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早報

東貴榮站在岳陽醫院的花園裡。身體周刊記者 楊深來 圖過去，腦出血的針刺治療一直局限於恢復期和後遺症期，急性腦出血的針灸治療一直是醫學禁區。為了打破這一禁區，東貴榮在CT診斷基礎上開展了頭穴針刺治療急性腦出血的系統研究，建立了頭穴透刺治療急性腦出血的臨床技術，作為國家適宜技術推廣應用。身體周刊記者肖蓓在很多人眼裡，針灸似乎只能治療腰酸背痛這類小毛病，而腦血管病這樣的大病，一直是針灸的禁區。然而，東貴榮偏偏要闖入禁區，成功地應用針刺把急性腦出血患者搶救過來，他創立的頭穴針刺治療急性腦出血一整套臨床新技術、新方法，通過國家級鑒定並在全國推廣應用。出生於黑龍江的東貴榮，家傳三代醫術，他自幼師從身為名中醫的父親東述學，又熟習現代醫學，針葯結合中醫系方法治療中風病、腦病、面癱、脊髓病、神經症、失眠症、偏頭痛、各類神經炎、小兒腦癱等神經疑難疾病，風濕病、頑固性頸肩腰腿痛等關節病，女性痛經病、青年痤瘡及脫髮、白髮和黃褐斑等多種疑難疾病。在傳承的基礎上，東貴榮大膽創新，在臨床建立了14項中醫、針灸治療新技術，攻破了一個個針灸禁區。「針灸有自己的長處，是中醫、西醫都替代不了的。」與針灸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東貴榮深信針灸治療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供挖掘。攻破「頭針」禁區「針灸是開路先鋒，隨後再用藥。」父親的教導，成為東貴榮從醫四十餘年的準則。在他的手中，針灸這支開路先鋒，突破了一個又一個醫學禁區。過去，腦出血因其病情兇險，出血性中風發病急，死亡率高而多被主張採用藥物治療，有些專家認為針刺尤其在頭部針刺是一種外來刺激，會加重病人的精神緊張、恐懼和不安，出血灶不穩定，容易引發再出血或加重腦水腫，這使得腦出血的針刺治療一直局限於恢復期和後遺症期，失去了最佳康復的治療時機，療效受到明顯的影響。為了建立頭穴針刺治療腦出血臨床方法，東貴榮自1986年及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在CT診斷基礎上系統開展了頭穴針刺治療急性腦出血的系統研究，打破禁區，建立了頭穴透刺治療急性腦出血的臨床技術，作為國家適宜技術推廣應用。這項研究獲黑龍江省科技進步二等獎，並推薦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現在，「頭穴針刺治療腦出血的適應證和禁忌證」已獲得明確界定。之後，東貴榮又相繼進行了一系列研究。例如運用運動誘發電位探尋頭部最佳刺激點時發現，MEP最佳反應電位的刺激點與頭穴百會-太陽區的中點一致，為百會-太陽區是針刺治療中風偏癱的最有效穴位提出了依據。東貴榮提出，頭穴針刺治療腦出血療效肯定，可以促進癱瘓肢體康復。他首次提出「穴敏性」即腧穴對於針刺刺激具有一定的敏感性，經研究證明並提出了急性腦出血患者應掌握病情，儘早進行頭穴針刺，打破了以往認為出血性腦血管疾病不宜針刺，尤其不宜頭穴針刺的觀點。2009年，曾有一名70歲的腦出血女患者，因從床上翻落在地，而出現不能言語、右側肢體不能活動的癥狀，經頭顱CT診斷為腦出血急性期。鑒於患者生命體征基本穩定，醫院擬給予針灸治療。東貴榮取患者頭穴百會透太陽穴（雙側）、神庭透上星、風池（雙側）、風府，採用快速進出針、快速小捻轉間斷平補平瀉法。針灸治療第21天後，腦卒中患者日常生活基本可以自理。出院後又繼續門診治療4周後，患者頭顱CT顯示，左側額葉腦出血已經基本吸收。不僅適用於腦出血，針灸在東貴榮手中，可以治療很多疑難雜症。東貴榮說，針灸治療四大法則為「辨病、時機、配穴、手法」。首先要先辨病後辨證，可以先運用物理、生化等現代醫學檢驗方法與手段，明確疾病的部位和原因；再審查邪正鬥爭的態勢，根據治療內傷雜病的辨證法則「臟腑、陰陽、氣血、虛實」進行辨證分析，這樣才能將病位、病性、病證、病徵、病症辨識清楚，為後期治療打下完美的基礎。其次，治療的時機非常關鍵，治療宜早不宜晚。實踐證明，偏癱的康復與疾病的性質無明顯關係，而與發病年齡，尤其與針刺治療時機有著密切關係，針刺介入的時間越早越有利於臨床療效的取得。他主張在病情、生命體征穩定的前提下，頭穴治療的最佳時機為發病後半月之內。另外，在他指導之下所進行的中風早期穴位透刺預防癱肢肌張力增高的臨床研究也表明，中風早期進行穴位透刺治療是預防癱肢肌張力增高的有效方法，療效明顯優於傳統針刺療法。對於針灸治療而言，臨證選穴及配伍至關重要。東貴榮以局部與循經配穴為主，又以任督配穴、氣血配穴、俞原配穴調整陰陽、氣血、內外。一針作用兩個穴位針灸手法在治療中至關重要，補、瀉、提、插、捻、轉這些基本手法，看起來簡單，其實博大精深，很多傳統針法都有很大的挖掘空間。自幼跟隨父親學習針灸，東貴榮在潛移默化中領悟針灸手法的奧秘，日久天長手下自然有了氣場，「醫生有氣場的，一針下去，患者有電擊感、得氣感，脹、痠、麻、傳的感覺。就像武術一樣，不光是架勢，而是一種能量的傳遞，針灸大師有『隨手見功，應針取效』的說法。」在東貴榮看來，針灸傳承最大的問題就是手法真諦傳承不好。他說：「針灸是入門容易出門難，過去師承傳承有局限，針灸手法的奧秘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學生只能用心領悟，一旦感悟到了，就是得心應手，出神入化。燒山火、透天涼、鳳凰展翅、白虎搖頭、青龍擺尾等等傳統針灸手法，會者不難，難者不會。」在總結前人針法的基礎上，東貴榮提出透刺針法，通過採用不同的方向、角度和深度以同一針作用於兩個穴位來增加針刺強度的針刺方法，藉助一穴帶多穴、一經帶多經的特點，通過補虛瀉實來協調陰經與陽經的功能，使人體的功能活動得到改善或恢復。其作用和療效，遠比針刺單個穴位的作用要大，具有操作方便、相對安全、痛苦少、治療範圍廣等優點，被廣泛應用。在東貴榮總結出的具有一穴區貫穿多穴的經驗用穴中，針刺頭穴百會透太陽穴區是經典穴區之一，這一穴區橫跨頂、額、顳三區，跨越督脈、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陽膽經三條陽經，在百會、承靈、曲鬢、太陽等穴處透刺，具有一穴透多穴，一經帶多經的整合作用，發揮醒神開竅、疏通經脈的作用，使氣血通暢，髓海得養。東貴榮應用誘發放電技術，探索頭皮區針刺穴位效應的最佳反應點，證實頭穴百會透太陽穴適合於中風偏癱各期的治療，是最佳的頭皮刺激區。針法手法是臨床獲效的關鍵，頭穴也不例外，東貴榮在過去一針透刺的基礎上發展為多針接力透刺，採用快速進出針、小捻轉間斷行針方法，沿皮不捻轉刺入1寸，在百會向太陽穴的方向，依次接力4針，行雙鳳展翅法均勻捻轉約200轉/分，每次捻轉5分鐘然後間隔5分鐘，重複兩次後不捻轉出針。在行針的同時，東貴榮還鼓勵患者進行肢體活動，提倡運動針法，患者主動或被動地活動肢體，使經氣相接、相濟，互相貫通，陰陽互濟，最終調暢全身之氣機，氣血得以暢通，從而更好地恢復運動功能。解密針灸效應40多年來，東貴榮共建立了14項中醫、針灸治療新技術，在針灸臨床的理論方面都有建樹。比如說，他解決了針刺治療神經症難題，建立了陰陽氣血配穴法治療失眠症的臨床方法；探討針刺調節人體命活動過程，建立頭穴針刺治療老年性白髮的臨床方法；建立膀胱經五臟俞穴針刺治療萎症的臨床新技術；建立循經取穴及局部三線法配穴針刺治療急性面神經麻痹，這一研究已經納入國家中醫藥臨床診療方案及臨床路徑；研製經穴生物反饋治療儀，建立了經穴反饋療法治療中風偏癱後遺症；研製「羚羊平壓沖劑」中成藥，治療高血壓病；建立並提出針刺「頭四關穴」治療偏頭痛臨床新技術；經絡辨證分型局部合谷刺法針刺治療肩周炎；陰陽調衡透刺針法針刺治療中風病；建立並提出了「東氏頭穴透刺針法」、「東氏陰陽調衡頭次針法」以及「東氏一術式毫針針刺手法」。除了開發針灸新技術和新方法，東貴榮還十分關注針灸理論的研究和創新。他相繼提出一系列針灸治療的新理論，比如，「現象、規律、本質、理論」科學研究理論；「臟腑、陰陽、氣血、虛實」內傷病辨證法則；「辨病、時機、配穴、手法」針灸治療四大法則；「部位、角度、方向、深度、力度、手法」針刺取效六大要點。同時，他還承擔了一系列國家科研項目，運用動物實驗，探索針灸的奧秘，共獲科學技術進步獎14項。東貴榮揭開了針刺治療中風病即刻效應之謎，闡明針刺解除中風病灶對大腦神經細胞興奮性抑制性泛化理論。他提出，「腦和脊髓為腧穴與臟腑相關聯的反饋調節中心，經絡內聯臟腑、外絡肢節，同時內聯腦的理論」，以及腧穴適應性、敏感性理論及針灸腧穴敏感化（穴敏性）理論。他還闡明了急性心肌梗死本虛標實、氣虛血淤的機制，證實了氣虛血淤為血栓素-前列環素平衡調節系統失衡。東貴榮建立的急性心肌梗死紫舌——淡白舌機制是TXA2-PGI2平衡調節系統失衡研究理論被收入美國《醫學索引》(IndexMedicus)。他還建立了針刺調節的即刻效應、累加效應、雙向效應機制、時間效應、空效應機制理論，腧穴針灸效應的彌散性和聚焦性理論、「針灸經絡——臟象——臟腑網路理論」以及「百病皆調神理論」。中醫世家熟習西醫東貴榮在針灸上的天分，與他的家庭熏陶密不可分。1950年11月5日，東貴榮生於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克山縣的一個醫學世家，父親東述學是當地的名醫。從小耳濡目染父親治病，東貴榮從十二三歲就開始背誦湯頭歌、藥性賦、針灸大成、醫宗金鑒等經典著作，並隨著父親出診。1966年，16歲的東貴榮在克山縣中西醫結合醫院開始跟隨父親學習中醫、針灸醫術五年，獲得中醫資格，1971年開始從事中醫臨床醫療工作。東貴榮回憶說：「曾有一個產婦子宮二度脫垂，父親給她針灸下去，患者立即就感到子宮上提。父親用針灸治療一種叫葡萄疳的病，經過十幾次治療，長在舌頭上像葡萄一樣的贅肉就自行脫落了，這其實是一種舌癌。父親用針灸和中藥結合治療各種皮膚病，當地人稱為金錢瘡、雞糞瘡的疑難雜症，都能治好。老中醫有很多很好的絕活，可惜當時沒有經過現代醫學的探索，最終都失傳了。」剛學醫的時候，有一次父親肺部感染，卧床不起。一個朋友凌晨找上門來，說兒子抽風不止，父親就讓東貴榮代為診療。患者屬於原發性癲癇，結合疏肝理氣，凝神定志的中藥，連續三四次，患者的病就好了。當然，中醫針灸也並非包治百病，也有失敗的時候。一個4歲的白血病患者，肝脾腫大，血中有痰毒。面對這個疑難病例，東貴榮用針灸調整患者的陰陽氣血，患者精神有所好轉，但最終仍是無力回天。看著父親抱著孩子痛哭的場景，東貴榮被震撼了，他立志自學西醫，一定要掌握現代醫學武器，挽救更多的患者。那時，哈爾濱醫科大學開門辦學，醫科大學的學生和老師在克山縣醫院講解剖學、病理學，東貴榮就趴在窗戶外面聽課，就這樣打下了西醫理論基礎。1976年，26歲的東貴榮作為最後一期工農兵學員，走進了夢寐以求的哈爾濱醫科大學校門。畢業後，東貴榮進入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第四醫院從事神經內科醫療工作，他在臨床上觀察到許多中風偏癱的患者，進而提出針刺解除中風病灶對大腦神經細胞興奮-抑制性泛化理論。回顧四十餘年的從醫生涯，東貴榮笑著說：「醫生的本職工作就是治病救人，是個良心問題，醫海無涯苦作舟，面前總有很多解決不了的問題，生命的活力就在於無限的追求，唯有不斷進取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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