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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玉雕師亦應「與玉比德」

當代玉雕師亦應「與玉比德」

新疆和田玉,這種奇妙而美麗的石頭,千百年來就是宗教、道德、政治等文化因素的集合體,凝結了不同時代華夏兒女的智慧——玉不琢,不成器。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玉雕藝術呈現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勢。對這一繁榮局面,有人持懷疑態度,認為時代浮躁,難出好工,於是抱著「等待能工巧匠出現」的態度持玉守望。  在玉雕行業中,馬進貴這個名字無人不曉。被新疆同行尊稱為「馬爺」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中國玉雕大師馬進貴,四十多年來以中華傳統文化為根基,汲取各派玉雕藝術的營養,以金銀錯嵌寶石工藝為創作手法,結合伊斯蘭文化特色,形成了與眾不同的藝術風格,開創了以中國傳統器皿造型為主打的「西域派」玉雕。  「抽象玉雕」難引起共鳴  記者:看完您的作品,我的直接感受是:這些作品工精而不失大氣,古樸而又現代,可謂意古思新,當今實屬罕見。創作這樣的作品,既需要深厚的傳統文化做支撐,又要視野廣闊,不容易!  馬進貴:是的!玉是中華民族宗教、道德、政治等文化因素乃至財富的集合體,玉文化是華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源遠流長,綿延至今。理解、掌握玉文化的歷史,是玉雕師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同時,夏商周青銅器(斝、爵、簋、鼎等)的器型、紋飾(饕餮紋、雲雷紋、夔龍紋等)不僅美妙絕倫,章法嚴謹,而且演變有序,內涵豐富。只有吃透了這些東西,玉雕師才能把其精華巧妙地運用到玉雕工藝中來。  令人痛心的是,時代在大踏步前進,我們的經濟、科技都在飛速發展,不少年輕人反倒越發崇尚時尚文化、外來文化,藐視優秀的傳統文化。他們對傳統器物都不了解,卻隨心所欲地製作連自己都未必看得懂的東西,還美其名曰「抽象藝術」。其實,具象也好,抽象也罷,都應該能引起人們的共鳴,而不是讓人看了蒙查查;同時,現在條件優越了,創作卻少了,因為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玉雕師都鑽到錢眼裡去了,他們跟著市場跑:市場需要什麼,就雕什麼。  實話實說,玉雕師搞研究、創作,首先要解決吃飯問題,這可以理解,但從新疆和田玉的特性及其文化內涵來講,理應料盡其用,使之達到最高境界。我1964年開始學徒時,人們首選的是器皿,其次是人物。可現在不是:拿到一塊上好的可做器皿的白玉,他們便不加思考地切成數塊鐲子料或牌子料,我心疼啊!因為鐲子和牌子受歡迎,市場價值遠遠高於單件器皿。所以,我認為現在的玉雕師不能唯利是圖,應該「與玉比德」。  記者:這或許就是有些玉友對現代玉雕藝術失望的原因之一,而市場上的那些拙劣玉工又是如何造成的呢?  馬進貴:工藝美術工人不同於產業工人:後者依靠個人力量把原材料變不成商品,可前者只需簡單的玉雕機,就可以個人把原材料變成商品,且其價值由自己的技術來決定。在市場經濟的影響下,有些人學點皮毛就單幹賺錢去了,而真正意義上的大師必須要磨鍊十五年以上。這期間,玉雕師首先要在學習過程中了解玉材的性能,其次了解器型文化,最後才能獨立創作。我現在做件器皿都要半年甚至一年,有的還需更長時間,因此一生做不了幾件東西。  另外,玉器這個行業,主觀能動性很重要——要喜歡、耐得住寂寞才行。現在的年輕人能夠潛下心來學習、研究傳統文化的太少了,大都喜歡時尚的東西,你讓他們天天枯燥乏味地磨石頭,他們不幹!  好肉加好皮才是錦上添花  記者:選料是玉雕工藝的首道程序,也最能體現玉雕師的功力,您從事玉雕藝術近半個世紀,經驗肯定很豐富,平時是怎麼選料的?  馬進貴:新疆和田玉、俄料、青海料容易分別,而我平時都用新疆和田玉做器皿,很少使用青海料,因為它水、灰、透,產品出不了和田玉那種沉穩的效果,一樣費工時,但不討好。  簡單講:拿到原材料(不管白玉、青白玉還是碧玉、墨玉)後,我首先仔細觀察,看其純凈度如何,是否含有玉漿等雜質;其次,看它是否有裂紋(內裂和外裂),因為大件器皿最怕的是開礦等原因造成的內裂,這樣的裂紋從外面看不到,切開就傻眼了。  記者:古人強調「首德次符」,而今人卻偏愛上好的皮色。那麼,您在選料過程中對皮色持何態度?  馬進貴:古人「首德次符」是對的。我認為玉料優劣的關鍵是玉質,皮子只是裝飾。舉個簡單的例子:把名牌西裝套在稻草人身上,只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何意義呢?所以,我先看肉質,好肉加好皮才是錦上添花,才可通過俏色(巧色)發揮其魅力;如果皮特好,但裡面半石半玉或雜質特別多,這樣再俏色也遮不住丑。就消費者而言,你是買玉還是買皮啊?如果買皮,石頭的好皮有的是。  記者:俏色是設計工序,而設計既是玉雕藝術的至關重要之環節,又是玉雕師智慧的集中體現,您四十多年來創作了不少驚世之作,如「墨玉壓銀絲鶚」、「白玉嵌寶石西番壺」等,有何心得?  馬進貴:玉雕師首先要對原材料有充分的認識,其次要有建立在豐富知識基礎上的開闊的思路,這樣才不至於半途而廢,才能設計出匠心獨運的玉雕。  我的具體做法就是在傳統器型中融入時代文化。譬如,《周禮》記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我現在把「六器」(璧、琮、圭、璋、琥、璜)演變成了文房用品,即璧變硯台、琮變筆筒、璜變筆架等,這種做法完全繼承了「六器」的形制、紋飾和表現手法,只是用途不同而已——這就是創新。而我認為創新就是憑著自己深厚的積累和對傳統文化的深刻認識,繼承並把傳統器型發揚光大,使之更加完美,而不是「想當然」,更不是照抄古人——我很少做仿古件,因為你從事過考古工作就會明白:那種古味具有時代性,我們就是用腳踩的工具也做出不來,就像上個世紀中葉的話劇《四世同堂》一樣,哪怕是台詞、道具、舞美等都絲毫不變,現在重排就是和當年不一樣。  人琢玉 玉更琢人  記者:《詩經·國風·衛風》中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指君子對高尚的道德修養進行反覆鍛煉,而「切、磋、琢、磨」既概括了玉雕製作的整個過程——選料、設計、琢磨和拋光,也反映了玉雕師玉一樣的情操。  馬進貴:是啊!俗話說:「人琢玉,玉琢人。」在中國傳統四大雕刻藝術——玉雕、木雕、牙雕和石刻中,玉雕是最難的,因為和田玉的結構是毛氈狀,非常縝密,韌性又很強,所以僅出形這道工序就很艱難,而且玉雕藝術是「只減不加」,一刀失誤,便前功盡棄,可以說「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其次,玉雕藝術品的細部刻畫很重要,這些細活又往往靠藝術家的瞬間靈感,可是琢磨的過程是特別枯燥的,磨著磨著就把靈感磨沒了,哈哈哈……  不過,真正的玉雕大師在琢磨玉的過程中,也升華了自己的人格,不由自主地「與玉比德」了。  點評  料好工精 方可傳世  有人說,當下一切炒作雕工的行為都是把藏友引向歧途的妄為,理由是這個浮躁功利的時代在藝術上不會有所作為。這句話聽起來有些道理,但也有失偏頗,因為與紐西蘭等尚玉民族不同的是,中華民族在玉石中傾注了人的智慧——雕工,從而將其變成了宗教、政治、道德等因素的結合體,而不是單純尚玉石。  誠然,馬進貴大師也提到,由於缺少對和田玉的人文品格及文化內涵的認識,玉雕行業不少人跟著市場走:市場需要什麼,他們就雕刻什麼,無心創作;同時,收藏熱一浪高過一浪,玉器製作工序又相對簡單,於是一些年輕人學個皮毛便「自立門戶」賺錢。這樣一來,工藝鄙陋的玉雕產品在市場上出現便理所當然了。工是活的,好壞都有,可玉料具有原料稀缺和不可再生等因素,雕一塊少一塊,而雕壞一塊更少一塊。所以,有些藏家認為藏料是當今收藏最理性的選擇,堅持「好玉不雕」,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好玉不雕」是相對「五好料」(質地好、形狀好、色澤好、皮子好和重量好)而言的,這種料屬「天工開物」,形制是任何大師都無法企及的,然而可遇而不可求啊!況且,玉之所以成為宗教、政治、道德等因素的結合體,也與人的勞動密不可分,加上「於玉比德」的玉雕師時下也大有人在,因此大可不必對新時代的玉雕藝術過於悲觀。  對玉雕的收藏,馬大師支招說:「不論器皿大小和價值高低,好料加精工方可傳世。」意思就是說,玉器的材質要一流,即純凈、油潤細膩,且色澤要正,就是不能有邪色,如黃綠兩色的玉材就不行;工精,即玉雕師的活要利落,刻出的線條幹練有力,且要把工具用到家——不能幹七八成活,所雕器物生動傳神,文化內涵深刻,寓意深遠。另外,作品的格調要高,不能匠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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