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大變局與機會2010-11miguel

北約峰會如同絕大多數國際會議一樣，和諧收場，並宣布取得了一系列成果。所有的矛盾被暫時掩蓋，直到在未來的某一天重新爆發。

此次北約峰會有三個重要議題。原本重中之重、最引人關注的議題是北約今後十年的戰略定位，但在阿富汗撤軍時間表和歐洲導彈防禦系統這兩個議題的陰影之下，北約的戰略定位變得模糊不清、空泛無物，而且在歐洲各國紛紛削減軍費開支的大背景下，這種全球戰略實質上是個純粹賣吆喝的玩意兒。

阿富汗撤軍

阿富汗問題從現實和長遠兩個方面削弱了北約今後十年做為一個進攻性組織的戰略定位。從現實角度來看，北約已經深陷阿富汗戰爭泥潭，雖然在此次峰會上明確了2015年以前撤軍時間表，但是否能如期實現這一目標仍有很大不確定性；未來5-10年北約將無力發動進攻性的軍事行動。從長遠角度來看，儘管北約始終否認他們在阿富汗軍事行動遭到了失敗，但是這場漫長而昂貴的戰爭至少已經讓歐洲成員國吸取了教訓，未來5-10年北約的歐洲成員國將無意願發動進攻性的軍事行動。這也是為什麼北約的新戰略文件中，在危機處理方式上，明確提到要參考阿富汗戰爭的經驗，綜合考慮包括政治、民事以及軍事各種手段。我想他們強調的應該主要是前面兩者。

具體來看北約制定的阿富汗政權移交時間表，歐洲、美國、阿富汗三方在這個問題上的矛盾非常尖銳。首先，以英國為代表的歐洲國家在撤軍問題上已經急不可待，已經不容美國在具體時間上含糊其辭。19日，美國軍方的高級官員在峰會期間對記者說，是否結束在阿富汗的戰鬥行動將由各國自行決定，美國對於何時結束戰鬥行動目前尚不明確。英國首相卡梅倫的回應是，無論屆時的具體情況如何，英國將於2015年以前撤出軍隊。

其次，美國內部對撤軍問題意見遠未達成一致，除了軍方高官在峰會現場當面拆台，奧巴馬總統此前宣布的2011年7月開始撤軍的時間表也遭到軍方和共和黨的強烈反對，在此次峰會上這個時間點已經悄然從最後聲明中撤下。奧巴馬總統雖然在峰會結束後的記者招待會上重申了2014年底完成政權移交的決心，但這樣一個橫跨總統任期的決定的最終能否順利實施，恐怕並不能給他的歐洲盟友帶來多少寬慰。

最後，阿富汗卡爾扎伊政府與美國的互信已經降到歷史最低點。美國人認為阿富汗現政權沒有能力接管阿富汗的安全任務，而且把聯軍的失敗歸結為卡爾扎伊政權的無能和腐敗；卡爾扎伊則認為聯軍的存在將使得他推動的民族和解舉步維艱，他越來越傾向與通過與周邊的伊朗、巴基斯坦合作來推動阿富汗的和平進程，這無疑是美國無法容忍的。最近，美國首次在阿富汗部署「可以在一英里外摧毀房屋」M1A1重型主戰坦克，這說明美國軍方已經失去耐心，在未來的作戰中將更加罔顧平民傷亡，大開殺戒。這將進一步激化美國與卡爾扎伊政權的矛盾，也使得阿富汗的民族和解進程更加困難。

可以預見，阿富汗戰爭未來的四年將會異常血腥，不排除美國軍方單方面升級戰爭的可能性，而歐洲各國能否順利撤出自己的軍隊，一方面取決於在北約內部與美國進行博弈，另一方面也將考慮俄羅斯在提供撤軍通道和協助上的重要作用。

對於北約以外的國家，自然希望美國能夠繼續陷在阿富汗戰爭中，讓這個「第二越戰」繼續絞殺美國的政治、經濟、軍事資源。這一點伊朗做得最到位，塔利班越戰越勇，越戰越強，伊朗沒少花力氣；巴基斯坦做得最實惠，買路錢收得讓俄羅斯毛子心裡痒痒的。

歐洲導彈防禦系統

北約各國同意建設覆蓋北美和歐洲成員國領土的導彈防禦系統並不是新聞，俄羅斯打算參與這一系統也不算重要轉折點，反而使得北約的導彈防禦系統增加了新的變數。對於導彈防禦系統，北約內部各成員國的立場差異本身就很大。

以英法為代表的有核國家對導彈防禦系統的有效性存在懷疑，認為核威懾是保障歐洲安全的重要手段，這有助於提高他們在歐洲安全事務中的權重和政治影響力；以德國為代表的幾個歐洲國家不反對導彈防禦系統，並希望這個系統最終取代核威懾力量，實現歐洲無核化，這將提升德國在歐洲的政治權重；以波蘭為代表的前蘇聯衛星國對俄羅斯戒心深重，始終把導彈防禦系統針對的目標默認為俄羅斯，因此他們對於俄羅斯的參與反彈最大。20日，拉脫維亞總統說，即使俄羅斯參加歐洲反導系統，也決不能讓俄羅斯分享系統的指揮權。可是讓俄羅斯在一個意圖並不明朗的反導系統中扮演沒有台詞的角色，這可能嗎？

對於美國來說，歐洲反導系統只是他的國家防禦系統的延伸，將保護美國的盾牌樹立在歐洲，把歐洲做為前哨部署，絕不會替代他已經部署在歐洲的戰術核武器。美國人主導搞的歐洲反導系統明面上強調是防伊朗、朝鮮的彈道導彈，且不說伊朗和朝鮮有沒有彈打歐洲的能力，僅從意願上分析，恐怕這個說辭也很難讓人信服。所以即使奧巴馬在東歐部署反導武器上做出了退讓，也很難解除俄羅斯的戒心。而美國拒絕撤出在歐洲的核武器，既阻擋了法國主導歐洲的雄心，也讓德國的無核歐洲的期望落空，所以期望法德在反導系統上給予真誠合作基本不可能，歐洲反導系統本質上是美國的獨角戲，強行冠上北約的名頭也無濟於事。區區2億歐元的預算其實就很能說明問題。

對於俄羅斯來說，有法德的暗中支持，參與反導系統實則利大於弊，既可以促使歐盟在一些地區問題上讓步，例如喬治亞與俄的領土糾紛問題（事實上歐盟最近以重新考慮喬治亞加入歐盟問題逼迫喬治亞放棄領土糾紛）；又能夠逼迫美國在反導問題上更加透明，抵消反導系統可能對俄羅斯戰略威懾力量的削弱。另外，俄羅斯、土耳其拒絕將伊朗列為歐洲安全的威脅，使得俄羅斯在伊核問題上的立場更加靈活。所以，我始終認為，美國對歐洲邀請俄羅斯加入反導系統，表面上笑臉相迎，實際上是鋼牙咬碎和血而吞。歐盟引入俄羅斯，雖然有前門拒虎，後門進狼的危險，但是要想平衡美國在歐洲，特別是在東歐的影響，歐盟的選項並不多。

可以試想，一個建立在多方各懷心事基礎上的聯合防禦系統，將會走多遠，將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北約新戰略

剝離掉歐美矛盾重重的現實任務—阿富汗戰爭和勾心鬥角的重大工程—反導系統，北約的新戰略還能剩下什麼有意義的內容呢？反恐似乎成為唯一維繫歐盟同盟的紐帶了，我想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針對歐洲的恐怖襲擊威脅突然甚囂塵上。可是如果站在恐怖分子的立場上來考慮問題，在歐美同盟出現裂痕的時候，在歐洲民意主張從中東撤軍的時候，本應該是分化瓦解的大好時機，這個時候加大對歐洲的恐怖威脅，則只會加強歐美的反恐合作，增加恐怖勢力被打擊的壓力，所以恐怖分子的這種戰略實在讓人難以理解。特別最近在納米比亞溫得和克機場的「詐彈」事件更是詭異，這個據稱是機場安全測試的行動，卻沒有被德國、美國、納米比亞任何一方認領，難不成是恐怖分子在測試攻擊路徑？

昔日同盟淪落到要靠訛詐的手段來維繫，北約存在的意義實際上是歐美矛盾的遮羞布，是西方共同價值觀的裹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