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殺不了岳飛 ------------魏得勝

寫完《大宋帝國亡國錄》這本書，發現總缺點什麼，回頭一看，沒寫秦檜，而且壓根就沒有寫他的計劃。平心靜氣一想，寫宋史，尤其寫南宋史，秦檜這個人，無論如何是繞不開的。可要寫他，又何其難。秦檜實在複雜，其歷史的爭議，前所未有。本書旨在探討兩宋是如何亡國的，秦檜雖負有某種歷史責任，究竟他只是一個大臣，還當不了趙氏的家。不幸的是，這個倒霉鬼，一直被不屈不撓的中國人當做反面教材，讓他及其夫人，跪在史冊里，跪在我們的視野里。二十一世紀的雕塑家金鋒，斗膽讓秦檜夫婦站了起來，並把他們的雕像展於上海一家藝術館，其遭致的非議，不難想見。

秦檜官至宰相，封太師、魏國公，死後加封申王。他精通歷史，知識豐富，具有很高的文化修養，並寫得一手好字。其性格沉穩，理智而機敏，有明確的政治主張和政治謀略。金人未破開封前，秦檜一直主張抗金，反對割地求和。靖康之難後，金帝國要求宋割讓太原、河間、中山三鎮，身為職方員外郎的秦檜堅決反對。當時同意割地的有以范宗尹為首的七十人，而反對派則有以秦檜為首的三十六人。在金軍的威逼下，宋帝國百官議立張邦昌為帝，秦檜也是為數不多的反對者之一。金軍因此將其北擄。

秦檜的一生，毀就毀在他於1130年的南歸（從金帝國回到南宋帝國）——賣國是他；害岳飛是他；獨攬朝政、排除異己、大興文字獄還是他。在南宋，如果說還有什麼壞人，那就只有一個秦檜。在中國歷史上，第一奸相，恐怕也非秦檜莫屬。一個堅定的愛國者，一回國就成了堅定的賣國賊，這在邏輯上何以自圓其說呢？

秦檜真如世間所言那麼奸惡，他死後，當朝皇帝趙構何以為其題碑，盛讚他「決策元勛，精忠全德」呢？又何以追封他為申王呢？尤其秦檜回國之初，趙構更是將他比作常持漢節的蘇武。朝中重臣如范忠尹、李回等人贊秦檜為忠臣，李綱甚至書贊秦檜「精忠許國」、「立大節於宗社傾危之秋」。這是時人同時也是主流社會，對秦檜的一個基本定論。但我也不會就此說，秦檜是什麼好人。專制社會的官場，幾無好人；而且官銜越大，越是十惡不赦，秦檜自不例外。但這並不等於說，南宋的政治爛賬，應由秦檜一肩挑起。我還是那個話，秦檜再厲害，也當不了趙氏的家。像岳飛這樣握有軍權的人，說個殺都殺了，你個文官算得了什麼？

至於說秦檜富可敵國，那也不是什麼罪責。兩宋的大臣，幾乎全是富可敵國的主兒。而且，人家趙宋皇室就願那樣（大臣都生活糜爛了，也就失去鬥志，沒法政變了），局外人也無話可說。

從2006年出土的秦檜親筆遺囑中，我們意外地發現，秦檜對岳飛的戰功給予很高的評價，認為岳飛驍勇善戰，為其議和提供便利空間。但同時指出岳飛的人格缺點，認為他性格孤僻不合群，功名心切易招忌，甚至與皇帝談話時，一語不合即撂挑子走人。岳飛的這些性格缺失，早為很多史料所證實。可見岳飛引來殺身之禍，與他自己的性格密切相關。趙構絕後，岳飛卻偏偏催促立太子，從而犯了為臣之大忌，趙構是以對其大開殺戒。秦檜在遺囑中表示，他已竭盡全力保全岳雲和張憲，但趙構指示一個都不留，他亦無可奈何。

岳飛被殺，沒有法律依據，同僚不敢問皇帝，只好都來質問秦檜。秦檜不便說是皇帝的意思，只好說「莫須有」含糊應對。岳飛死後三年，即1145年（秦檜時年五十五歲），秦檜作此遺囑，當然可以視作自我辯護。但他在遺囑中告誡子孫遠離政治，應該說是實話實說。因為他深知自己在政治上，將因議和、因岳飛冤案等，「獲譴汗青；蒙羞萬年」。這說明，在中國，政治的可怕，遠在法律之上。帝制時期是這樣，現在亦然。

（魏得勝著《大宋帝國亡國錄》，台灣秀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