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我喜歡邊緣的人物 藝術就是做個體

[導讀]「我個人比較喜歡邊緣的人物,他們不是被格式化的,不作為社會的潮流。你很難把他們歸納到任何一種思潮、生存形態里去,他們就是獨自的一個。藝術其實就是做個體。」

王安憶(資料圖)

《眾聲喧嘩》《眾聲喧嘩》收錄了一部同名中篇小說以及6個短篇小說,大部分是王安憶2012年的新作,其中最近的一篇寫於2012年11月。王安憶曾在採訪中說,《眾聲喧嘩》中的那個紐扣店,其原型就在武康路上。有一次她去為裙子買配飾,遇見一老一少在對話,老的中過風,只能講些隻言片語;少的口吃,說話斷斷續續。「我當時並沒有想過要寫小說,但他們是一個契機,是小說的一個誘因。」其餘的短篇小說,同樣是機緣巧合。第一篇寫於2008年的《愛套娃一樣愛你》是應了一個公司的邀約,要求寫一個物件來表現愛情,5000字以內。有具體條件限制的創作,對於寫作者既賦挑戰性,又具吸引力。王安憶「試了一下還可以,就又去試了」。於是,之後在2012年創作的5個短篇,都延續了《愛套娃一樣愛你》中沒有具體的情節和人物,而是由物來演繹故事的寫法。三聯生活周刊:書名《眾聲喧嘩》,而書里的兩個主人公恰恰都有語言障礙,你用「眾聲喧嘩」來命名是要表達什麼?王安憶:其實有時候作者取書名不是特別貼切的。我取這個名字,因為書里的兩個主人公都是有說話障礙的,而他們又形成了自己的說話方式,各有各的方式。第三個人物六葉,那個女孩子是沒有說話障礙的,她說的話特別多,但就像歐伯伯說的,她沒有一句真話。我們不能用既定的標準去判斷說假話就都是不好的,但她說的話都是假的,並且到最後也不能確定她到底是不是東北人,因為她後來又跟別人說了些很奇怪的話。我的意思是說,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聲音,眾聲喧嘩也許是很簡單的,就是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聲音,這些聲音我很難給它命名,很難說它是我們現在說的語言,而就是一種聲音。三聯生活周刊:一些評論中將這三個人物的建立看作一種符號,各自代表某一種文化或者生活狀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舊」與「新」的一種對峙,當然也存在「舊」對「新」的接納,這是你想表達的初衷么?王安憶:我就想建立一個新的生活狀態,這個狀態不是你我感覺到的,它就是這麼存在。我不讓他們代表任何東西,就讓他們代表自己。在我來講,任務很簡單,就是要把這些人寫得栩栩如生,寫得合情合理。他們一定是存在的人,但又是不同的,和你我不同,完全是在我們認識的體系之外的一些人。對寫小說的人來講,當我們把這個事實放在面前,別人對它的詮釋越多,它的能量就越大,這是我的理解。在《眾聲喧嘩》里,我對這個世界的變革可以說是欣然接受,還是要尊重生活的進行,因為總是要新陳代謝的。就像書里的兩個人,他們都沒有太大的憤慨和傷感,他們感到六葉非常奇怪,和他們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樣,但是他們對她很有興緻,六葉走的時候他們還非常不舍。新生的東西都是非常粗魯的,但是特別有力量,有生機。不粗魯怎麼有生機?這些新的元素都是有它的粗鄙性的,但它確實生機勃勃。歐伯伯和保安所代表的也不是完全頹然的東西,雖然他們的生活已經是極其邊緣化了。我在第一段寫的歐伯伯家房子的變化,你完全可以看到一個中等市民,慢慢走向邊緣。不管怎麼說,這個城市裡的階級在更替。三聯生活周刊:這兩個人生活的邊緣化,正是你把他們選入作品的原因之一吧?王安憶:我反正比較喜歡寫邊緣的人物。這個世界的主流往往不是我關心的東西,它們往往不太有個性和性格。因為主流往往是被規定好的,歷史的潮流都是被規定好的,它作為個體,個體性往往很弱。而個體性比較強的人,往往就會被主流排斥在邊緣上,我個人是比較喜歡邊緣的人物,他們不是被格式化的,不作為社會的潮流,你很難把他們歸納到任何一種思潮、生存形態里去,他們就是獨自的一個。之所以吸引我,是因為我們無法用現成的概念去定義他們,完全超出我們的概念以外。藝術其實就是做個體,主流的東西讓歷史學家、社會學家去做,我們就是做這些個體的。三聯生活周刊:書里的兩個人因為語言障礙說話不多,最頻繁的就是一應一和的兩句,「不可能啊」,「就是講啊」,所以雖然是極日常的話,卻還是顯得很關鍵。王安憶:我當時為什麼選這麼兩句話來一應一答呢?因為凡是上海人看到這兩句話,都會覺得很滑稽。上海人說話,語言比較貧乏,因為不會說普通話嘛,在他們有限的語言里,這兩句話是非常非常容易用的,所以我就找了這兩句最日常的用語。這對於人物來講蠻關鍵的。因為這個歐伯伯病了後,說話的方式就完全轉換了,變得以簡代繁,前面都是陳述,最後帶個否定,這是我為他設計的一個語言方式。設計的時候,我就想像這個人說話這麼不方便,怎樣才能把他的意思表達得堅定呢?就像日語和韓語,前面一大堆的陳述,到最後是一個否定,很滑稽的。三聯生活周刊:你剛才兩次用到「滑稽」,這是你想要用語言在這個小說中營造出的氛圍么?王安憶:我覺得這個故事是非常喜劇性的,你看了會發笑,會輕鬆,挺好玩兒的那種故事,當然到最後你也會感到有一些傷感,但不沉重。三聯生活周刊:這本書中的其他6個短篇小說,沒有具體的人物和情節,看起來更像是在發表議論,為什麼會定義成小說?王安憶:在發表的時候,他們就問我,到底這個文體怎麼命名?我說我還是把它定義為小說。可能我個人對小說的認識和別人不同,或者說比較寬泛。我覺得第一它是虛構的,第二它是有故事的,它的故事不是由人來演繹,而是由物來演繹,它是有懸念的,最後它會把懸念解開。從這些地方來講,它還是基本具備了故事的條件。我覺得不妨讓它稍微離譜一點,因為畢竟它才5000字。這種東西用北方話來講是非常各色的小說,太過於別緻了。我這個人不太喜歡過於別緻的東西,但是我願意挑戰一下,嘗試一下。我願意試很多不同的東西,它肯定不是我寫作中的主流。偶爾,我會去寫它,特別別緻的東西對你的智商是個挑戰。我希望有一部分讀者也可以在其中領略到它的樂趣。我覺得這是個冒險,我個人不贊成太過走偏鋒,但是它走不了,因為才5000字,走得不遠,很快就收回來了。老實講,這種讓我寫成1萬字篇幅,我還真沒能力,更長的篇幅就需要發掘更多的資源,想像力要更豐富,要有更強的邏輯性,這是非常有難度的事情。三聯生活周刊:這6個短篇所要表達的主題都與愛情有關?怎麼想到用物來講一個故事?王安憶:這6篇都是寫愛情的,愛情在各個地方表現不同。比如第一個套娃:套娃是一個個套起來的,我就把空間想像成時間,好像一個人在成長。當我拉開套娃的時候,就好像一個人在愛他,一層層把他解開,解到最後。第二個寫關於鞋子的夢,當我們在夢裡看到一個物件,它經常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出現在夢裡。有的時候當你拿到這隻,你得到的是另外一隻,當你以為穿著它的時候但卻沒有。其他(幾篇)也都是可以這樣去解釋。這種微妙的東西,我也不願意去多寫,但是偶爾,還是會很有趣。寫作有的時候有很多偶然因素。我之所以想到去寫套娃,是當時有那麼一個機會讓我去嘗試,它給了一些條件,我就去試了。我不是思想家,不是每天都在思考哲學問題,然後去表達。我也是做手藝活的。今天看到一個料很小,那我就做一個小東西,明天可能會有很大的料,那就去做一個大東西。如果材料看上去稀奇古怪,那我就做一個很古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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