阿以矛盾。

以交易的心態處理國際關係的特朗普已經一腳踏進中東，他能否應對日趨複雜的中東亂局是一個嚴重的考驗——畢竟，在這一地區的國家中，「要命的不差錢，差錢的敢拚命」，金錢和大棒均無法擺平這一地區，這已經被歷史和現實無數次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