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黃萬里先生誕辰一百周年

06-15

黃萬里（1911-2001）是蜚聲中外的水利工程學家，清華大學教授，我國致力於跨學科研究河流水文、水流泥沙的先驅者之一。1957年因反對修建三門峽水庫和在清華校刊上發表短文《花叢小語》，因而獲罪成為右派，之後一生坎坷。但他沒有退縮，仍然說真話，不說假話，以赤子報國之心，堅持真理，將畢身精力獻給了我國的水利事業。他不愧為中國人民的偉大兒子，不愧為優秀知識分子的典範，不愧為中華民族的脊樑。

先生學識淵博，成就卓著。1937年完成的博士學位論文《瞬時流率時程線學說》，創造性地提出了從暴雨推求洪流的半經驗、半理論方法，直至19年以後，Nash才得到類似的成果。他的學術專著《洪流估算》（電力出版社，1956）和《工程水文學》（電力出版社，1957）被認為是1950年代我國水文學科十分重要的代表著作。他深悉地理背景對河流地貌的巨大影響，才敢於指出三門峽水庫規劃設計的錯誤，反對修建大壩。歷史證明了他的遠見卓識。他發表的《連續介體動力學最大能量消散率定律》，在流體動力學和熱力學研究中，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用意義，受到國內外學者的矚目。1990年代成書的《水經論叢治水原理》，是他數十年來潛心研究治理黃河、長江等我國江河的重要學術總結。這裡有對海河1963年洪水和長江1998年洪水的分析，有對黃淮海流域整治的意見和他提出的「分流淤灌治理黃河」的策略，有對長江三峽修建高壩可行性的討論，以及「蓄、塞、浚、疏」的治河方法與原理。這些對於我國水利建設與江河治理的研究、規劃和工程決策，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

黃萬里先生治學嚴謹，堅信科學，仗義執言。他敢講真話、講實話，決不講假話，決不為權勢和威脅所屈服。雖然他一生經歷過那麼多坎坷磨難，幾經升降沉浮，也從未有絲毫的改變。這種勇氣和大無畏精神，來自於他對科學和真理的堅信不移，來自於他對自然環境的深切關懷，也來自於他對民眾父老和國家民族的一顆赤誠之心。因為1931年和1933年的全國江河大水災，促使他下決心改行立志，學水利，治黃河，救國救民。在1957年受到不公正待遇時，在頭戴「右冠」、身受迫害的艱難歲月里，仍然不顧可能「犯鱗」而「臨危獻璞」。文化革命中，他一邊接受批判和勞動改造，一邊卻在研究和草擬他的「治理黃河方略」。改革開放以後，他懷著極大的喜悅和高昂的熱情，培養研究生，為青年教師講課，指導他們進行科學研究。自己先後進行水沙流動力學、水資源利用等項目的研究，還十分關注黃淮海平原開發、南水北調和長江三峽工程等國家重大工程問題，積極提出自己的建議和意見。他常常感激國家給他這麼高的工資，而自責未能做出多少貢獻。1998年長江大洪水以後，更倍感焦急，責備自己過去教學方面的缺陷，主動要求重上講台，為研究生和教師講授治水原理，積極建議開設「治河工程學」課程。自云：「愧恨平生效世少，拼將心力為群謀。」

黃萬里先生的詩詞文章，文筆優美，感情真切，構思嚴密，意境深邃，反映了他那鮮明的個性和高尚的人品。他關心同事、晚輩和學生，真誠平等待人。他幫助不少教師、實驗室技術人員和工人求醫治病。一位同事的家屬患了癌症，他立即送來了麝香。他經常參加研究室的集體活動，從無居高臨下之勢。他不計較別人對自己的不敬，卻總記住他人的點滴好處，常常對此感激不已。他為人胸懷坦蕩，處事光明磊落，在清華泥沙研究室和水利系的師生員工中，贏得了普遍的讚譽和欽佩。

黃萬里先生對生活充滿希望，堅信真理必將為人們所理解和接受，總能夠保持樂觀向上的精神風貌。在他生命的最後年月，在與病魔做鬥爭的同時，仍然醉心於長江、黃河等問題的研究，向有關方面呈述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在彌留之際，當預感到將不久於人世時，他沒有給家人和子女留下隻言片語，卻用他那顫抖的手，向來看望他的學生寫下了這樣的遺囑：

治江原是國家大事，《蓄》，《攔》，《疏》，及《挖》四策中，各段仍應以堤防《攔》為主，為主。

漢口段力求堤固。堤臨水面宜打鋼板樁，背水面宜以石砌，以策萬全。盼注意，注意。

萬里遺囑 2001-8-8

黃萬里先生帶著他那繚繞魂際的治河治江夢想，走過了那艱難曲折、又充滿傳奇的整整九十年人生旅程。黃萬里先生離去了，為我們留下那麼多豐富的學術遺產，那麼多寶貴的精神財富，也為清華和當代知識學人樹立了一個閃耀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光輝的標杆。

時間荏苒，先生離世已經十年了。今年8月20日是他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日，現僅將收集到的部分照片，呈現於此，以表我後輩學人對先生的敬意和緬懷。

01 紀念黃萬里先生誕辰10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