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宗頤:現在「大師」高帽滿天飛 但它本是稱呼和尚的|饒宗頤|國學

他與錢鍾書並稱為「南饒北錢」,與季羨林並稱為「南饒北季」。他達古通今,學貫東西,在學問的天地里,碩果累累。他就是著名國學大師饒宗頤。

有人說:「他有三顆心,第一顆叫好奇心,第二顆叫孩童心,第三顆叫自在心,一顆比一顆高」。持著這三心,饒宗頤在智慧的求索中執著,而不為執著所累。鳳凰網稱之為「開啟生命智慧的百科全書」,並在日前舉辦的首屆全球華人國學大典上,授予他「國學終身成就獎」。

「做學問,是學習古人的智慧」

對於饒宗頤這個名字,相信許多人都不陌生,特別是在那些炫目的頭銜之下,似乎有種盡人皆知的意味,而盛名之下,饒宗頤對於中國文化究竟意味著什麼?

作為當代著名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文學家、經學家、翻譯家、教育家和書畫家,他通曉英、法、日、德等多國語言文字,還精通梵文、巴比倫古楔形文字等「天書」。他的學術研究涉及文、史、哲、藝各個領域,詩、書、畫、樂的造詣也極為高深,學貫中西。

錢鍾書說他是「曠世奇才」,季羨林說「心目中的大師就是饒宗頤」,金庸說「有了饒宗頤,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國外把他譽為「東洲鴻儒」、「漢學泰斗」、「東方達芬奇」,國內更稱呼他為「第一國學大師」。

對於各種光環,九旬饒老淡然一笑,「呵,大師?我是大豬吧(潮汕話里,『大師』與『大豬』諧音)。現在『大師』高帽滿天飛,太多了。其實大師原來是稱呼和尚的,我可不敢當。」

白髮白眉,顏容清癯,卻如老頑童般「有趣」。無論身處何種場合,說到動情處,他總是眉發伸張,笑聲抒懷,意味深長,「我不帶徒弟,我幹嘛要讓人辛苦?我自己折磨自己就夠了,不想讓別人辛苦,做學問真的很辛苦。」

儘管辛苦,他依然堅持做學問,一做就是八十多年。饒宗頤的一生,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有神力相助」。從小,饒宗頤便有「神童」之稱,家中雖是當地首富,但父親一直執著於學問的追求,這也影響了饒宗頤後來走上學問之道。

「我家以前開有四家錢莊,在潮州是首富,按理似乎可以造就出一個玩物喪志的公子哥兒,但命里註定我要去做學問,我終於成了一個學者。我小時候十分『孤獨』,母親在我二歲時因病去世,父親一直生活在沉悶之中,但他對我的影響很大。我有五個基礎來自家學,一是家裡訓練我寫詩、填詞,還有寫駢文、散文;二是寫字畫畫;三是目錄學;四是儒、釋、道;五是乾嘉學派的治學方法。」

饒宗頤說,家學是做學問的方便法門。要做成學問,「開竅」十分重要,要讓小孩心裡天地寬廣,讓他們充滿幻想,營造自己的世界,同時要注意引導他們少走彎路。

「做學問是文化的大事,是從古人的智慧里學習東西。」饒宗頤朝夕沉浸於父親數以十萬計的藏書海洋「天嘯樓」中,每天與書為伴,與詩為偶,16歲開始便繼承先父遺志,續編其父饒鍔的《潮州藝文志》,這成為他踏入學術界的第一步。

「保持自在的心,是一種境界」

有人說,饒宗頤不食人間煙火,安心書齋做學問。其實不然。

香港大嶼山有一遊覽勝地,38株巨木鐫刻著斗大的《心經》全文。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戶外木刻心經簡林,是饒宗頤2002年創作的,他說,要為香港開啟智慧。

「『無掛礙』中的『掛礙』,是指自己造出來的障礙。現在人太困於物欲,其實是他們自己造出來的。」

饒宗頤曾寫過一句廣為人知的詩,「萬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以表明自己的人生態度和追求。「我是彈古琴的。有一次,我和學生在海上彈琴,做了兩句詩。『萬古不磨』,就是中國人講的『不朽』,中國人講『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

「這個『自在』,是佛教的話。我寫心經簡介,第一句就是『觀自在菩薩』,『自在』,就是像觀世音一樣。『中流』,在水的中央,說明有定力,有智慧,有忍耐,有六個波羅蜜,(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佛教認為行者到達彼岸的無上法門)。就是要保持一種自在的心,是一種境界。」

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前矗立四個大字「慈悲喜舍」,也蘊含著他對人間的一片悲憫之心。

「我對人類的未來是悲觀的。人類自己製造各種仇恨,製造恐怖,追求各種東西,變成物質的俘虜,掠奪地球資源不夠,還要到火星去,最終是自己毀滅自己,人類可能要回到侏羅紀,回到恐龍時代。全球化同時意味能源消耗、環境惡化,大自然正在懲罰人類破壞所造成的惡果。」

季羨林曾倡導「天人合一」,饒宗頤則更進一步,提出一個新概念「天人互益」,「一切事業,要從益人而不是損人的原則出發和歸宿。」

「我提『天人互益』,是以《易經》『益卦』為理論根據的。我們如果要大展鴻圖,不是光說說而已,而是要展開『大作為』,或許可以達到像蘇軾所說的『天人爭挽留』的境界。

我們要從古人文化里學習智慧,不要『天人互害』,而要製造『天人互益』的環境,朝『天人互惠』方向努力才是人間正道。」

「一壺天地小於瓜」

關於人生哲學,饒宗頤曾提出「安頓說」。他認為,「一個人在世上,如何正確安頓好自己,這是十分要緊的」。

隨著年齡的增大,饒老已不再沒日沒夜地鑽研學問,他也開始進入海德格爾所說的那種生活,「人,當詩意地棲居」。

饒家位於香港跑馬地,在賽馬日從陽台望下去,可一覽駿馬競逐英姿。饒宗頤常在躺椅上看著,當休閑節目。他現在甚少出門,幾乎不應酬,每天清晨四五點醒來,寫字、看書、做研究,然後睡個「回籠覺」,中午就到附近一個潮汕飯館用餐。

「我是每天坐在葫蘆里。」饒宗頤笑道。他引用元代詩人的一句話:「一壺天地小於瓜。」他在自己的天地里,清靜達觀,身心愉悅,自然長壽。

「我從14歲起,就學『因是子靜坐法』,早上會沐浴和靜坐,然後散步,晚間九時必寬衣就寢。」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身體不好怎麼行萬里路?因為有了強壯的身體,為了研究一個問題,我可以跑到發源地去考察。1962年,我第一次跑去莫高窟,當時環境很艱苦,但是樂趣無窮,因為我親自印證了我所知道的東西,而且受此啟發,又有新的問題產生了。研究問題要窮其源,『源』清楚了,才能清楚『流』的脈絡。」

令人感動的是,如今已97歲高齡的饒宗頤並沒有忘記肩上的重擔,仍在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復興奔走呼籲。曹操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恰好可以用來讚頌饒老畢生求索、重現國學經典的學術情懷。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境界。饒宗頤在為人修學中也有自己的「三境界」:

「漫芳菲獨賞,覓歡何極」為第一重境界,意為在孤獨里思考和感悟,上下求索。

「看夕陽西斜,林隙照人更綠」為第二重境界,「日愈西下,則其影愈大」,饒宗頤認為這是一般人不願進入的一重境界,因為一般人的精神都向外表露,既經不起孤獨寂寞,又不肯讓光彩受掩蓋,只是注重外面的風光,而不注重內在修養,他們看不見林隙間的「綠」。其實,越想暴露光彩,就越是沒有光彩。

「紅蔫尚佇,有浩蕩光風相候」為第三重境界,意為無論如何都要相信,永遠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在等候自己,只有這樣才沒有煩惱,自主人生,自成境界。

[責任編輯:楊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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