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丨孔子與六經的關係(上)

「經典古籍庫」

小庫按

關於孔子與六經的關係,過去學界討論甚多,小庫在4·23讀者開放日上也和大家簡單聊過。今天,咱們就先來看一看孫欽善老師是如何看待孔子與《易》《書》《詩》的關係的吧:

經書成書最早,在流傳中的附益之作也最多。相傳六經經過孔子整理,其實孔子與六經的關係深淺各不相同,應分別論之:

《周易》是一部占筮書,原只稱《易》,自漢代起被奉為儒家經典。今傳《周易》,包括本經和易傳,本經即六十四卦卦象及卦、爻辭,易傳指《彖》(分上下)、《象》(分上下)、《繫辭》(分上下)、《文言》、《說卦》、《序卦》、《雜卦》,即所謂「七種十翼」。關於孔子與《周易》的關係,傳統有幾種說法:

孔子作易傳。《史記·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漢書·藝文志》認為伏羲「始作八卦」,周文王「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即重八卦為六十四卦,每卦六爻,並作卦辭、爻辭),「孔氏為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歷三古」。

孔子不但作易傳,亦作卦辭、爻辭,見皮錫瑞《經學通論·易經·論卦辭文王作爻辭周公作皆無明據當為孔子所作》。又《論孔子作卦辭爻辭又作彖象文言是自作而自解》一節,更論易傳亦孔子所作。此說很少有人附和。

從宋代開始,不斷有人懷疑易傳亦非孔子所作。歐陽修作《易童子問》,始辨《繫辭》、《文言》、《說卦》而下,皆非聖人(孔子)之作,但不懷疑《彖》、《象》。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云:趙汝談《南塘易說》三卷,「專辨十翼非夫子作」,今此書無傳。清代姚際恆、崔述等學者皆主此說。

經過近現代一些學者的進一步考證,可以肯定易經、易傳皆非孔子所作(參見李鏡池《周易探源》)。卦辭、爻辭為古代卜史之官所掌管的原始筮辭,經後人編纂而成。易傳七種十篇,作非一人,成非一時,包括了戰國後期至秦漢間學者對《易經》的解釋,其中得《易經》本義者絕少,引申發揮者居多。反映的思想亦較複雜,出於儒家的為主(如《彖》、《象》),亦涉他家。易傳如《繫辭》、《文言》中雖多「子曰」字樣,或為後儒假託於孔子,或如歐陽修所說:「至於『何謂』『子曰』者,講師之言也。」(《易童子問》卷三)

關於孔子與《周易》的關係,應從有關孔子生平思想最可靠的材料《論語》中去探求。《論語》直接涉及《周易》的材料僅有兩章,一章是: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述而》)

這一章正可與他自己的另一句話:「五十而知天命」(《為政》)互相印證,說明孔子晚年學過《周易》。

另一章是:

子曰:「南人有言:『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佔而已矣。」(《子路》)

其中「不恆其德,或承之羞」,系《周易·恆》九三爻辭,孔子引用此語,與「南人」之言類比,並作了說解:「不佔而已矣。」這說明孔子確實對弟子講過《周易》,故此條被弟子記錄下來,見載於《論語》。但是《論語·公冶長》又載:「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由此可知,連孔子較親密的弟子、「十哲」之中的子貢都未聽到孔子講「天道」。這又說明,孔子即使講論關涉「天道」的《周易》,也只是偶爾所及,並未把它作為教學的內容。這並不是因為孔子不信天道,只是因為天道幽深難明,不便言說罷了。因此,《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謂孔子傳《易》商瞿(字子木),八傳至楊何,值得懷疑。

《尚書》是我國上古誓、誥、命、謨等記言的歷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的著作的彙編,原只稱《書》,又稱《書經》。現在通行的《十三經註疏》本《尚書》,實際上是可靠的《今文尚書》(亦雜有《古文尚書》篇什,如《金縢》)和偽《古文尚書》的合編。

關於孔子與《尚書》的關係,傳統有所謂「序《尚書》」之說。《史記·三代世表序》及《孔子世家》所說的「序」即編次之義。至班固(襲劉向、劉歆之說),不僅認為孔子整理、編次過《尚書》,並且還認為孔子為《尚書》作過序,見《漢書·藝文志》及《儒林傳》。孔子是否真作過《書序》,尚值得懷疑。而今傳《尚書》中的《大序》、《小序》皆為後人偽作,這是經過宋代洪邁(見《容齋四筆》)、朱熹(見《朱子語類》卷七十八)、清代顧炎武(見《日知錄》卷二)等學者的懷疑、考證而終成定論的。

根據《論語·述而》「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尚書》在孔子之前已經成書。又《為政》有一章: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這裡孔子引《尚書》回答問題。其文不見今傳《今文尚書》,當為《尚書》佚文,而被偽《古文尚書》采入《君陳》。可知孔子當時所見的《尚書》,篇數多於今傳《今文尚書》。還有一章見於《憲問》:

子張曰:「《書》雲『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

這裡記載孔子給弟子解釋《尚書》的情況。子張引文見於今傳《尚書·無逸》,文字詳略有異,當為概引。

由此可證,《史記·孔子世家》所說「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的話是可信的。至於是否系統整理過《尚書》,尚在疑然之間。

《詩經》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原只稱《詩》,存三百零五篇,另有六篇有目無詩,舊稱六笙詩。《詩經》分為「風」、「雅」、「頌」三大類。

關於孔子與《詩經》的關係,傳統有「刪詩」之說,《史記·孔子世家》:「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漢書·藝文志》雖未明言孔子由三千餘篇刪成三百零五篇,但亦言由孔子選定三百零五篇。至東漢鄭玄,不取「刪詩」之說,而持孔子「補錄」之說。其《詩譜序》認為自成王周公以前盛時風雅之詩,「謂之詩之正經「;「後王稍更凌遲……故孔子錄懿王、夷王時詩,訖於陳靈公淫亂之事,謂之變風變雅。」宋代的葉適明確駁「刪詩」之說,其《習學記言序目》卷六說:「《史記》:古《詩》三千餘篇,孔子取三百五篇;孔安國亦言『刪詩為三百篇』。按《詩》,周及諸侯用為樂章,今載於《左氏》者,皆史官先所采定,就有逸詩,殊少矣,疑不待孔子而後刪十取一也。又《論語》稱『《詩》三百』,本謂古人已具之《詩》,不應指其自刪者言之也。」此說言之成理,多為後代學者所附和,見於王士禎的《池北偶談》,朱彝尊的《經義考》,江永的《鄉黨圖考》,崔述的《洙泗考信錄》、《讀風偶識》、《豐鎬考信錄》,魏源的《詩古微》等。除舉《論語·為政》稱「《詩》三百」,《子路》稱「誦《詩》三百」及《左傳》、《國語》引《詩》範圍以為例證之外,有人還補充《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吳公子季札聘魯觀周樂為例,指出季札聽到樂工所歌《風》、《雅》、《頌》的內容,除十五國風順序與今傳《詩經》有異外,看不出在數量上明顯超出今傳《詩經》的地方,說明在襄公二十九年正值孔子八歲之時,《詩經》已具「詩三百」的規模。通過這些論證,可以斷定所謂孔子「刪詩」之說是不可信的。

在《論語》中,孔子談及《詩經》的地方很多,大致可分幾種情況:有關於評論的,有關於詩教的,有關於解釋的。孔子對《詩經》的評論和解釋,有一個鮮明的標準和目的,就是服務於當時統治階級的政治和道德,這並不完全是孔子的獨創,它與當時《詩經》在貴族社會的運用情況基本相符。這一點在《詩經》的流傳中產生巨大影響,後儒的各家詩說多源於此。

(以上摘自孫欽善《古文獻與古文獻學》,

出自嶽麓書社《古籍整理出版十講》)

下期預告:孔子與禮樂春秋的關係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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