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羅斯研究】張建：試析烏克蘭危機對俄白關係的影響

作者系外交學院外交學專業博士研究生，白俄羅斯大學國際關係學院、俄羅斯莫斯科國際關係學院、美國霍普金斯大學訪問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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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 鍵 詞 】 烏克蘭危機 俄白關係 白俄羅斯外交 平衡政策

內容提要

近年來，俄白關係發展備受矚目。2013年烏克蘭危機發生後，俄羅斯在軍事、傳媒、經濟方面調整了對白政策，而白俄羅斯也力圖擺脫烏克蘭危機對本國經濟發展帶來的衝擊，樹立獨立的國際形象，實施多樣化的「平衡外交」政策。白俄羅斯拒絕了俄羅斯在其國內建立空軍基地的提議；採取了多樣化的經濟政策，推動出口多元化，加強與中國的經濟聯繫；在外交領域，對烏克蘭危機力圖採取協調及中立立場。白俄羅斯「平衡外交」的嘗試將繼續實施，但由於俄白兩國深厚的政治、軍事、經濟聯繫，兩國將在一體化進程方面繼續推進，俄白雙邊關係會繼續在「適度接近」與「有限疏遠」之間波動。

本論文初稿曾在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舉辦的「第二屆白俄羅斯問題國際研討會」上宣讀。感謝外交學院俄羅斯研究中心主任高飛教授、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歐亞社會發展研究所王憲舉研究員、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貝文力教授、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趙會榮主任、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亞研究所韓璐博士以及白俄羅斯國家科學院、明斯克國立語言大學的專家們對論文提出的修改意見與建議，文中錯漏由筆者負責

蘇聯解體25年來，俄羅斯與白俄羅斯之間的特殊關係一直是國內外學界關注的焦點之一。[1]2013年爆發的烏克蘭危機深刻地影響著俄白關係及其未來走勢。

一、烏克蘭危機前的俄白關係回顧

在蘇聯時期 俄羅斯與其他加盟共和國形成了深度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聯繫。蘇聯解體後，獨立的原加盟共和國採取了不同的對俄政策。1991年8月25日，白俄羅斯宣布獨立，開始以獨立國家的身份出現在國際社會。[2]從蘇聯解體到烏克蘭危機爆發前，俄白關係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3]

第一階段為1991—1994年，蘇聯解體後俄白關係短暫的「過渡期」。當時主政白俄羅斯的舒什克維奇上台伊始，即實施了「中立外交政策——1991年11月頒布的《白俄羅斯共和國國家安全構想》闡明了白俄羅斯將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1]試圖與俄羅斯保持一定距離。而在這一階段，俄羅斯對「獨聯體」國家實行「甩包袱」政策，其政治精英們認為，「俄羅斯應該甩掉對其他加盟共和國的經濟和社會發展所承擔的責任，俄羅斯不應再充當『奶牛』的角色」。[2]俄白關係呈現略有疏遠的態勢。但是，舒什克維奇的外交政策很快弊端凸顯：一方面，白俄羅斯並未獲得美國等西方國家的認可，也沒有拿到期待中的外來援助；[3]另一方面，白俄羅斯對俄羅斯有較強烈的認同感，兩國經濟高度依賴，文化具有同根同源性[4]，中立政策使得白俄羅斯經濟發展嚴重滯後。上述情況決定了白俄羅斯的這種「中立外交」政策只能是短暫過渡性的。

第二階段為1994—1999年，俄白一體化進程加快時期。1994年盧卡申科就任白俄羅斯總統後，對內外政策進行了較大幅度的調整。這一時期面對北約開始東擴，俄羅斯與西方的短暫「蜜月」宣告結束。俄羅斯發布了《對獨聯體國家的戰略方針》，[5]俄白兩國關係逐漸走近，一體化進程不斷加快：1996年4月2日成立「俄白共同體」，[6]1997年6月簽署了《俄白聯盟條約》，[1]1999年底簽署《成立俄白聯盟國家條約》。俄白聯盟國家的成立不僅使兩國關係上升到了一個新階段，也向世界表明了兩國走一體化道路的決心。[2]

第三階段為2000—2008年，聯盟國家建構放緩，俄白關係問題頻發。2000年普京上台後，俄白關係開始出現轉向。雖然在2000年公布的《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構想》重申，「將加強俄白聯盟視為俄羅斯外交頭等重要的任務」。[3]但實際上，俄執行的是務實的外交政策。在兩國有爭議的聯盟國家體制問題上，普京對盧卡申科長期爭取的「兩國在聯盟中地位平等」的提議，表示不能接受。[4]2002年，普京提議白俄羅斯作為一個俄聯邦主體加入俄羅斯，引起了兩國的「爭論」。2004—2007年，俄白又因「能源價格」幾次發生「爭吵」，使得原定於2005年統一貨幣計劃和2006年俄白憲法文件的全民公決均未能實現。[5]俄白關係雖時有紛爭，止步不前，[6]但雙方在彼此外交方向上的重要性仍未改變。

第四階段為2008年至烏克蘭危機爆發前，俄白關係經歷了從「衝突升級」到「走向緩和」。2008年發生的金融危機嚴重衝擊了俄白兩國的經濟發展。俄羅斯答應向白俄羅斯提供的20億美元貸款無法填補白俄國內的資金缺口，因此白俄羅斯有意緩和與歐盟多年的冷淡關係，並加入了歐盟主導的意在「擠壓」俄羅斯的「東方夥伴計劃」。[1]在外交方面，俄格衝突後，白俄羅斯並未像俄羅斯那樣，承認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的獨立。其做法引來了俄羅斯利用貿易、金融、能源等手段向白俄羅斯施加的一系列「壓力」。2009—2010年間，兩國領導人在不同場合，公開表達對對方的不滿；兩國議會相繼發表聲明，指責對方阻礙了雙邊關係的發展。[2]正當俄白各界為兩國關係的前景擔憂之際，2010年7月，「俄白哈關稅同盟」的啟動，這標誌著白俄羅斯再次認可了俄羅斯主導的獨聯體一體化進程；當普京提出建設歐亞聯盟之時，盧卡申科第一個發文表示支持，使俄羅斯也意識到獨聯體一體化進程離不開白俄羅斯的支持。一體化進程為俄白關係的緩和打通了路徑，隨後，俄白之間的經濟、軍事合作再次開始增多。

二、烏克蘭危機後俄羅斯對白俄羅斯的政策

2013年年底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俄羅斯趁機收回了克里米亞，導致以美國、歐盟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對俄羅斯進行了多輪經濟制裁。隨著制裁時間不斷延長、範圍日益擴大，俄羅斯經濟形勢逐漸陷入困境，其主導下的歐亞經濟聯盟也出現了發展動力不足的跡象。「近鄰政策」一直是俄羅斯外交戰略的核心。[3]面對不斷增大的地緣政治壓力，俄羅斯試圖通過增加與白俄羅斯的軍事合作以及在其國內的軍事存在、提升經濟一體化程度、加大對白俄羅斯社會媒體的影響，從而鞏固自身影響力，增加白俄羅斯對俄羅斯的依賴度，以更有力地抵抗來自北約和西方國家的戰略壓制。

（一）增加與白俄羅斯的軍事合作

2009年，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簽署了共同保衛俄白聯盟國家領空及建立統一地區防空系統的協議。然而此後，兩國的軍事演習等合作一直保持低頻率狀態。[1]烏克蘭危機後，北約不斷增加與烏克蘭、波蘭及波羅的海三國的軍事演習等合作。作為回應，俄羅斯開始逐年與白俄羅斯進行軍事演習，共同應對外部世界的威脅。2013年9月，俄白首次在兩國境內，同時舉行代號為「西方—2013」的聯合軍演，參演軍人總數約為1.2萬人。其中，1萬多人來自白俄羅斯，約2,500人來自俄羅斯，還有約300人來自「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的其他成員國。[2]2015年9月兩國在波羅的海開啟代號為「聯盟之盾—2015」的聯合軍演，共有8,000多名軍人蔘演，動用各類艦隻、軍機等武器裝備約400件。[3]2016年11月，俄羅斯、白俄羅斯、塞爾維亞三國空降兵在塞爾維亞舉行了代號為「斯拉夫兄弟—2016」的聯合軍演。[4]

烏克蘭危機發生後，俄羅斯與西方的關係進一步走向對立。鑒於白俄羅斯重要的戰略位置，為促進俄白共同國防和區域統一防空系統的建立，抵禦包括恐怖襲擊在內的外來威脅，俄羅斯試圖增加在白俄羅斯的軍事存在。2014年10月，俄羅斯空軍總司令維克托·邦達列夫上將表示，俄空軍白俄羅斯空軍基地將於2016年建成，並將在那裡部署蘇-27戰機。[1]2015年9月，普京責成俄國防部和外交部與白俄方面就在該國修建俄空軍基地事宜舉行談判。[2]2016年11月，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訪問白俄羅斯。他表示，2017年俄白兩國的軍事合作計劃將囊括130項措施；雙方簽署了一系列2017年及隨後幾年的重要文件，其中包括區域軍隊技術支持聯合協議、關於修訂同盟國家邊界在領空和統一區域防空系統方面予以保護協議的備忘錄；此外，雙方還簽署了關於俄羅斯國家防務中心和白俄羅斯武裝力量中央指揮所之間信息共享的條例。[3]

（二）加強對白俄媒體的塑造與影響

增加對獨聯體國家媒體的塑造與影響是俄羅斯「軟實力」建設的重要一環。白俄羅斯可以直接接收到俄羅斯的電視頻道。根據2013年的一項調查，63%的白俄民眾經常收看俄羅斯電視節目；[4]據2014年12月的一項調查，73.1%的白俄民眾信任俄羅斯媒體；[5]2015年的調查顯示，2/3的白俄羅斯人每天收看俄羅斯電視節目超過1個小時。

俄羅斯報紙在白俄羅斯也佔有重要地位。在白俄羅斯的報亭里，俄羅斯的主流報刊基本全部都有銷售。2014年年底，俄羅斯衛星網與白俄羅斯《共青團真理報》開始在白俄羅斯聯合發刊。此外，據2016年最新數據，有61%的白俄羅斯民眾使用互聯網，獨聯體國家57%的民眾每天至少上網一次，而在獨聯體國家佔主要地位的搜索引擎是Yandex，佔主流地位排名前三的社交媒體軟體是俄羅斯的VK（接觸）、Odnoklassniki（同學）和MoiMir（我的世界）。[1]在白俄羅斯最受歡迎的10個網址中（見表1），俄羅斯網站佔到了一半。由於語言的共通，在上述網站上出現了很多宣傳俄羅斯文化、思想的群組，促進了對其政策的宣傳，加大了對白俄羅斯青年思想的影響與塑造。俄羅斯媒體在白俄羅斯的主導地位也意味著其文化比白俄羅斯文化更受歡迎。

（三）維持經濟困局下的對白援助

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俄羅斯每年以直接投資、政府間信貸等形式向白俄羅斯提供約100億美元的補貼援助。[1]面對西方的制裁，俄羅斯國內經濟形勢嚴峻，增速呈下降趨勢，2013—2015年的GDP年增速分別為1.3%、0.6%和-3.4%。[2]受盧布下跌的影響，白俄羅斯盧布匯率也出現波動。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同盟成員國的經濟合作呈下降趨勢（見表2），2015年白俄羅斯全年的出口額僅佔2014年出口額的68%。在自身經濟面臨困境的情況下，俄羅斯對白的援助與補貼仍在持續（見下頁圖1），2015年包括能源補貼等各種俄羅斯補貼占白俄羅斯GDP比重近10%。[3]

針對國內就業壓力增加，2015年初俄羅斯開始實施一項法令，凡是來俄羅斯務工的外國人，都需要參加其舉辦的俄語水平考試。[1]法令實施後，在白俄羅斯各界引起熱議。他們認為自己對俄語和俄羅斯歷史的了解甚多，不需要進行考試。在白俄羅斯總統的親自遊說下，俄羅斯修改了法令，對白俄羅斯務工者免於俄語考試，俄羅斯就業市場對白俄羅斯人再次幾乎是無條件開放。

三、白俄羅斯「外交平衡」政策的嘗試

為更好維護國家利益，在烏克蘭危機的背景下，白俄羅斯在俄白聯盟關係的框架內開始嘗試「平衡」政策主要表現為：在軍事、國防、經濟等領域，實施有層次的多樣化政策；在外交領域，以本國利益為基礎，採取「中立」政策。在大國博弈中力圖達到「外交平衡」，從而更好維護自身的小國利益。

（一）軍事和國防工業的「東西平衡」

2015年9月27日，針對俄提出在白修建新軍事基地的提議，白俄羅斯外長馬克伊訪俄時拒絕了這一提議。[1]白俄羅斯認為，俄在白建軍事基地無助於維護地區穩定，相反，可能會對兩國關係造成負面影響。當前，俄白兩國之間的軍事和國防聯繫主要通過兩個條約得到保障：1992年5月15日簽定的《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第4條規定，對獨聯體國家一國的入侵被視為對所有獨聯體國家的侵略；[2]1999年12月8日簽署的《俄白國家聯盟條約》第7條規定，聯盟國家機制應確保俄白兩國領土完整、不受侵犯。[3]值得注意的是，白俄羅斯拒絕俄羅斯在其境內修建空軍基地的時間，與歐盟取消對白俄羅斯制裁的時間基本吻合。

2016年4月，在白俄羅斯發布新版軍事學說之前，白國防部部長安得烈·拉夫科夫在議院表示，除了優先發展同俄羅斯的盟國關係外，新版軍事學說表明了白俄羅斯與歐盟發展睦鄰友好夥伴關係的興趣，以及進一步實施開放政策、增加與北約成員國相互信任的願望。在確保白國家利益的前提下，為各國合作提供開放的平台。[4]這體現了白俄羅斯軍事和國防工業的「東西平衡」。

在烏克蘭危機後，白俄羅斯和俄羅斯的軍事演習每年仍在進行，但白俄羅斯的積極性並不高，參加軍演的人數呈下降趨勢：2013年參加軍演的為1.2萬人，2015年減少至8,000人。此外，白俄羅斯每年派遣到俄羅斯高等軍事院校接受培訓的軍官人數也在下降：2014-2015學年派遣人數為447人，2015-2016學年派遣人數為374人。[1]近年來，面對烏克蘭危機，白俄羅斯還加強了與烏克蘭的軍事合作，向其提供軍事技術專家。此外，白俄羅斯還在軍事領域加強了與亞塞拜然、土庫曼、巴基斯坦和其他國家的合作。

（二）實施經濟多樣化政策

2016年，白政府就「2016—2020年白俄羅斯經濟社會發展規劃草案」進行討論。在會上，白政府指出，未來五年白俄羅斯的經濟增長目標有9個重點：1、通過改善大型國有企業的資產管理質量、降低產品成本，保障企業盈利水平；2、完善供貨、勞動和服務結算的支付系統；3、開展公平競爭，採取一系列反壟斷措施；4、推動出口多元化；5、根據白參與區域一體化（如歐亞經濟聯盟運行和加入WTO等）的進展，通過行業或地區發展規劃實現合理的進口替代，完善國內市場的保護機制；6、加快發展中小商業，並將其列入進口替代和區域發展規劃中；7、吸引外國資本發展生產，特別是使用中國的貸款；8、降低本國銀行貸款利率；9、推廣節能和高效利用資源。[2]雖然當前白俄羅斯經濟對俄羅斯經濟依賴度高達57%（對歐盟的依賴度為31%，對其他國家的依賴度總和僅為12%），[3]但從上述工作重點可以看出，白俄羅斯試圖推動出口多元化，加強與其他國家，特別是中國的經濟聯繫。目前已建好的中白工業園是「絲綢之路經濟帶」上的重要支點，白俄羅斯民眾普遍視其為兩國合作的標誌性工程，將推動白俄羅斯經濟多樣化政策。

白俄羅斯重視加強與西方國家的經濟聯繫。在西方對俄羅斯實施嚴厲制裁、俄實行反制裁措施後，白俄羅斯從歐盟、加拿大、澳大利亞和美國等國進口、向俄出口的農產品猛增。普京曾公開指稱，一些被俄禁止進口的歐洲商品在白俄羅斯改頭換面進入俄市場。在2016年6月舉行的第五屆全白俄羅斯人民大會上，盧卡申科總統表示，白俄羅斯傳統優勢產品，包括拖拉機、農業機械和輪胎等，在穩固歐亞地區市場的同時，要實現出口多元化，積極探索在亞洲、非洲和美洲的新市場。因此，白俄羅斯需要同美國和歐盟發展正常關係。[1]近年來，白俄羅斯與西方的關係逐步升溫，西方取消對白俄羅斯的制裁更為雙方的合作創造了新的機遇。盧卡申科總統多次強調，歐盟是白俄羅斯的第二大出口市場，未來白將努力實現同歐盟關係的全面正常化，並達成基礎協議。[2]

（三）追求中立外交的努力

儘管1994年憲法規定，白俄羅斯的目標是成為一個中立國家，但白外交實踐證實了其與俄羅斯是緊密的聯盟關係。21世紀以來，尤其以俄格戰爭為標誌，在俄白聯盟的基礎上，白俄羅斯正在追求一種實際的中立政策：2008—2013年這種努力處於初始的發展階段；2013年烏克蘭危機後，白俄羅斯追求「中立政策」的努力開始走向成熟。2014年，白俄羅斯官方沒有承認克里米亞入俄的事實，並積極介入烏克蘭危機調解，促成衝突相關方在明斯克會晤，獲得國際社會好評。白俄羅斯還藉機謀求改善與西方國家關係，並獲積極回應。2017年2月，白俄羅斯拒絕承認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兩州部分地區的烏克蘭公民和「無國籍」人士的一系列身份證件。從表3可以看出，對於一些涉及俄重大利益的事件，如克里米亞事件和烏東局勢，白俄羅斯沒有體現出雙方態度的一致性，並給予支持。這表明白俄羅斯正朝著更加平衡、中立的方向邁進。白俄羅斯這種追求中立外交的努力並非是對俄白聯盟的背叛，而是出於自身國家利益考慮而做出的現實選擇。

四、俄白關係未來走向

2016年12月，俄羅斯發布了新版的《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構想》其中規定「將擴大與白俄羅斯在聯盟國家合作框架內的戰略合作，發展各領域的一體化進程」，[1]體現了白俄羅斯在俄羅斯外交中的重要性沒有變化。白俄羅斯也仍將對俄關係作為其外交政策主線，繼續奉行多元平衡的務實外交政策。

首先，2020年前的白俄羅斯政治穩定指數將較高，其總體對外政策的一貫性特徵明顯。2015年10月12日，白俄羅斯第五次總統大選結果揭曉，時任總統盧卡申科獲得超八成選票，再次當選總統。[1]當前，白俄羅斯政局穩定實體經濟穩步發展，人均GDP超過烏克蘭1倍以上。而烏克蘭則多年來政局不穩，受外國勢力干涉嚴重。烏克蘭政局變化導致的政治危機使得白俄羅斯民眾更加傾向於投票給現任總統，以使國家保持穩定。從1994年至今，盧卡申科一直是白俄羅斯最高領導人，目前是連續第五個總統任期。在政治方面，盧卡申科強調國內政治穩定，對西方式民主持排斥態度；經濟方面，他主張實施漸進式改革，對外實施多元化的經濟外交政策，重視與中國進行經濟合作，這些都體現了他務實的經濟外交理念；對外政策方面，盧卡申科傾向與俄羅斯接近，但他對俄羅斯主導的一體化進程也非常慎重堅決捍衛白俄羅斯的國家利益。未來幾年，白俄羅斯的政局將保持穩定，對外政策理念將得到持續有效的貫徹。

其次，白俄羅斯對俄羅斯經濟、軍事等的高度依賴使雙方關係不會過於疏遠。白俄羅斯資源能源匱乏，90%的能源都需要進口，俄羅斯多年以來一直是白俄羅斯最重要的貿易夥伴。從國防和安全形度來看，俄白兩國軍事聯繫深厚，白俄羅斯需要藉助俄羅斯的軍事力量維護其國家安全和領土完整。

民意調查說明了當前白俄羅斯社會對俄羅斯和西方國家的態度。從當前白俄羅斯民眾的態度來看對俄友好是民意主流。烏克蘭危機後，歐盟對白俄羅斯的吸引力總體下降，根據2016年6月在白俄羅斯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對「是否支持舉行白俄羅斯加入歐盟的公決」，50.3%的受訪者持反對立場，僅有27.5%的受訪者持贊同立場。[2]對「是否支持舉行白俄羅斯與俄羅斯合為一國或加入歐盟公投」，有42%的受訪者選擇兩國合併，有34%的受訪者選擇加入歐盟。[3]對於「俄羅斯在白俄羅斯西部建立了新的軍事分隊北約在波羅的海國家和波蘭建立了軍營，您更支持哪一方」，26.1%的受訪者支持俄羅斯，10.6%的受訪者支持北約，57.6%的受訪者不支持任何一方。[1]對於「如果俄羅斯和西方國家爆發了軍事衝突，您會站在哪一邊」，33.6%的受訪者站在俄羅斯一方，13.4%的受訪者站在西方立場上。[2]由此可見，白俄羅斯民眾對俄羅斯的向心力。

再次，俄羅斯對白俄羅斯的「平衡外交」嘗試會有不滿，但不會放棄雙方的盟友關係。2012年普京再度入主克林姆林宮後，將首次出訪的國家定為白俄羅斯，體現出他對白俄羅斯的高度重視。與獨聯體其他國家相比，白俄羅斯採取了明顯的親俄態度，而且白俄羅斯戰略位置重要，是俄羅斯與北約博弈的前沿陣地。2013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俄羅斯對白俄羅斯「東西平衡」的外交政策幾次表達不滿，認為這樣做也可能「東西盡失」；[3]對盧卡申科未將俄羅斯定為其新總統任期的首訪國家也頗有微詞。[4]但俄羅斯也認識到在自身遭到西方制裁、內外交困的情況下，需要白俄羅斯扮演俄羅斯與烏克蘭，甚至西方的調解者，「明斯克」協議的簽署離不開白俄羅斯的努力。因此，俄羅斯會繼續將白俄羅斯視為「同盟」「兄弟」和「朋友」。

2016年5月，俄羅斯「列瓦達中心」進行了一項題為「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的民意調查。其結果顯示，俄羅斯人認為當前他們的朋友、夥伴包括中國、白俄羅斯等，而對於歐美等西方國家大多持印象「不佳」的悲觀態度。[5]

最後，俄羅斯經濟發展的吸引力和歐亞經濟聯盟的經濟合作水平將對白俄羅斯的對俄政策產生直接影響。2013年烏克蘭危機發生後，西方國家持續對俄羅斯實施多輪經濟制裁，加之內部經濟結構失調使得俄羅斯經濟不斷下滑。2013—2015年，俄GDP增速分別為1.3%、0.6%、-3.4%，內需、消費和投資步伐放緩資本嚴重外逃，投資環境惡化。[1]世界銀行分析認為，俄羅斯未來幾年的經濟增長速度仍然較慢；樂觀預估，到2018年俄羅斯的GDP增速將會恢復到2012年的增速。[2]從長期看，俄羅斯經濟是否能夠實現增長，其發展模式是否具有吸引力，決定了白俄羅斯對俄羅斯的親疏。如果俄羅斯的經濟改革難以跟進，沒有國家的發展作為保障其內政外交勢將面臨巨大的挑戰。這種情況下，白俄羅斯可能採取更加積極的「平衡政策」，並傾向歐盟的經濟發展模式，這將對俄白關係發展帶來挑戰。

總之，獨聯體國家與俄羅斯的關係一直在「適度疏遠」與「有限接近」中起起伏伏。[3]白俄羅斯與俄羅斯具有長期的共同歷史發展和認同，並對俄羅斯的經濟、政治、軍事、安全等高度依賴，這為兩國關係及聯盟國家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烏克蘭危機發生後，俄羅斯在「失去」歐亞棋局上重要一環之後，與西方國家的對立緊張升級，對白俄羅斯軍事、傳媒方面的影響加大。同時，在自身經濟不景氣的條件下，繼續援助白俄羅斯經濟發展。白俄羅斯根據自身利益，在軍事、經濟、外交等領域採取了「東西平衡」政策，雖取得一些效果，但不會改變俄白關係本質，兩國關係會繼續呈現總體平穩態勢。因此，可以預期白俄羅斯對俄羅斯的政策會在同盟關係框架內開展務實的「平衡政策」，從而更好維護自身國家利益和俄白關係發展。（注釋略）

文章來源：《和平與發展》2017年02期；首發國關國政外交學人微信公眾號平台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