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 百歲楊絳 與世無爭

百歲楊絳 與世無爭李 靖 許志銘《 人民日報 》( 2011年07月18日 12 版)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楊絳十分鐘愛英國詩人藍德的一句詩製圖:蔡華偉她是著名作家、翻譯家、外國文學研究家,見證了中國知識分子的風華年代,也親歷了特殊歲月里的起起伏伏。7月17日,她迎來自己的百歲壽辰。她就是楊絳。孫桂馨老人今年80歲,談起楊絳先生,她說:「上世紀50年代我在北大西方語言系讀書,那時就知道楊絳。楊先生是南方人,個子不高,也很清瘦,書香門第的氣質溢於言表。雖然並未直接聽過她的課,但朱光潛先生曾對我們說,楊絳的翻譯精彩絕倫。獲得朱先生如此高的讚譽,我們認定肯定是高人吧!」楊絳在翻譯界可謂大家。通曉英語、法語的她自學西班牙語,翻譯了巨著《堂吉訶德》。1978年《堂吉訶德》中譯本出版時,正好西班牙國王訪問中國,鄧小平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西班牙國王。「除了譯作,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楊先生的小說和散文作品。」中國小說學會副秘書長盧翎說,「楊絳的散文平淡、從容而又意味無窮。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讀她的散文更像是聆聽一位哲人講述些煙塵往事,在平靜、平淡、平凡中有一種卓越的人生追求。」《幹校六記》、《將飲茶》是楊絳的散文代表作。盧翎說:「這些散文是我上中國當代文學史課時必講的篇目。我常對學生們說,先生的作品有一種洞悉世事的深刻,有一種知識分子於亂世固持的良知與操守,還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這對於當下在浮躁而喧囂的世界中前行的知識分子獨具意義,起碼可以使他們理解自己、理解他人,面對宿命更具一種從容、曠達的姿態。」《走到人生邊上》是楊絳的晚年作品,其間夾雜著大量玄幻、命理等內容,使其文字有著自己獨特的吸引力。天津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所長閆立飛說:「玄幻、命理、夢境等內容實際是在隱喻現實,是一種獨特的文學表現方式。讀者在她的文字里既能感受到一種看透人生的平靜,又能感受到一種難以遏制的強烈感情。痛極之處方顯平靜,而平靜之中又蘊藏著極大的波瀾。」閆立飛說:「文字之間看似是屈從於命數,而在楊絳先生平靜的文字中,我們卻能體會她對於醜惡事物的批判。」楊絳的文字韻致淡雅,獨具一格,更難得的是,當她用這潤澤之筆描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時,擁有不枝不蔓的冷靜,比那些聲淚俱下的控訴更具張力,發人深省。儘管楊絳先生在文學和翻譯上造詣非凡,但更多的讀者是通過《我們仨》這部書才真正了解她的。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讀書的牟朦是楊先生的忠實「粉絲」。2003年,一本《我們仨》讓她在很多個夜晚里淚流不止。「文學家的身份讓她在磨礪中已經參透了世事,而妻子和母親的身份又讓她不舍每一天的回憶。」楊絳在晚年開始整理錢鍾書的手稿書信。高群在《楊絳這一百年時間中》寫到:「錢鍾書的手稿多達7萬餘頁,涉獵題材之廣、數量之大、內容之豐富,令人驚嘆。手稿多年隨著主人顛沛流轉,紙張大多發黃變脆,有的已模糊破損、字跡難辨。重重疊疊,整理起來十分辛苦。2003年,《錢鍾書手稿集》能及時與讀者見面,楊絳功不可沒。而出書之後,楊絳卻以全家3人的名義將高達數百萬元的稿費和版稅全部捐贈給母校清華大學,設立『好讀書』獎學金。」在作家們紛紛忙於各地簽售會時,讀者卻只有從一本本出版的書里瞥見楊絳的身影。楊絳先生曾說:「我把稿子交出去了,剩下怎麼賣書的事情,就不是我該管的了。」楊絳十分鐘愛英國詩人藍德的一句詩:「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前半句說的是淡然的心境,後半句則描摹出那份文人的傲骨,恰恰是先生自己的寫照。在上個世紀那些風雨如晦的日子裡,楊絳以自己的方式保持了知識分子的尊嚴。楊絳的內心是堅硬的,又是柔軟的。初中語文課本中收錄了她的短篇作品《老王》。高中生陸天琳回憶起不久前學的這篇課文時說:「老師分析課文時說,作者通過平實的描寫塑造了老王善良的形象,而我覺得作者的內心是很柔軟的,她被善良的老王感動,自己一定也是個善良的人。」楊絳先生晚年閉門謝客,但是,千千萬萬的讀者在她百年壽辰之日,卻不會忘記這位世紀老人對於我們的影響和啟迪。「世事滄桑心事定,胸中海岳夢中飛。」(據新華社天津7月17日電)http://wenku.baidu.com/view/a54f4638580216fc700afdd4.html 楊絳 幹校六記http://nf.nfdaily.cn/epaper/nfzm/content/20081009/articeld23002fm.htmhttp://www.qstheory.cn/wz/renw/201107/t20110708_92145.htm 坐在人生的邊上——楊絳先生百歲答問老王 楊絳

2009-08-22 22:41:34 來自:劍橋七傑(帕瓦羅蒂和他的朋友們)我常坐老王的三輪。他蹬,我坐,一路上我們說著閑話。據老王自己講:北京解放後,蹬三輪的都組織起來;那時候他「腦袋慢」,「沒繞過來」,「晚了一步」,就「進不去了」。他感嘆自己「人老了,沒用了」。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煌恐,因為他是單幹戶。他靠著活命的只是一輛破舊的三輪車;有個哥哥死了,有兩個侄兒「沒出息」,此外就沒什麼親人。老王不僅老,他只有一隻眼,另一隻是「田螺眼」,瞎的。乘客不願坐他的車,怕他看不清,撞了什麼。有人說,這老光棍大約年輕時候不老實,害了什麼惡病,瞎掉一隻眼。他那隻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見。有一次,他撞在電杆上,撞得半面腫脹,又青又紫。那時候我們在幹校,我女兒說他是夜盲症,給他吃了大瓶的魚肝油,晚上就看得見了。他也許是從小營養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許是得了惡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後者該是更深的不幸。有一天傍晚,我們夫婦散步,經過一個荒僻的小衚衕,看見一個破破落落的大院,裡面有幾間塌敗的小屋;老王正蹬著他那輛三輪進大院去。後來我坐著老王的車和他閑聊的時候,問起那裡是不是他的家。他說,住那兒多年了。有一年夏天,老王給我們樓下人家送冰,願意給我們家帶送,車費減半。我們當然不要他減半收費。每天清晨,老王抱著冰上三樓,代我們放入冰箱。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價相等。衚衕口蹬三輪的我們大多熟識,老王是其中最老實的。他從沒看透我們是好欺負的主顧,他大概壓根兒沒想到這點。「文化大革命」開始,默存不知怎麼的一條腿走不得路了。我代他請了假,煩老王送他上醫院。我自己不敢乘三輪,擠公共汽車到醫院門口等待。老王幫我把默存扶下車,卻堅決不肯拿錢。他說:「我送錢先生看病,不要錢。」我一定要給錢,他啞著嗓子悄悄問我:「你還有錢嗎?」我笑說有錢,他拿了錢卻還不大放心。我們從幹校回來,載客三輪都取締了。老王只好把他那輛三輪改成運貨的平板三輪。他並沒有力氣運送什麼貨物。幸虧有一位老先生願把自己降格為「貨」,讓老王運送。老王欣然在三輪平板的周圍裝上半寸高的邊緣,好像有了這半寸邊緣,乘客就圍住了不會掉落。我問老王憑這位主顧,是否能維持生活。他說可以湊合。可是過些時老王病了,不知什麼病,花錢吃了不知什麼葯,總不見好。開始幾個月他還能扶病到我家來,以後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來代他傳話了。有一天,我在家聽到射門,開門看見老王直僵僵地鑲嵌在門框里。往常他坐在登三輪的座上,或抱著冰傴著身子進我家來,不顯得那麼高。也許他平時不那麼瘦,也不那麼直僵僵的。他面色死灰,兩隻眼上都結著一層翳,分不清哪一隻瞎、哪一隻不瞎。說得可笑些,他簡直像棺材裡倒出來的,就像我想像里的殭屍,骷髏上綳著一層枯黃的干皮,打上一棍就會散成一堆白骨。我吃驚說:「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嗎?」他「嗯」了一聲,直著腳往裡走,對我伸出兩手。他一手提著個瓶子,一手提著一包東西。我忙去接。瓶子里是香油,包裹里是雞蛋。我記不清是十個還是二十個,因為在我記憶里多得數不完。我也記不起他是怎麼說的,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們的。我強笑說:「老王,這麼新鮮的大雞蛋,都給我們吃?」他只說:「我不吃。」我謝了他的好香油,謝了他的大雞蛋,然後轉身進屋去。他趕忙上住我說:「我不是要錢。」我也趕忙解釋:「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免得託人捎了。」他也許覺得我這話有理,站著等我。我把他包雞蛋的一方灰不灰、藍不藍的方格子破布疊好還他。他一手拿著布,一手攥著錢,滯笨地轉過身子。我忙去給他開了門,站在樓梯口,看他直著腳一級一級下樓去,直擔心他半樓梯摔倒。等到聽不見腳步聲,我回屋才感到抱歉,沒請他坐坐喝口茶水。可是我害怕得糊塗了。那直僵僵的身體好像不能坐,稍一彎曲就會散成一堆骨頭。我不能想像他是怎麼回家的。過了十多天,我碰見老王同院的老李。我問「老王怎麼了?好些沒有?」「早埋了。」「呀,他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兒的第二天。」他還講老王身上纏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麼溝里。我也不懂,沒多問。我回家看著還沒動用的那瓶香油和沒吃完的雞蛋,一再追憶老王和我對答的話,捉摸他是否知道我領受他的謝意。我想他是知道的。但不知為什麼,每想起老王,總覺得心上不安。因為吃了他的香油和雞蛋?因為他來表示感謝,我卻拿錢去侮辱他?都不是。幾年過去了,我漸漸明白: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一九八四年三月2009-08-22 23:30:30[已註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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