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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怡微:失去是放下,得到是扛著

小編的話 「稚子弄影,不知為影所弄,然則弄人即自弄耳。」眼下的經歷,悄然給我上了一課。只能對自己說,「失去是放下,得到是扛著」。

樓組長張怡微我喂的野貓被人抱走了。抱走貓的那個男人常常穿著棉毛衫褲在我們樓門口打電話,那一頭似乎是有人要找他還錢,他求對方一定要相信他,這是我們對他唯一的印象,關於聲音的印象,沒有臉。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樓組長」半夜會等他回家。他打完麻將也許是二三四點,總之不固定的時候,它會跟著他。日久以來……我能聽到一些深夜的對話,幾句而已。如果不是「樓組長」消失以後,淘寶上姍姍來遲一些貓零食,大概我也不會想要寫這一篇記錄。總之,「樓組長」原本是我們全樓的貓咪,健美的狸花,日日在我們大鐵門前站崗放哨,雙眼直直看著前方。有時樓里的小狗也怕它,有些小男孩會嚇唬它,但它依然穩穩地坐在總門前。每次我出門去坐飛機,早早地它就會送我。我回來了,它又會蹭我。我母親還假模假樣對它說,你姐姐走咯,你姐姐回來了。好像它真的認識我。最近它消失了,成為了一個人的貓。我本來是不愛動物的。小時候應該喜歡小鴨子、小兔、小雞的年歲里,我都像樓組長一樣定烊烊把時間打發走了,是一個有心事的小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快三十歲,反而對小動物有了惻隱心。我母親原本也不喜歡貓,但因為愛我,假裝很喜歡,還喜歡得很用力。「樓組長」消失以前,我想暗示她,我在猶豫要不要給它做絕育。我說:「誒……貓發情了會很可憐噠……」母親卻說:「天啊,那我們上哪去給她找一隻公貓啊!」

「稚子弄影,不知為影所弄,然則弄人即自弄耳。」沒想到眼下的經歷,悄然給我上了一課,關於新村政治的點滴,我多少是不理解的。我曾經寫過一些小說,關於新村裡的晾衣繩政治。「樓組長」消失以後,我畢竟又少了一件,除了敲鍵盤之外的牽掛。我總是覺得在一些奇怪的舉止背後會有更深的意蘊,譬如我們的新村本就有強烈的烏托邦色彩,「模範」是它過時的寓言。張曉虹、鄭端在《文匯報》寫過一組關於《20世紀上半葉上海地區新村的演變》的專題。說到曹樂澄在1922年的《新村制度的意義》一文中寫:「他(新村)的組織是善良的,他的主領乃是以協力的動作,造成人種安全的生活。換句話說,便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八個字。一方面盡了對於人類的義務,他方面盡個人對自己的義務。」新村運動最早是20世紀初由日本白樺派理想主義作家武者小路實篤發起的,他受到克魯泡特金的互助理論和托爾斯泰的泛勞動主義的影響,開展了「新村運動」。其目標是讓大家過上「人的生活」,在一個十幾人的共同體中一起勞動,粗茶淡飯,各取所需。然而「各盡所能,各取所需」卻極富想像力地派生著斑斕的佔有慾,勾起了我的童年記憶,那帶著桂花各種棒冰一樣甜絲絲的光陰里,叔叔阿姨們還個個要上班的時代,樓道里靜置著各種慾望,雖說只有一丁點兒,合用的煤氣灶旁多了一瓶醬油、一副該收不收的碗盞,譬如多一寸牆,多一尺繩子,譬如樓道里那台永遠不可能有人再騎的自行車,永遠有的紙箱子、蛇皮袋。它們永遠不是垃圾,而是象徵著某種抽象的佔據,是一種不能說明的小小的期望。成年以後,我沒聽過任何一種庶民口中的「永遠」會如這些一般確鑿、浪漫、客觀。

真正的「人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呢。明代的時候,上海嘉定有一個道士叫柏子庭,寫過一首詩,「世間何物最可憎,蚤虱蚊蠅鼠賊僧,船腳車夫並晚母,濕柴爆炭水油燈」。每個字跳出來都是活的隱喻,都是嬉笑怒罵。嬉笑是假,怒罵是真。「怒猶常情,笑乃不可測也。」也總令我想起一些沉重的往事。我對這些老道的「作怪」那麼熟悉,恐怕也意味著,我將永遠在這個無怪不常的境遇里杯弓蛇影。樓組長的消失,用得著一副急淚,恨無處買。只能對自己說,「失去是放下,得到是扛著」。如此多的事物似乎都有意消失,因此失去它們並非災禍。每天都失去一樣東西。接受失去房門鑰匙的慌張,接受蹉跎而逝的光陰……——畢肖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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