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知識》雜誌 ▎2018：俄羅斯對外政策展望——李勇慧

2017年12月25日，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發布了《俄羅斯對外政策展望：2018》的報告。報告簡明扼要地概括了當今世界局勢與國際關係的特點，總結了2017年俄羅斯各主要外交方向的表現，指明了2018年俄羅斯外交的主要方向，分析了俄對外政策未來面臨的機遇、挑戰及主要任務，指出2018年俄羅斯總統選舉將開啟俄羅斯政治發展的新階段。

報告認為，2018年俄羅斯將面對一個問題突出、複雜多變的世界。國際衝突、國家內部矛盾、新技術發展、經濟問題、社會不平衡等要素交織在一起，世界秩序處於深度的結構調整階段，國際關係的平衡性非常脆弱，具有「裸線」和「乾柴」的效應，稍有不慎將會造成「短路」和「大火」。

2018年俄羅斯對外政策將加強與獨聯體國家的關係作為最優先方向，維持與美國關係的現狀，謀求改善與歐盟的關係，加強與亞太地區的互動，最大限度地抵消制裁帶來的損失，並將從本國實際利益和長遠目標出發，繼續實行務實的外交政策，力爭確保國家利益不受外來挑戰和侵犯，捍衛俄羅斯自身大國的地位並追求重塑世界秩序。報告提出，新周期的外交政策要務實和謹慎，利用、把握好機遇，在國際問題上要發揮建設性作用，促進衝突解決，提升俄羅斯的國際影響力和大國地位。在尖銳問題上要謹言慎行，降低與外部大國因矛盾而引起的損耗，在合理有效的軍費開支情況下確保國家的高度安全。

與獨聯體國家關係是俄對外政策最重要方向

俄羅斯與獨聯體國家關係是俄對外政策最重要的方向。烏克蘭危機的外溢效應是俄羅斯與獨聯體國家的主要矛盾，未來要提出有吸引力的發展模式，以鞏固獨聯體的凝聚力。

烏克蘭危機的爆發給俄羅斯與獨聯體國家關係的發展帶來機遇和挑戰。2018年，歐亞經濟聯盟要繼續推動內部一體化的制度不斷完善，促進貿易額的增長；研究歐盟和歐亞經濟聯盟非衝突對接的合作模式，與歐亞經濟聯盟以外的其他國家進行自由貿易協定談判，為解決聯盟內部的衝突和糾紛積累經驗。在烏克蘭問題上，實現向頓巴斯派遣維和人員的倡議，推動《明斯克協議》的落實。

2018年，俄羅斯與獨聯體地區國家發展關係面臨著挑戰。一是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和平談判有可能破裂或者停滯，停火線上局勢惡化，頓巴斯地區局勢動蕩不安。二是歐亞經濟聯盟內部的矛盾激化。三是「伊斯蘭國」恐怖分子迴流和阿富汗局勢動蕩的外溢給地區安全帶來恐怖威脅。四是納卡地區局勢激化，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的矛盾急劇升溫。五是要面對獨聯體國家有意願加入北約的問題。

面對上述挑戰，俄羅斯與獨聯體國家的主要應對方法是：首先，要提出有吸引力的發展模式，以鞏固獨聯體國家的凝聚力。俄羅斯與中亞國家未解決的中心任務仍然是創建社會經濟和政治發展模式，只有提出對它們有吸引力的模式，才能降低其與域外的地緣政治經濟組織進行一體化的願望。強化俄語在獨聯體國家的地位，加大獨聯體國家內部的教育合作，鞏固俄語作為獨聯體國家交流的重要語言工具。

其次，2018年將是集體安全條約組織法律地位協定及組織章程生效15周年，這將推動該組織成員重新審視確保地區安全和穩定的使命，同時，還要積極尋找途徑與其他國家和地區組織相互協作，促進後蘇聯空間地區問題的解決。俄羅斯還將密切關注2018年北約峰會的主要成果。

第三，促進歐亞經濟聯盟的進一步深入發展。俄羅斯經濟在聯盟中所佔份額最大，俄經濟出現增長，將會促進聯盟成員相互間的貿易關係。2018年，俄羅斯將繼續在歐亞經濟聯盟起主導作用。一是要為聯盟的內部發展制定利好政策，消除貿易限制，支持出口和創新；發展共同的勞動市場，放寬勞動力流動政策和拉動聯盟內的匯款增長；推動新關稅法典生效是發展歐亞經濟聯盟的重要步驟。所有這些措施和政策都將緩解成員國的社會輿論對歐亞經濟聯盟的消極態度。二是要積極發展歐亞經濟聯盟的對外關係，推動聯盟與其他國家進行自貿區協定的談判，從而保持聯盟的活力，推動對內對外貿易額的增長。

鞏固亞太外交有助於對沖西方壓力

亞太地區的快速發展給俄羅斯既帶來機遇也帶來挑戰。鞏固亞太外交將有助於對衝來自西方的壓力。未來除了要繼續深化與中國的務實合作，還要實現與亞太國家最大限度的政治經濟關係發展的多元化，積极參与建立維護亞太安全的多邊機制。

為了克服來自西方日益增長的壓力，俄羅斯對亞洲的認知發生了巨大改變，不再視其為俄羅斯外交的次要方向，而是積極「向東看」抓機遇。一是在解決朝鮮半島問題上積極斡旋協調，充分發揮中間人作用。二是利用中國的投資和對俄大項目，實現在能源、基礎設施、金融、網路安全、開發利用太空及北極空間方面與中國的合作。三是利用俄日關係的緩和促進兩國間的人文交流與經貿發展。四是拓展與印度之間的合作新空間，在糧食、網路安全、能源、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深化和擴大與印度的合作。

與此同時，俄羅斯在亞太地區也面臨著挑戰。首先是熱點問題對地區安全的威脅在增長。俄羅斯在解決朝鮮半島問題的進程中可能被邊緣化；美國在朝鮮半島部署「薩德」將會延期，但不會取消；日本會繼續發展反導系統和防禦系統。其次，俄羅斯與亞太主要國家關係的發展面臨挑戰。比如，俄羅斯與中國之間政治關係與經濟關係發展不對稱；俄日對話可能因在領土問題上仍然矛盾重重而被擱置；與東盟的關係維持在宣言階段，缺乏具體項目和行動。

面對亞太地區的地緣政治環境，2018年，俄羅斯首先要鞏固中俄雙邊關係，重點發展兩國經濟合作。俄中兩國對未來的世界秩序和全球及地區熱點問題擁有共識，俄中政治關係已經達到了均衡點；經貿領域的合作重點將是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的對接合作，進一步推動自貿區協定的達成。俄羅斯經濟適度增長將有助於俄中經貿關係的發展，但是貿易質量上的突破還有待時日。中俄合作的不對稱性將會逐漸擴大。同時，美國對俄羅斯的制裁也將會消極地反作用於中俄貿易關係的發展。2018年，俄中將建成同江鐵路大橋，貿易增長點將是太空和北極開發領域的相互合作。

其次，俄日關係將進一步緩和，但在領土問題上不會有突破。2018年俄日將舉辦文化年，旅遊業將會迎來大發展。南千島群島（日本稱「北方四島」）與北海道之間將開通定期海上運輸通道，計劃建立南千島群島自貿區。俄日之間在領土問題上仍無望取得突破，更何況俄羅斯在那裡增建了軍事設施。同時，兩國經貿領域的突破也有待時日。

第三，俄印關係繼續保持積極發展態勢，俄努力維護好與印度作為關鍵夥伴國的關係。2018年兩國將舉辦旅遊年，將簽署軍事技術合作協議，繼續落實修建核電站的協議，加強能源對話，保證糧食安全，開發宇宙空間，完成基礎設施建設項目。俄羅斯還將會考慮印度的關切，妥善解決與亞洲其他國家之間存在的問題。

與西方關係仍最為棘手

2018年俄羅斯與西方關係仍將是俄羅斯對外政策中最為棘手的問題，俄美關係將因制裁、信息戰、北約等問題繼續交惡，甚至或將影響雙方在航天領域的合作。與此同時，俄歐關係存在緩和的機遇，俄歐雙方或將會就烏克蘭問題進行對話。

美國和歐盟在對俄制裁態度上存在著差異。歐盟已經意識到美國對俄羅斯的制裁是變相的對歐盟的貿易歧視，忽視歐盟的利益訴求。2018年，美歐在對俄制裁問題上或將形成「落差」，俄羅斯因此要加強與歐盟的合作對話，期待推動歐盟與歐亞經濟聯盟的相互合作，並儘可能充實合作內容。與歐盟態度不同的是，美國在制裁俄羅斯的過程中使用域外司法權，使其他國家在俄羅斯的投資風險加大；對俄羅斯總統大選的信息輿論抹黑和政治干涉不會停息。俄羅斯與北約相互遏制措施將持續加強。俄美中導條約談判不至於破裂，雙方可通過共同研究相關武器系統的推動走出困局。在制裁與反制裁的同時，俄美還將在宇宙空間開發和航天工業方面進行合作。

2018年，俄羅斯將穩定住與美國關係的現狀，相互降低敵對言辭的級別，避免緊張關係再度升級，並就面臨的威脅和挑戰進行對話，防止讓已有的互利合作關係破裂。

2018年，俄羅斯將穩定住與美國關係的現狀，相互降低敵對言辭的級別，避免緊張關係再度升級，並就面臨的威脅和挑戰進行對話，防止讓已有的互利合作關係破裂。同時，俄羅斯千方百計尋求與歐洲國家展開對話的契機，恢復不同水平和不同形式的對話，防止西方對俄羅斯安全威脅的升級，防止軍備競賽的升級，積極在共同威脅和挑戰中尋找合作點。

在中東地區展示大國的影響力和責任擔當

中東地區是國際恐怖主義、極端主義擴散威脅的地區，俄羅斯希望通過解決該地區的安全問題來鞏固其國內安全保障。2018年，俄羅斯將在中東地區積極進行政治交往和經濟合作，既發展與傳統盟友敘利亞、伊朗的關係，也加強同埃及、伊拉克、沙特的關係。

2017年，俄羅斯直接參与從「伊斯蘭國」手中解放敘利亞大部分領土的軍事行動，並為恢復敘利亞的和平進程創造了條件；在第四輪敘利亞問題阿斯塔納和談會上，俄羅斯、土耳其和伊朗代表團團長簽署了關於在敘利亞建立「衝突降級區」的備忘錄；實現了與土耳其關係的正常化；與沙特關係取得進展，並與其就石油市場問題進行了協調與合作；確保了伊朗核協議維持現狀。

2018年，俄羅斯將保持在敘利亞的軍事存在，鞏固在敘利亞危機協調進程中的主導作用；建議在索契召開敘利亞人民代表大會；重啟敘利亞與主要國際組織和團體的夥伴關係。俄羅斯將參與敘利亞的重建，但是在重建問題上俄美合作的可能性很小，嚴厲的制裁限制了兩國的合作。在敘利亞開採天然氣等礦藏是俄羅斯2018年的重點，也是俄羅斯與美國、歐盟尋找合作結合點的領域。除此之外，俄羅斯將繼續發展與埃及、伊朗、伊拉克、沙特和其他夥伴國家的軍事技術合作和經貿合作；與伊朗進行對話，維持伊朗核協議現狀。

值得關注的是，俄羅斯在中東地區面臨非常嚴峻的挑戰。一是由於敘利亞內部矛盾和外部因素的干擾和參與，敘利亞和平進程有可能停滯。二是仍需防範恐怖主義威脅。「伊斯蘭國」恐怖分子返回俄羅斯和其他獨聯體國家，有可能激活北高加索地區和中亞的潛在恐怖主義因素。阿富汗局勢由於「伊斯蘭國」恐怖主義的迴流而日漸惡化。三是葉門局勢的惡化。四是美國威脅退出伊核協議。

針對上述嚴峻的挑戰，2018年俄羅斯在中東地區的主要任務是：鞏固在敘利亞從戰爭到國家重建的後衝突時期的立場；確保不發生地區軍事衝突，推動地區安全制度的構建；維護和鞏固與地區國家的友好關係。在後衝突時期，敘利亞將實施社會經濟發展計劃，俄羅斯將尋求與歐盟的有效合作方式和機制；嚴防中東地區變為恐怖主義活動的橋頭堡，防範恐怖分子向北高加索、中亞地區擴散；就共同應對威脅和挑戰與相關各方進行對話，避免讓互利合作受到破壞；與大規模武器擴散做鬥爭。

綜上所述，俄羅斯新對外政策周期與外部世界有著密切的聯繫。西方對俄羅斯的軍事、政治遏制，連續嚴厲的經濟制裁將不僅導致俄技術進一步落後、經濟發展緩慢、投資環境惡化、恐怖主義和極端主義趁機抬頭、網路對抗加劇，而且還將挑戰即將到來的俄羅斯總統大選的穩定形勢。俄羅斯在這樣消極的外部環境下，要繼續突破圍困、揚長避短，在2018年及更久遠的未來確保國家安全、經濟發展和大國地位。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