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獨》中文版發布會現場實錄2011年06月02日

《百年孤獨》中文版發布會現場實錄2011年06月02日 14:32來源:鳳凰網讀書字型大小:T|T26人參與9條評論列印轉發主持人:各位來賓,大家上午好。1967年的5月30日阿根廷南美出版社出版了加西亞·馬爾克斯傑作《百年孤獨》,今天44年後的5月30日我們相聚在北京大學百年大講堂,慶祝華文世界第一個獲得正式授權的中文版《百年孤獨》的首次發行。首先我代表新經典文化有限公司及出版方南海出版公司,對來自全國各地前來參會的讀者朋友、媒體朋友表示真誠的感謝,對來自多個國家和地區的與會嘉賓表示誠摯的謝意。現在請允許我向大家介紹前來參會的重要嘉賓:哥倫比亞駐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路易斯先生;西班牙塞萬提斯學院院長易瑪女士;西班牙埃菲通訊社中國分社社長帕蘿瑪女士;《百年孤獨》中文譯者北京大學西語系教師範曄博士;鳳凰衛視著名節目主持人、本場首發式嘉賓主持梁文道先生;著名作家莫言先生;香港著名作家張小嫻小姐;中國社科院外文所所長西班牙文學專家陳眾議先生;著名翻譯家北京大學趙振江教授;著名學者止庵先生;著名出版人香港皇冠出版社總經理麥成輝先生;新經典文化有限公司總編輯陳明俊先生。還有一位來自馬來西亞著名華裔作家李子舒小姐正在來的路上。現在我將要為大家非常榮幸地宣讀加西亞·馬爾克斯全球版權代理人卡門女士發來的賀信。在中國這樣一個龐大而紛繁的國度,為加西亞·馬爾克斯選擇一家出版機構是冒險之舉,我只希望我沒有選錯,在我看來新經典是一家優秀而且實力超群的出版機構,你們會盡全力打擊盜版,推出精良的譯本,讓中國讀者有機會閱讀、體驗和發掘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魅力,獲得莫大的快樂並深深獲益。卡門,2011年5月26日。下面有請哥倫比亞駐華大使館路易斯先生為大家致辭。路易斯:大家早上好。對我來說很榮幸今天能來北大說一句話,剛才劉小姐跟我說,你來之前寫個稿子,寫什麼東西讓我看。對我來說,在北京最關鍵的一個環節是語言,西班牙語是我的本國語,我去年初在北京,我讀完了西班牙語的《百年孤獨》,看完以後我非常非常享受,也非常高興,因為加西亞·馬爾克斯的語言特別豐富,我的問題是怎麼能從西語的翻譯成中文的,這是非常大的工作。所以我說誰來翻譯這本書不是一般的老師或者教授。對我來說,中國老百姓能了解拉美的文化,能了解哥倫比亞的文化,馬爾克斯是一個偉大的作家,對我來說非常榮幸,讓中國的老百姓能看到馬爾克斯的思維方式。因為我讀這本書的時候,有時候我想不到怎麼能寫這麼多東西!我也不知道翻成中文的話,讀者能不能看到這個意思。文化是一個工具,連接兩個國家。謝謝。主持人:下面有請塞萬提斯學院院長易瑪女士致辭。易瑪: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各位朋友上午好。大家都知道塞萬提斯學院是促進西班牙語文化的西班牙非盈利機構。我今天代表這個機構想祝賀新經典出版社以及范曄先生的精彩工作,我知道他以前在西班牙孔子學院,跟我們一樣的工作,現在他回來了。大家今天聚會在一起非常有意義,因為這個作品是第一次在國內正式翻譯和出版。大家都知道,這部作品和魔幻現實主義深深影響了中國當代文學,我今天非常高興能夠參加這個重要的儀式。前不久我們和哥倫比亞使館在我們學院舉辦過一個文學展覽和關於馬爾克斯的研討會,那個時候我們都盼望能夠有這樣一天的到來,所以我們非常榮幸能夠看到這本書能夠正式出來。主持人:下面有請北京大學趙振江教授致辭,他也是范曄博士的博士生導師。趙振江:各位嘉賓、各位朋友、各位同學,大家上午好。人過七十,應該少說話了,因為說了話可能會控制不住,所以我還是寫了一個小稿子,這樣可以節省時間。由於北京大學西班牙文學系主任王軍教授有課,無法來參加今天的首發儀式,於是叫我代表系裡說幾句話。我退休已經六年了,好在目前系裡在職教師基本上都是我的學生,所以我就倚老賣老代表他們說幾句。對《百年孤獨》這本書及其作者我就不說了,也不用說,一會兒有嘉賓會做詳細的闡述。我只說自己的兩點感想:其一,對新經典文化圖書公司表示由衷的祝賀和敬意。在《百年孤獨》已有多個譯本並大量發行的情況下,他們仍願意高價購買該書的版權,為保護知識產權作出了貢獻,使《百年孤獨》這本名副其實的新經典在我國終於有了合法的身份,這種膽識和氣魄是難能可貴令人尊敬的。其二,還是要對新經典文庫的編輯者和出版者表示由衷的敬意和祝賀,他們在組織出版時沒有採用已有的譯本,而是另起爐灶,在選擇譯者時他們沒有被輩分、名聲等人為因素所累,而是堅持自己的標準,選擇了一位剛過而立之年的年輕人范曄。對在座的許多人來說,范曄是一個新面孔,對我來說他從上大學到取得博士學位都是我的學生,後來又成為我的同事,可以說他招生就是我招來的,因為我在招生諮詢的時候跟他父母有一段很詳細的交談。在當前物慾橫流、金錢至上相當泛濫的情況下,像范曄這樣能沉得下心、坐得住、潛心治學的年輕人是不多見的。選擇他做《百年孤獨》的譯者充分體現了出版社獨到的眼光和坦蕩的胸懷。這樣說有點師傅誇徒弟,或者借徒弟之名來誇自己,但是我卻不以為然,前人早說過,徒弟不必不如師,大家讀了這版的《百年孤獨》對他的水平會作出判斷。在對范曄表示祝賀的同時,希望他今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對北大西班牙文學系的學科建設,對我國西班牙語文學的翻譯與研究做出自己的貢獻。主持人:謝謝三位致辭嘉賓。今天的新浪微博同步進行網路直播。下面本場的重頭戲,關於《百年孤獨》的精彩對談馬上開始,有請嘉賓主持梁文道先生、嘉賓莫言先生、張小嫻小姐、止庵先生、陳眾議先生、范曄先生上台。梁文道:在場各位大家好,我不再做一次介紹了,剛剛都介紹過,而且我相信台上各位大家應該都認識。先說一件事,我剛剛聽到趙老師提到說這本書的中文合法版權拿到手做這個出版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這聽起來好象裡面有故事,趙老師是老前輩,不太好意思說這種事,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但是不妨我為大家八卦一下。其實在兩岸三地,比如我是香港人,我在台灣長大,我碰到很多大陸同行,大家說起來80年代的時候很多人第一次讀到《百年孤獨》這本書,但是這麼多年來我們當年讀到《百年孤獨》的中文版全部都是沒有拿到版權就翻譯的。這個東西在我們過去會覺得很正常,很能理解。事實上以前有版權的中文翻譯並不太多,真正想到拿版權的是非常少的狀況。於是慢慢大家計費趁勢,覺得出書翻譯這個東西不該拿版權的,就變成不應該拿版權。我認識很多人,他們寫信給原作者說,我要翻譯這個書,他總是期待這個作者乾脆把版權送給你。但是這是很錯誤的想法。於是這本書在中國開始有版權意識之後,很多人都曾經聯絡過馬爾克斯先生跟他的代理人,就說這個書能不能給我們合法的授權翻譯等等。但是為什麼這個事情一直沒談妥呢?理由是馬爾克斯先生,以我的理解,這個聽起來有點像歷史責任的追究:你們中國當年出了這麼多《百年孤獨》的版本,沒一個合法的,賣了那麼多年,如果現在有誰想要合法出的話,那就要負上歷史的責任。就是說過去那麼多年,現在他都要追究,所以那個版權費非常高,高到許多出版社覺得有點荒謬,覺得不該為一本書冒那麼大風險。新經典陳明俊先生怎麼搞到這本書版權呢?我聽他講,我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他就說,當年他成立新經典出版社的時候其中一個想法就是想出這本書。如果誇張點講的話,因為想要出這本書,所以成立了一家出版社。這八年來大概做了不少投資吧,聯綿不斷的聯繫、奔走,終於感動了馬爾克斯先生,於是獲得了中文版權,終於把這本書做了一個合法的中文版的出現。但是這本書到底版權問題怎麼樣,中間有什麼秘不可告人的內幕,花了多少錢,這些都不是我們關心的主題,這些讓陳明俊有空的時候有記者在場去談。我們還是談這本書本身。《百年孤獨》這本書,我第一次看到這本書的翻譯者范曄先生,那天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原來以為他該是個像趙先生那輩分的人,只不過是我們沒有發現的神秘的老前輩,沒想到居然是這個樣的。這本書出的時候您出生了嗎?(范曄:沒有。)我想強調一點,這本書我們每個人第一次接觸它都會有過一些獨特的經驗,因為這本書對中國、對華文有特別特別大的影響,有特別大的作用。我們大家不如先說一下自己第一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樣的狀態下看這本書、知道這本書,當時接觸到又是什麼樣的一個印象和感覺。我當年是在香港,我第一次聽說這本書,並不是因為讀過這本書,也不是把它當文學看,而是把它當戲劇看。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香港有一個前衛的劇團,這個劇團曾經在1982年左右把這本書變成一個舞台作品,就叫做《百年孤獨》。但是香港把它翻譯成「百年孤寂」。這個演出成功之後成為這個劇團的壓箱寶,每隔一兩年演一回。這個戲本身並不是真正忠實於原著的作品,而是把原著裡面許多內容和意向抽取出來在舞台上演繹。後來我也參加了這個劇團,我也曾經參加過《百年孤獨》的演出。但是當年我們做這個戲的時候,我們並不是把它變成一個很完整的敘事來做,而是抽裡面的意向。比如說怎麼樣這個血在舞台上面一直流動,要去找回它原來的根源。比如說一張床上怎麼樣讓它長滿各種植物等等。那個時候大部分香港觀眾看不懂在做什麼,我們那時候很多人第一次知道這本書是因為這個戲。後來我才發現香港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前輩級作家,其實很早已經在自己文章裡面提到這本書,我後來發現這可能是整個華文世界第一次向大家介紹《百年孤獨》的一篇文章,就是我們的前輩作家西西女士,她寫了一連串文章介紹當時的拉美文學,其中她特別推薦馬爾克斯先生作品,還特別推薦到《百年孤獨》這本書。那時候我們都非常好奇,透過一個劇場作品,透過西西女士的引薦。當時我們能看到的是英文版,中文版還沒有看到。當時看英文版覺得非常非常震撼,為什麼會那麼震撼?這大概是所有讀者第一次讀到這本書的時候都會有的感覺。不如我們一個一個來講講這種震撼,像莫言先生,莫言先生好幾次說過馬爾克斯跟他的這本書對您的影響。莫言:我最早聽說這本書是1984年年底,當時我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讀書,聽一個河北保定來的朋友談到《百年孤獨》,我們幾個同學一塊去王府井新華書店買到這本書。這個版本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年8月版,當時很便宜一塊六,但是當時我們感覺已經不便宜,因為我們一個月只有七八十塊錢,我今天看新經典的定價三十九塊五,二十多年的時間書價翻了二十多倍。讀這本書對我們80年代這一批開始寫作的作家來講,每個人都會講述很多的感受、很多的故事。我讀這本書第一個感覺是「震撼」,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緊接著感覺到遺憾,我為什麼早不知道小說可以這樣寫呢?如果早知道小說可以這樣寫,沒準《百年孤獨》我可以寫了。因為戲法一旦捅破以後很簡單,就像哥白尼環遊世界以後,很多人也說我們也可以做到。就像把雞蛋煮熟了以後說誰可以把它立起來,所有人都不能做。讀完《百年孤獨》以後,魔幻現實主義,變幻想為現實,實際上就是洗髮一捅破以後都知道。在中國人經驗裡面,在我這樣作家的鄉村經驗記憶裡面,類似於《百年孤獨》裡面很多的細節描寫比比皆是,可惜我們知道得晚。這本書我讀了五六人,讀到墨西哥人拖著磁鐵把小鐵盆吸著跟他走,讀到這個時候我就開始寫小說了。我是2007年6月份把它讀完的,這個時候在日本開一個筆會,日本組織方告訴我馬爾克斯很可能會來看這個會議,後來我一想很多人把我比喻為中國的「馬爾克斯」,我自己也供認不諱,我從馬爾克斯文學裡面得到很多的滋養,他是我們沒見面的老師、大師。但是我二十多年來沒有把這本書讀完實在不象話,所以我用兩個星期時間把《百年孤獨》從頭讀到尾,所以一本書讀了二十多年。我感覺新經典陳明俊已經承擔了歷史責任,因為像中國出版社購買西方作家的版權價錢是比較便宜的,我們根據媒體上所披露的購買《百年孤獨》版權的價格是天價,很驚人的。我個人所有書賣幾十種版權,出版商百個版本,加起來都沒有他花的錢多。所以我覺得陳明俊已經替中國過去沒有加入國際版權組織之前的出版承擔了歷史責任,很值得欽佩,非常了不起。梁文道:你就不說你讀完書之後發生的事。莫言:開會之前日方組織突然告訴我說馬爾克斯先生病了,不能來。但是我認為沒有白讀,我可以非常狂妄地說,讀完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即便是大師,即便是經典,即便是被千萬人承認的世界性經典,依然有這樣那樣的缺憾。這本書第19和20章,范曄這個版本沒有標明章節,但是在第一版裡面是分章的,我覺得到了第19章和20章,老馬先生有點沒話找話說了,這本書完全可以到18章的時候就結束,後面兩章裡面有很多是沒有用的東西。即便像這樣偉大的作品,依然還是有缺憾的。梁文道:等一下我們可以討論這點,起碼我就不同意,我們等一下再爭論。接下來我們想聽聽張小嫻的想法,你當年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看到這個書的。張小嫻:我第一次知道《百年孤獨》,那時候我在念中學,我代表學校參加一個話劇比賽,我們演的是《雷雨》,其中一個評判是話劇老師,我們是中學組,公開組有一個新的話劇團,他們演的話劇就是《百年孤寂》。我們根本看不明白,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演的蠻抽象的。後來我念大學的時候,我買到書之後第一次翻的時候看不明白,因為那個名字都很想像,看的我一頭霧水。我買的是台灣的譯本,一直放在書架上面,我有一個朋友很喜歡這本書,但是我也沒有特別拿來看,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想看這本書,拿來看之後才發現我怎麼錯過這麼好看的書。我看的第一種感覺很震驚,原來小說可以這麼寫的!它是完全沒有規制的,但是沒有規制裡面這麼好看。我每年都會不停拿出來看,說是魔幻寫實主義的書,我覺得本身就是魔幻之書,因為每次看你的感受都不同,隨著你人生的經歷不同,比如你20歲的時候和30歲、35歲的時候看出不同的東西。當我看佛經的時候,它好象也說一些佛教的道理。它好象會跟著我人生的經歷不同而給我不同的感受。所以它給我的感覺,它本身就是一本很魔幻的書。梁文道:剛才說到看這本書的時候常常被裡面的人名搞混,這是很多中文讀者讀這本書的經驗,常常發現讀著讀著要往回翻,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因為中文名字翻起來都差不多。這本書有好多中文版,都是有人名表的,但是這次范曄先生的版本沒有人名版,據說原來的版本就沒有?范曄:西文原文沒有章節號,也沒有人名表。但是有些西文版本加了人名表,有一個譜系圖。但據說這個東西馬爾克斯比較反對加這個的,但是編者為了方便讀者,都加了這個,但我們這次盡量忠實於原作者的意見。梁文道:我們再請止庵老師講講第一次看到這本書的感想。止庵:其實馬爾克斯的第一本書翻譯的中文叫《加西亞·馬爾克斯中短篇小說集》,是1982年,這個是10月出版的。這個書出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在十月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這個小說裡面包括枯枝敗葉、額使臣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當時這些作品給我很大的震撼,小說能寫得這麼好。可是這時候他得了這個獎,說《百年孤獨》得獎了,所以就特別盼著看《百年孤獨》。我84年的時候買到《百年孤獨》,這個書當時有兩個譯本,前後相差很段的時間。有一個是三位譯者譯的,一個是一位譯者從英文轉譯的。讀書以後只有震撼和偉大這種詞來形容。這個作品像神來之筆,很像一首詩,不是在一個狀態就寫成了,恐怕他自己也不能再到這個狀態了,別的作家也比較難到這個狀態。這之後有很多西班牙語的拉丁美洲作家的作品介紹到中國來,同屬魔幻主義的就有一二十部。我是這樣一個印象,在他的同輩人中沒有一個人能夠達到《百年孤獨》的程度,馬爾克斯自己在他別的作品裡也沒有達到這個程度。梁文道:說到他寫作的一氣呵成這個問題,我聽說他自己常常跟人講,他是用16個月一口氣不斷地把它寫完,我看書的也有這個感覺,跟他別的作品不一樣,你能夠看到寫作者,這個家族第一代老爸爸進入瘋狂的狀態,在研究念經術跟各種實驗室里的照相,把自己關起來,全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有點那樣的感覺。陳眾議老師前陣子還見過馬爾克斯本人?陳眾議:好幾年前。我不敢說權威,因為現在已經是「後權威」時代。新經典也是獨具慧眼的找到范曄先生,如果在權威時代的話,我想首先可能要找他的導師趙振江先生。開個玩笑。我最早看到這本書是78年,當時我在留學。我看到這本書以後,因為沒有這種學術背景,也沒有閱讀的背景,所以很驚訝。但是驚訝之餘覺得無話可說,不知道從哪說起。因為老師要逼著你寫讀書報告,就拚命找資料,看完以後不以為然,因為超乎我當時駕馭這個書的能力。但是到現在覺得這個話越來越說不完,比如我跟莫言在09年參加北師大世界文學論壇,老莫說到過這個話,後來我回去也思考,老莫當時說,他畢竟還是一個人,他會有馬腳。但是我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思考這個問題。現在為什麼說不完呢?因為從中可以發掘到智慧太多了,剛才止庵先生說到神來之筆,另外兩位作家也差不多是有同感,我是覺得除此之外,拉美文學當時這樣的氛圍奠定了金字塔的底座,這時候會有人爬上金字塔的頂尖,這個人就是加西亞·馬爾克斯,他是爬得最高的。在這本書裡面背後是強大的文學傳遞。比如它的結構跟聖經非常相似,從預言、逃避預言到最後預言裡面,整個過程非常相似。除此之外這本書的包容性,它表面上是在寫他的故鄉,寫馬孔多這個小地方,把人類歷史上萬年的走向都濃縮在一起,從最早的朦朧、蒙昧的原始狀態一直發展到後來的資本主義時代,所以每一個歷史階段可以把家族一代代顯示出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其他可說的地方,今天也不是完全展開來談論《百年孤獨》這本書的機會。我還是借這個機會首先感謝新經典,我覺得它多少為我們爭回了一點面子。我89年見到馬爾克斯的時候,他還很開心,覺得在中國他的書那麼受歡迎。那個時候他還剛剛步入老年,笑容可掬。但是後來見到他,在人群裡面跟他握手,那個時候他已經在媒體上公開批評中國,那個話很激烈,當時聽了心裡很感受,但是今天我們終於可以看到我們堂而皇之地,心不驚肉不跳地把《百年孤獨》中文版權買下來。其次他們也是慧眼獨具,范曄在他們這一代西班牙語學系當中確實是出類拔萃的,我不敢說他是最好的,但他確實是其中最優秀的之一。我當時參加他的博士論文答辯的時候我很感動,我記得我當時跟他說你願不願意來社科院。我覺得是我當時看到的最好的博士論文之一。之後又看到他的一些譯筆,我不知道現在可不可以評論他的譯筆,等會兒可能會說到這個問題,我先暫時說到此。梁文道:回頭看,很多人都說第一次看到這本書,就像莫言先生剛才提到的,看了幾頁就發現可以寫小說了。我發現這個經歷都是很震撼,覺得小說可以這樣寫,於是我也可以這樣寫。我覺得這裡有一個特別怪的事情,現代的文學史上有很多作品、小說出來之後都給人感覺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甚至你會覺得我也可以跟著這樣寫、其實我也能做得到。像尤利西斯出來之後,當年沃爾夫的東西出來之後,或者卡夫卡的東西出來之後,很多人讀了之後覺得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可是我覺得《百年孤獨》不太一樣的地方,它讓很多人有小說可以這樣寫的感想,但是有這個想法的讀者,乃至於這些作家群體,我很大膽地說,好象往往集中在第三世界。到底這本書裡面這個小村莊是什麼地方,過去有人說講的是他幼年時期真實經歷的寫照,他所知道的傳說。也有人認為這是哥倫比亞,有人擴大一點講這是整個拉美,甚至有人說這是整個第三世界。我發現後來受到魔幻現實主義,我們姑且還暫時用這個標題的話,受到這個風潮影響而覺得可以這麼寫的作家,主要都是來自亞非拉。特別是亞洲、非洲、拉美有很多作家覺得這就是我們的故事。我覺得這很獨特,比如當一個中國作家看到布魯斯特,你不會覺得這是我們的故事,但是你看到馬爾克斯的時候覺得我們的故事也是這樣,我們也可以這樣寫。所以這是他很特別的一點。我想問一下范曄,你是這一代最好的西班牙語譯者跟學者之一,我看到你在翻這本書的時候跟以前我們讀過的其他中文譯本,比如台灣的版本,台灣是轉譯的,從英文譯的,好象都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比如你提到不要人名表,沒有章節的區分,採用原作者比較喜好的形式之外,你怎麼看過去的譯本?范曄:我們剛才說三個主要的譯本,除了從英文和俄文轉譯的以外,有兩個譯本都是從西班牙文直接譯的。如果說我的特點,或者說我譯有什麼價值的話,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風格,也有每個人不同的理解。比如我翻一個東西之前,我希望能夠找到這個作品的調子,而且我覺得翻《百年孤獨》這樣的書,你找到調子是生死攸關的關鍵性問題,你找到了它可以說是成功了一半。因為這個調子太重要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百年孤獨》裡面紛繁的人物,真正的主人公是無形的敘述者,他撐起整個故事,也是很大的魅力所在的地方。我希望找到這樣的調子。這是什麼樣的調子呢?馬爾克斯也找了很多年,他開始想寫《家》,但是後來沒寫,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找到調子。什麼時候找到了呢?有一天他看卡夫卡的《變形記》,看到第一句的時候覺得小說可以這麼寫,他就找到了這個調子。當然他也回想起他外祖母當年給他講故事的調子,就是一種不動聲色的但是又是煞有介事的,你不管講什麼事他都能不動聲色地講出來,再神奇的東西在他那都是平常的,再平常的東西在他那裡講的活靈活現。我努力的目標是希望捕捉到這樣的調子,在我的中文裡面能夠呈現出來。當然做沒做到、做到多少需要讀者來評判。梁文道:你剛才講的很有意思,當然不止是版本翻譯問題,也牽扯到小說內部的技巧或者說它在藝術上的特點問題。你剛才講到這個「調子」,止庵老師覺得這本書像詩一樣。止庵:這本書跟別的書不太一樣,我記得去年我們談過《1Q84》,這兩種書的作者完全在不同的狀態。村上春樹每天寫多少頁,然後去干別的事。而馬爾克斯寫《百年孤獨》是很投入的,可能是一種瘋癲狀態,寫完之後可能釋然了。以前的譯本,我自己感覺不太能夠把一個狀態保持始終。大家都說書的第一句最重要,其實我覺得書的第二句更重要,因為它是接著第一句往下說,一直說到最後一句,都是在一個狀態里。梁文道:你覺得過去的譯文怎麼樣?止庵:冒昧地來說,之前的譯本是二十幾年前,二十幾年後一些問題可以解決了。我覺得過去幾個人翻譯確實有一點問題,確實有很多很精彩的片斷,但是不能一口氣貫穿始終。當年的譯本影響了中國好多人,在當年應該是很優秀的譯本,但是唯一遺憾的它不是一個人翻譯的。梁文道:您剛才提到一個很重要的一點,我看新譯本的時候回想起過去的老譯本有一個問題,以前老譯本不是譯得不好,有些譯得相當精彩,但是那個年代好象翻譯者調動的語言資源不夠用。當然漢語在語言上、辭彙上怎麼去翻譯一段東西,他要調動很多的武器工具出來,要有很多的資源調動出來。現在感覺好象以前的資源運用上受限制的。我常常覺得這是不是跟時代變化有關,我相信有很多重要作品需要不斷重譯,這可能是不同的時代大家對語言該是什麼樣有不同的理解。止庵:我們必須得注意一個現象,第一個譯本到現在之間,中國出了很多優秀作品,包括莫言先生在內,他們本身對於漢語有一個貢獻,使得我們的漢語跟二十年前或者三十年前不太一樣,這個事情很少會被學界留意。我們這些作家在貢獻漢語,使得漢語更完善。梁文道:我想請問陳先生,剛才我們提到的這種翻譯的問題、語言的問題跟版本的問題,你有什麼看法?陳眾議:我首先同意剛才范曄的說法,要找那個調子,實際上也是我們所說的語言風格,我覺得他找到了。當然用老馬自己的話說,他是用他外祖母講故事的方法,就像有人批評《紅樓夢》裡面劉姥姥是一個敗筆,道理差不多。翻譯最重要的還是風格的把握,我總體上也是贊同這種做法。說到翻譯具體的問題,我覺得過去的譯本並不是不好,實際上那些譯者們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們也有很精彩的地方。翻譯是一個沒有止境的工作,信和達、雅有時候是矛盾的,現代文學已經說明了這一點。現代文學有的時候是不雅的,裡面會有很多髒話。當然那個「雅」主要是針對古典文學。眼下翻譯更多喜歡用歸化和異化,很多從業者比較追求忠實。一個月之前我聽說范曄這本書的時候,我當時心裏面有點擔心,因為那些老譯者們還健在,這些忠實的讀者們也都健在,所以這個壓力很大。而且我過去注意到他的博士論文和譯本跟這個風格不一樣,但是他這樣一說我就知道,更能佐證他的翻譯的優點。但是當時我是有點擔心的,他的語言是比較豐富、比較華麗的,這些在博士論文裡面能夠體現。但是在《百年孤獨》裡面不能華麗化,一旦華麗了以後,那種傳統敘述者尤其像老農一樣,有大量閱歷、豐富情感的敘事方法、兜圈子的敘事方法就會大打折扣。我覺得范曄總體來說是異化的譯法,有一些跟過去完全不一樣的,西班牙裡面用的詞,後面潛台詞是在「它在火我的手」,范曄譯成「它在燒」,這個很忠實。我覺得這樣很好。但是如果把它翻譯成「不燙的」,也許會更口語化。這樣的問題可以商榷,沒有對與錯的問題,只有語言的嗜好問題。包括頭一句很經典,他把它斷的很好,把兩個作為小短語分開。過去頭一個短語是分開的。西班牙語裡面回想和想是兩個詞,中文裡面是一個詞,都是以「想」為基礎,想裡面可以涵蓋回想,也可以是妄想、聯想等等。他加上「回想」,這是他仔細的地方,不是想當然的歸化成自己的。回到「它在燒」,這是有意味的,敘事者可以說冰箱打開以後寒氣逼人,但是馬孔多人不能說,因為那時候從早到晚門閂鐵器都在燙得變形,所以他這樣細節的異化很好。再比如我們經常翻譯兩性關係,我們過去翻譯成「我的天」,他翻譯成「好傢夥」,因為那時候描寫他骨頭都酥麻了,因為第一次接觸到異性,骨頭都酥麻了。當然這個忠實好與不好是另外一回事,我因為也沒有仔細地去對,但是大致地看了一下,覺得他基本上是這樣一種選擇。梁文道:陳先生剛才講的那些細節我們看的時候未必留意到,但是有一種感覺,看了范曄先生的譯本,好象那個句話有時候漂亮了,剛才講骨頭髮麻到裡面有泡沫,其實已經變成完全兩個不同的概念來處理。剛說到翻譯問題,我們剛才提到漢語的範圍或者儲備,或者工具庫夠不夠大,當然有賴於作家怎麼樣打開它、創造它、豐富它,翻譯也是很重要的手段。以前我們對翻譯的了解總是想把外語馴化成我們的語言,像馴獸一樣,但是這是以前傳統的觀點。有時候太執著把外文翻成中文一樣,把外文作家翻譯成像說東北話、山西話的老鄉,那就不對了。怎麼樣讓西班牙語的作家仍然在說西班牙語,我們的語言就是一個世界,我們透過翻譯產生非同一、非自我的元素,這時候才能接上外面的東西,才能帶來以前我們所沒有的東西,這個語言才開闊起來。剛才講到玻璃鏡面的房子,我記得以前都是講海市蜃樓,但是現在變成一個鏡面的房子,整個感覺也是異化掉了。回到這本書,以前我聽人家講《百年孤獨》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它的文體很繁複,它的文字很漂亮,不能講太華麗,但是在中文世界我們形容它很巴洛克。我知道範先生自己就是研究巴羅克時期的西班牙文學,你覺得這種比喻恰當嗎?范曄:文學史上一般不會把馬爾克斯認為是巴洛克的代表,用巴洛克這個角度來看他不是特別合適,其實他的文風,我們說漂亮不意味著繁複,我們指的漂亮是收放自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腔調,他可以很粗俗,但有時候確實很華麗。我自己做西班牙十六、十七世紀詩歌的,實際上馬爾克斯對黃金世紀文學非常熱愛也非常有了解,他有向這些古典作家致敬的地方。而且馬爾克斯從小想當詩人,他對西班牙七十年代的詩人也有了解,所以他有向詩人致敬的地方,這些地方有寫華麗,像這樣的地方我也做了一些處理。但是從整體來說說他是巴洛克的話可能不是合適的標籤。梁文道:你在翻譯的時候除了掌握調子之外,在語言選擇上還會注意什麼?范曄:我一開始的時候想偷個懶,在當前漢語資源裡面有沒有現成的語體可用,但是也很難找到一個完全契合的,但是這也很正常,每個作家有每個作家自己的調子,我能做的也是盡量自己摸索這個調子。我有一個習慣,翻到翻不動的時候,常常找一些我覺得比較精彩的中文放到旁邊看一看,當然沒有調子完全對不上,但是對我來說是一個滋養,就是目標擺在這了,你努力吧,雖不能及,心嚮往之,我有時候是有這樣的習慣。剛才陳老師說我是比較偏重異化的。我主要有幾個考慮,其實現代讀者接受能力我們不能低估,經過二十多年翻譯文學的洗禮,對所謂歐化的句子有接受能力,甚至有期待和要求,所以不能低估讀者的接受能力。另外一方面,我某種程度上也是把它當詩來翻,我個人喜歡採取更異化的角度,因為這樣可以更大的保存詩中的原創性和異質性。古今中外裡面翻譯文學為國家文學帶來很大的貢獻,當然我不敢期待自己也能夠做出這樣的貢獻,但是也盡一點微薄之力。其實我也有一個毛病,開始譯的時候,編輯們說你能不能少用點四字成語,我也有意識地在調整,所以我也是有意識的做了這方面的調整,不知道最後結果會怎麼樣。梁文道:大家一定非常想聽莫言先生剛才提到的那些問題,當然世界上絕對不會有完美無缺的文學作品,任何作家到底還是人。剛才莫言落實講的很有意思,他說18章之後就可以停筆,您的看法能不能仔細跟我們講一下?莫言:前面的故事一直圍繞著家族成員展開的,到18章以后里面描寫了一個小書店,書店裡面幾個年輕人,圍繞這個小書店和小書店的三個年輕人花費很多的筆墨。我當時的感受是這個年輕人群體跟這個家族故事關係不太密切的,前面寫的都是絲絲入扣,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話,後面的故事有點遊離2家族的故事。梁文道:您說看這本書的時候,看到頭幾頁就已經覺得「我也可以這樣寫」,這個「寫法」本身到底是什麼樣的寫法?您覺得他的寫法的特色在什麼地方?莫言:我們首先要回顧一下80年代初期的時候中國文學的土壤,當時是改革開放幾年時間,新時期文學如果從78年開始算的話也有五六年時間,新時期文學的傷痕文學,包括尋根文學已經開始了。但是在我們每個作家的頭腦裡面還是殘存著或者固有一定傳統的文學觀念,包括我在軍隊院校裡面學習,也是從軍隊裡面開始文學創作起步的,關於配合主題、配合宣傳、政治挂帥、主題先行這樣一些固有的傳統文學觀念在我腦子裡還是很多的。什麼東西可以寫的,什麼東西不可以寫的,無形當中有一個自我的禁錮。看到馬爾克斯的小說以後,我過去認為不可以寫的東西在他這邊大寫特寫,我過去認為應該迴避的、應該從小說裡面消滅掉的東西變成了他小說的主要內容,這一下子就激活了我自己對過去生活的記憶。在我的幾十年生活積累當中,有許許多多的生活經驗跟他的小說完全分開的。我過去是找不到東西可以寫,每天都為寫什麼而發愁。讀了《百年孤獨》幾頁之後就知道原來我的個人經驗,童年記憶裡面有許多都可以拿出來寫的,所以就迫不及待地來寫。像我們山東那個地方有蒲松齡這樣偉大的作家,講妖魔鬼怪,恐怕這個資源非常豐富,一點不比拉美文化差。剛才也講到為什麼受到魔幻現實主義影響,多數是第三世界的國家,我想這是因為我們這些國家的社會和歷史以及文化背景跟拉美國家很相似的,我們的歷史經驗都是相似的,我們生活的這塊國土的個人體驗也是相似的。我們的生活當中和歷史當中本身充滿了許許多多的非常荒誕的現實,這個書出來激活我們的記憶,使我們發現自己遺忘的或者自己忽略的,或者本來是寶貝我們把它當垃圾扔掉的這部分庫存。為什麼像我這個年齡的作家每個人都承認受到馬爾克斯的影響,或者大多數人承認我們受到馬爾克斯的影響,我想在於我們個人的經驗跟他是合拍相似的,他使我們發現了自己。當然緊接著帶來的問題是,剛開始拍案而起的寫作,翻開他的書拿起筆來寫,肯定帶有不成熟的稚嫩的模仿痕迹。但是過了一兩年之後開始覺悟,必須從馬爾克斯怪圈裡面解脫出來。馬爾克斯就像磁鐵一樣,我們全跟著去,很快我要掙脫這個磁力,寫得再好,中國的馬爾克斯,有什麼意思?別人就是讚揚你,寫了半天也是中國的馬爾克斯,那沒有什麼意思的。我在86年發表過一篇論文,要逃離灼熱的高爐,我說馬爾克斯是灼熱的高爐,我們都是冰塊,我們一旦靠近它就會蒸發掉,唯一的辦法是要躲開它、遠離它,千方百計的走自己的道路。這二十年來回頭想始終跟馬爾克斯搏鬥,本來我以為離他們很遠,但是不知不覺感覺又貼到他們那去,這是很痛苦的過程。我這樣的作家,我們既恨又愛,愛是因為打開我們頭腦很多的禁錮,恨他是因為他的吸引力太強大了,你以為擺脫了,其實又被吸引過去。所以我06年的時候感覺已經具備跟他抗爭的能力,過去我怕談鬼魂,怕談魔幻,現在我也可以談鬼了,可以談東方的鬼怪、東方的魔、東方的妖,可以跟你扛一扛。但是沒有扛住。梁文道:說到魔幻寫實或者對第三世界國家造成的啟發,其實馬爾克斯的寫法是一點,另外一點他處理記憶跟歷史的方式。很多第三世界國家都很想談我們的歷史、我們的記憶問題,我們在談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現在都很喜歡用家族做一個模型,比如中國新文學以來用家的幾代的變化去說時代的變遷。其實從這個角度來看馬爾克斯乾的也是一樣,他講的是同一條村莊一個家族的歷史,用這個做整個時代的變化跟處理記憶跟歷史的問題,表面上看沒什麼不一樣。不一樣的地方是他把很多民間記憶裡面採取的說書的方式,口述的、口傳人的故事,或者吉普賽人到處流浪唱書的形式帶進去。但是這裡還有一點,馬爾克斯當初在寫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的異國情調,在傳統的西方文學面前,傳統的那種乾乾淨淨的西方文學面前,他發現到這個資源,這是他可以拿來用的東西。他使得很多第三世界作家感到受啟發的是,原來我們這個東西可以拿出來用。當然大家到最後做得怎麼樣,你怎麼突破,那是一個問題,甚至你學他學得像不像都會有問題。我們常常講魔幻寫實,但是在我看來這是很簡單的作家跟讀者的默契約定問題。比如他忽然提到那個印第安人為了要逃避失眠症的侵襲而跑出來,後來有幾頁還在談失眠失憶的問題,普通作家可能大書特書失眠怎麼樣,但是他可以很直接地寫出來。他的小說震撼的地方就在於很多你覺得太需要解釋的地方他都不說。比如一個鬼魂為什麼回來找殺死他的人?因為他害怕死亡中的死亡逐漸逼近。這些都是什麼他都不解釋,好象讀者都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這其實是作者跟讀者的約定,我現在要開個契約給你,你接不接受,你接受就能讀下去,然後你越來越幸福進入那個世界。但是這個約定怎麼保持能不能做好這是有功力分別的,這不容易。我知道很多媒體關心這個譯本的第一句或者第一段怎麼翻譯,我覺得這個很自然,因為這是太出名的一句話,小說的第一句很重要,很多小說開頭第一句寫得好的話,後面的就不用說了。我知道馬爾克斯當年在寫的時候也是搞了好半天才定好第一句怎麼開。不只是第一句,也是第一段的問題。比如什麼叫「將會回想起濺去冰塊的整個下午」,這就是一個契約,到這本書最後一句這個聖經式的結構才完結,到最後世界的終結,末日般的颶風來臨。這樣的契約並不是容易做到的事。張小嫻作為一個作者,當時你看到這本書的時候,你最關注到的在寫作上面有什麼特點是你覺得可以用的或者是特別刺激的?張小嫻:剛才我們都說到「原來小說可以這麼寫」,其實馬爾克斯自己也說過這句話。我看過一個報道,他在寫《百年孤獨》之前,他看了卡夫卡的《變形記》,說到「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我估計他在寫這本書之前,他有一天帶著老婆孩子去旅行,到機場的時候突然之間有靈感,然後就回家把這個寫出來。我看這本書的時候,當然是很豐富的題材,但是給我的感覺,他追求一種內心的燦爛,人生的絢爛,因為他有很多美好的想像,好像很孩子氣、很童真,有很多浪漫的想像,但是他哀傷的時候他的哀傷是很深沉的。所以我想從這本書讀到的啟示不是學習他怎麼寫一個題材,而是追隨我們心中的浪漫的想像。有時候我們寫小說寫時間久了,我們會研究架構怎麼樣,其實有時候我們可以用很多技巧去補充,但是我們沒有真正地追尋我們內心。其實就是追尋自己的想像,好象這本書里每個主角,我想到什麼我就去做什麼。比如第一代祖父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每個人都追求自己的本能、自己的慾望,他就跟隨這個慾望,我相信最後會是成功的。好象這部小說是魔幻的小說,應該不是現實主義的,但是我們看的時候覺得是真實人生裡面也有的這些人物,當你把你心中的想像寫下來的時候,其實在現實生活裡面你好象也追求過這樣的東西。當然你要把你心中的想像寫出來還是要有一定的功力。馬爾克斯之前寫了很多小說,其中一個短篇,他寫一個大媽媽,《百年孤獨》裡面一些角色的原形也是從那裡來。我想對任何一個作者來說都是一個練習的機會,忽然之間所有東西都出來,比如去機場突然不去旅行回家寫作。我想這是在一定功力基礎上,但是如果能跟讀者有一個契約的時候,你敢於去寫故事還是很自由的,有很多方式表達。好看的小說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寫的時候要放下很多包袱,不要拘泥於寫什麼樣的小說,吸引什麼樣的讀者。我想馬爾克斯寫的時候沒有想過能拿到諾貝爾文學獎。我覺得每個作家如果沒有寫作的天分,那他根本成不了作家,就把你的天分發揮出來。梁文道:有一點我不同意的地方,我看這本書的時候一直有一個很強的感覺,這個作者到最後寫完的時候,他一定覺得自己已經寫了不朽的傑作,看得出那種志得意滿。張小嫻:可能每個作者都會有這個感受吧,可能寫完一個小說兩三天還在沾沾自喜,但是到了第七天就開始覺得寫新的東西,每個寫作的人都會有這個心態。止庵:有一個比較重要,拉美作家不是一個,是一撥人,他們互相有一種競爭的心態:我必須得寫一個不僅是我最好的,而且比他們都好的。我確實覺得馬爾克斯寫這個書的時候他覺得比他們寫得都好,而且那些人也承認寫得很好。其實加西亞·馬爾克斯在這一代作家裡不是最多產的,他是要拿出一個重磅炸彈。我覺得他寫的時候確實有一個目的,就是他要寫一本偉大的書。梁文道:我覺得群體很重要,當時中文世界比較關注的所謂魔幻寫實就跟拉美文學等同,其實遠遠不是這麼簡單,每個作家風格非常多變,根本不能涵蓋這個字底下。但是六十年代的時候拉美的確文學大爆炸,一群猛人都出來,如果沒記錯的話《綠房子》是同年出版的,接近那幾年大家都在出東西。那個狀態很特別,就是這種競爭感,同時又有群體感,這是一個地區的文學上不上得去的很關鍵的地方。比如80年代,我說中國文學到現在仍然是80年代出現的作家在主導,70後好象還拼不過,好象很多消失掉。這有時候取決於有沒有那個世代,大家忽然爆發出來,一群人意識到誰在那、他在幹什麼。我不知道莫言那時候有沒有這種感覺,比如余華在幹嗎,蘇童在幹嗎。莫言:文學創作氛圍很重要,比如我們軍隊有36個同學住在筒子樓裡面,每天夜裡到12點以後大家紛紛出來煮速食麵、刷鍋、洗碗,每次編輯去都會拿著很好的小說走,是有一種互相比著勁乾的想法。氛圍很重要,同學們中有誰發表了很好的小說,你就會覺得不服氣,有這麼一個勁。後來離開這個環境,寫作的動力不是那麼充沛了。所以文學的氛圍很重要。再加上整個社會裡面文學也是比較熱點,不像現在這麼邊緣化,那個時候一個中篇,甚至一個短篇,可能是一個人一舉成名天下,獲得全國短篇獎或者中篇獎。梁文道:我記得那個年代有些詩人在大學裡面晃一圈,告訴大家我是詩人,他離開校門的時候後面大概有17個女孩跟著。那個時候拉美的爆炸相當複雜,同時還有很多社會問題、國際政治局勢,比如60年代古巴的問題。拉美其實也跟歐陸之間的作家關係往來很密切,60年代的歐洲各種學生運動,像68年五月革命,拉美自己的獨裁政治、民主政治,整個氣候變化太快。在那個時候,馬爾克斯是做記者出身,他不可能不關注時局的氣氛。我剛剛說我有點不太同意莫言先生講後面部分寫得太長,我覺得書店的年輕人,在我看來他要寫那樣一個氛圍的部分。當然也許中國讀者會覺得比較陌生,但是我覺得在那個環境,他對著他那圈哥們,那個部分好象有點意思。陳眾議:這是他50年代的人生經驗,就是幾個哥們在咖啡館裡面侃大山。老莫剛才說的,當然他有他的感受。我覺得找到了另外一個讀法,當時這一群作家關係很好,經常在一起侃大山,他們憋著勁要寫一部書,看誰先寫出來。這裡還有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寫法上的張弛表明了背後的節制,處理得那麼好是一般作家很難做到。我們前段時間一直在討論全球化,表面上的多元、多極在我看來完全是一種假象,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微博上怎麼說,你左右不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很豐富。回到馬爾克斯,他是他們這一代作家裡面最保守的,他結構是保守的,敘事風格是保守的,審美是保守的,他非常忠於原始的衝動。當然那個時候冷戰客觀上對他們很有好處,東西方的影響他都能夠左右逢源,一個是大陸本身還不發達,雖然率先踏入資本主義陣營,但是背後有一個龐大的第三世界,第三世界還不夠發達,包括大量的非洲移民,包括大量的亞洲移民,這種文化相對而言是比較保守的,比如是前現代化。實際上這樣的氛圍裡面非常聰明地抓住了這個契機。人類文明的走向在我看來就是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有寬有窄等等。我覺得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作家非他莫屬。梁文道:我們本來還可以無限地談下去,但是時間不多了,先看看台下朋友有沒有問題。提問:我們了解哥倫比亞是因為《百年孤獨》,拉丁美洲第一贏得世界聲譽也是《百年孤獨》,馬爾克斯是西班牙語文學作家,在西班牙文學史上,堂吉訶德是否已經具備現代小說的技巧,在這個過程中人物可以跳出來討論作品,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他自身的成績突破的特徵又在哪裡。梁文道:拉美文學被世界文壇注意並不是始至馬爾克斯。作者跳出來評述自己的敘事,這也不是魔幻現實的特點。范曄:剛才提到的是原小說性的問題,我們在《百年孤獨》裡面可以看到向塞萬提斯致敬的地方,說我是《百年孤獨》的復譯本,其實所有人都是復譯者,因為你仔細看的話,如果我們接受一些評論家的觀點的話,《百年孤獨》是一個翻譯文學,《百年孤獨》的譯者不是我,也不是我們這些人,而是第六代的長豬尾巴孩子的父親,他才是真正《百年孤獨》的譯者。我們看塞萬提斯的時候,到第九章的時候,到緊要關節停下來,突然冒出一個敘事者說沒有手稿了,我們看著正高興你突然告訴我原來我們看的都是手稿,他們冒一個敘事者,說這些都是手稿。故事怎麼繼續呢?他有一天在集市上買了幾張羊皮紙,他看不懂,因為是阿拉伯人,所以他找阿拉伯人翻譯過來。所以塞萬提斯也把自己作品偽裝成翻譯文學。我們很多偉大的文本,他們自稱是翻譯文學,這也是很有趣的地方。梁文道:我有一個觀感,敘述者跳出來評判自己的敘述,這是說故事人的傳統,中國所有古典的說部幾乎都是這樣。什麼時候覺得這個該出現?是寫實主義之後的事。當再出現敘述者後社談作品的時候我們覺得很創新。范曄:偉大作家之所以偉大是因為有自己獨特的貢獻,我們也不能說他們有任何繼承,但又不是完全照抄或者模仿。陳眾議:我們先入為主,現實加幻想的模式,這是非常不準確的。應該說拉丁美洲的魔幻現實主義真正的立足點是詮釋它的無意識,這是跟弗洛伊德有關係的,突然把無意識推到民族人類的高度,魔幻現實主義的本質是表示無意識。梁文道:這是讀者需要注意的誤會,過去中國人世界長期流傳一種想法,以為寫實中帶點夢幻就是魔幻寫實,不是這樣。魔幻是現實,現實是什麼,對這個要有思考。對這些作家來講現實意味著什麼,是在這個層面上的書寫策略。我覺得馬爾克斯寫《百年孤獨》的時候,他對現實的關注非常強烈,那個魔幻是從無意識層面再來看什麼是現實。他動用到一些資源也並不是傳統的狀態,相當人類學裡面講神話寓言的方法。所以這並不能說傳統文學史上某些作品的翻版或者再造。提問:據說馬爾克斯說過《百年孤獨》書中有42個矛盾或者錯誤的地方,真的是這樣嗎?范曄:他是說過這樣的話,但是具體幾個我不記得,他是說過。他說距今為止各種版本的譯者和評論家已經發現若干個,但還有若干個沒有發現。他很得意地在說。馬爾克斯是一個幻想大師,他說話你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你不知道他是有意為之還是他真的疏忽了,這個不好判斷,但是確實很有趣,大家有興趣可以挖掘一下。梁文道:這種事情有點像開玩笑的,像杜尚,人家問他怎麼看當代美國前衛藝術,結果他給的答案是,以我所知前衛藝術家有30多個,其中五個在東村,隨便惡搞了一個答案。提問:馬爾克斯這麼多年不授權中文版,請問陳明俊先生這次獲得授權主要打動馬爾克斯的是什麼因素?陳明俊:我覺得不是因為新經典的問題,剛才陳眾議老師說到馬爾克斯當年公開說「這是一個海盜國家」,他現在改變這個印象主要是對中國這些年來對版權保護的意識有了非常大的改觀,我們剛好站在這個始點。對我來講能夠出這個書,我們想的不是掙錢不掙錢的事情。其實我們在特別的始點上,剛好趕上我們為上一代人還債,我們也有這個能力,我們就為這個還債。我是覺得作為一個出版人,像這樣一個深深影響過很多年輕人的偉大作品,今天的年輕人讀不到它真的很遺憾,我還不是非得砸鍋賣鐵地去干這件事情,我很開心地來做這件事情,有這個能力我感到很幸運,也很幸福。當然能夠有機會得到馬爾克斯先生的正式授權,對一個出版人來講也是無尚的幸福。提問:我想問一個八卦的問題,我們知道馬爾克斯有一個很有名的照片,他被打腫眼睛的照片,我很好奇他跟略薩的關係?陳眾議:這個在文壇上流傳很久,在1975年兩個人正式分道揚鑣,據說裡面有一些愛情的糾葛。但是我想他們兩個人已經到了志不同道不合的時候,60年代那種團結多70年代分化,後現代主義所謂意識形態淡化是淡化東方意識形態。後來「略薩」是走的比較右的道路,馬爾克斯依然保持他過去的立場。所以兩個人產生分歧完全可能的。當然這個照片究竟是不是經過藝術加工就不得而知了,他們67年認識,維持了不到十年的友誼,這十年之內他們頻繁地接觸,略薩頭兩個孩子都是以馬爾克斯命名。所以很難完全肯定那一拳是不是他完全打的,但是略薩也有照片,兩個人你一拳我一拳打過來的。提問:請問范曄先生,之前有很多版本的《百年孤獨》,你在翻譯的時候會不會有壓力?據說你翻譯差不多一年,這一年時間能具體聊一下你經歷了怎樣的思想上的煎熬、糾結?范曄:我去年接的時候還在西班牙,我覺得這也是很有趣的機緣,我覺得人和書之間的機緣很奇妙。我在西班牙南方的小鎮,我在加西亞的故鄉翻另一位加西亞的作品,這也是很有趣的事情。我開始翻的時候找這種感覺當然是痛苦的過程,但是我有一個安慰,因為我住的地方是阿爾汗布拉宮河旁邊,小說和宮殿之間最大的相通之處他們都是時間的迷宮,你在格拉納達城區走的時候你感覺到時間的凝固,或者身處另一個現實當中,這是讀《百年孤獨》給你的感覺,所以魔幻現實是另一種現實,馬爾克斯自己從來沒有承認過魔幻現實的標籤。我自己就是痛並快樂著來翻譯的。提問:請問范曄老師,您剛才說翻譯過程中有翻譯不動的情況會閱讀一些優美經典的漢語作品,你最常看的幾部漢語作品是什麼?范曄:我看的很多,而且有些我非常喜歡的作家,但不適合來看。比如我非常喜歡費明的,但是我不可能翻馬爾克斯的看他的作品,整個感覺不對。比如我翻譯到妓院相關的我就看《金大班的最後夜》。只要是氣質上不會相差太遠的,我來看一下滋潤一下漢語。還看一些台灣朱天文、駱以軍的書,當然不存在直接的對應,但對我來說是一種激蕩。還有我這一代年輕作者里文筆非常好的人,像上海有一個人叫顧湘,她的文字也非常漂亮。還有寫輕小說的,筆名叫「抽屜」,他文字的速度感非常好,我也是拿過來學習。提問:我想問莫言老師兩個問題,剛才您說看到《百年孤獨》七八頁的時候自己寫小說去了,我很想知道您當時寫的哪部小說?在您的小說中學到什麼東西?因為每個人對《百年孤獨》這本書都有不同的故事,我是高三最難熬的時候看了一遍又一遍。剛才范曄老師說羊皮紙卷的結構,顯然您沒有看到那裡,而您已經有啟發寫自己的故事,為什麼您在二十多年中覺得《百年孤獨》有像磁鐵一樣的作用,這個作用在什麼地方?很多人很愛這本書的原因是「百年孤獨」這個名字,每個人心中可能都有孤獨的情節,我們生來就是孤獨,一直這樣孤獨下去。作為作家,您對「孤獨」又怎樣的理解?莫言:我寫的是一個中篇說,發表在上海的《收穫》,裡面寫到一個老頭總幻想自己要飛起來,身上貼了很多羽毛。有很多的動物,像刺蝟也出來著重。還有一個小說叫《金髮嬰兒》,其中大量使用同一個句式「多少年之後、許多天之後」,因為這樣的話用起來特別方便,當作家講故事講不下去的時候,突然換一句話又找到要說的。這些東西看起來非常簡單,越是容易被人模仿的東西越是沒有價值的,因為誰都會,小學生、中學生看一眼也可以馬上用這樣的句式寫文章。我剛才說二十多年都沒有讀完他,讀了七八頁寫小說,但是後面還有一句話,寫一段小說之後回來還讀這個書。這個書隨便翻到哪一頁都可以讀,讀《百年孤獨》你未必非要從頭到尾一頁一頁地去讀,你隨便翻開一頁都可以接著讀下去。而人名,包括寫到的六代人的人名,這個系譜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如果你不想關心的話也沒有任何必要。剛才我說為什麼吸引我這麼多年?像第一個細節,吉普賽人拖著磁鐵走,把所有東西都吸引著跟他走,就是從這裡來的。《百年孤獨》也好,魔幻現實主義也好,總結起來就是把很多日常的生活經驗加以誇張和誇大,這個細節很魔幻,一塊磁鐵拖著走,很多東西跟著跑,但是是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之上的,磁鐵有吸引鐵的力量。他的許多極其誇張的細節是建立在最基本的生活經驗和常識之上,這一點給我們啟發很大。後來一直感覺到,無論再怎麼寫都沒有意思了,他寫用放大鏡可以把一個草垛燃燒起來,我再去寫就沒有意思了。他寫一個漂亮女人坐在床單飛到天上去,我再寫也沒有意思了。所以要逃避這種最容易讓人看出來的標籤化的東西。所以真正的高手的借鑒一定要消滅痕迹,只有剛開始的借鑒覺得這個細節太像了。他講老太太死的時候來了很多黃蝴蝶,你如果寫成白蝴蝶,這種簡單的描寫沒有意思,關鍵還是看處理題材的方式,他怎麼樣把尖銳的社會矛盾、政治矛盾用非常象徵的方式處理出來,他怎麼樣看生命,怎麼樣看死亡,怎麼樣看人類生死這些基本的問題,這是作家應該關注的。主持人:謝謝六位嘉賓的精彩對談,希望多年以後我們大家也能夠回想起遙遠的這個上午。《百年孤獨》全球首發式到此結束,謝謝各位的光臨,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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