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復外蒙的徐樹錚為何捲入五四風潮:迷戀舊文化
核心提示:五四新文化運動前期,守舊派代表人物林紓發表文言小說《荊生》,影射攻擊陳獨秀、錢玄同、胡適等新文化人士。小說的主人公「荊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時一個迷戀舊文化、手握重權的軍閥政客徐樹錚。小說是在暗指?是在求援?
本文摘自:《同舟共進》2010年第6期,作者:王彬彬(作者系文史學者、南京大學教授),原題:《徐樹錚:現實中的「荊生」?》
五四新文化運動前期,守舊派代表人物林紓發表文言小說《荊生》,影射攻擊陳獨秀、錢玄同、胡適等新文化人士。小說的主人公「荊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時一個迷戀舊文化、手握重權的軍閥政客徐樹錚。小說是在暗指?是在求援?
「荊生」是誰
徐樹錚雖是民國初期北洋軍閥中皖系的骨幹,但畢竟不是袁世凱、段祺瑞、馮國璋、徐世昌一類頭面人物,知名度不算很高。我對此人卻一直有些興趣,首要原因,是此人與「五四」時期以北大為中心的新文化運動有些關係。
當陳獨秀、胡適、錢玄同、周作人、魯迅等新文化人士以《新青年》、《新潮》為主要陣地,將新文化運動開展得轟轟烈烈時,也就遭致保守、頑舊勢力的憎恨和反對,而林紓(琴南)則是這一勢力的代表性人物之一。1919年二三月間,林紓大概是「忍無可忍」,接連做了幾個動作:在上海的《新申報》上發表了文言小說《荊生》、《妖夢》,以影射的筆法攻擊陳獨秀、胡適等北大新文化人士;又在北京的《公言報》上,發表致蔡元培的公開信(《致蔡鶴卿太史書》),以論述的語言,對新文化人士和新文化運動盡情詆毀、謾罵。
眾多的中國現代文學史著作,都必定要說到林紓的《致蔡鶴卿太史書》和蔡元培的《復林琴南書》,對二人的基本觀點,也總會有最低限度的介紹。這當然很是應該。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上,這確實是極重要的事件。但對林紓的《荊生》和《妖夢》,編撰者卻往往三言兩語、略略提及,並不對其內容作多少介紹。而有些文學史著作,對這兩篇小說乾脆連提都不提。中國大陸的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者,大概普遍認為林紓的這兩篇拙劣的文言小說,並不重要,甚至不值一提。而美國的中國現代歷史研究者周策縱對此顯然有不同的看法。在那本也堪稱「學術名著」的《五四運動史》中,周策縱對林致蔡的信和蔡復林的信,都作了十分詳細的介紹,在摘錄各自基本觀點時,漢譯本中都有數千字的篇幅。不僅如此,對林紓的《荊生》和《妖夢》這兩篇小說,周策縱也非常重視。對《妖夢》的基本觀點,介紹得很詳細。至於《荊生》,周策縱則摘錄原文近千字,幾乎是全文引用了。坦率地說,當我初次讀到這裡時,始而驚訝,繼而嘆服。周策縱的《五四運動史》,是從政治、經濟、文化諸方面對「五四運動」進行總體性研究的書。周策縱面對的問題比單純的「五四」文學或「五四」文化研究者要多得多,他要處理的資料自然也遠為龐雜多樣,但卻如此重視林紓這兩篇文言小說,不能不讓我驚訝。驚訝之餘嘆服,因為這兩篇文言小說,比那些論說性文章,更能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林紓這一類保守、頑舊人物對新文化運動是如何的切齒痛恨。讀林紓這兩篇小說,我們實實在在地認識到:在1919年春季,在作為一場政治運動的五月四日事件發生的前夕,文化上的保守、頑舊派,對陳獨秀、胡適這一批新文化人士,對這一批思想啟蒙者,真憤嫉到了必欲「食其肉而寢處其皮」的程度。這當然同時讓我們明白,這時期,蔡元培、陳獨秀、胡適等人的處境,其實是頗有些兇險的。
《荊生》發表於1919年2月17、18日的《新申報》。林紓對新文化運動的攻擊,尤其是他的這篇《荊生》,與本文要說的徐樹錚大有關係。《荊生》中首先出場的是「主人公」「荊生」:「有荊生者,漢中之南鄭人,薄游京師,下榻陶然亭之西廂,書一簏,銅簡一具,重十八斤,懸之壁間,寺僧不敢問其能運此簡否。然鬚眉偉然,知為健男子也。」「簡」者,「鐧」也,是一種兵器。林紓告訴讀者:這位「荊生」文武雙全。雖是「薄游」,但仍隨身帶著一竹箱書和一具銅鐧。接著是另三人出場:「時於五月十八日,山下有小奚奴,肩蠻榼載酒,其後轆轆三車,載三少年,一為皖人田其美,一為浙人金心異,一則狄莫,不知其何許人,悉新歸自美洲,能哲學,而田生尤穎異,能發人所不敢發之議論,金生則能『說文』,三人稱莫逆,相約為山游。」從小說發表始,直到今天,人們都認為田、金、狄三人,分別影射陳獨秀、錢玄同、胡適,似乎未見異議。周策縱對此作了說明:「田其美是指陳獨秀。根據中國古史,田氏是陳氏的分支,『秀』與『美』二字意義相近。田其美一名大概也是摹仿民初革命黨人陳其美的名字。金心異影射錢玄同。『金』與『錢』同義,而『異』與『同』則為相反詞。『胡』與『狄』都可指野蠻民族。以『莫』代『適』是據《論語》《里仁》篇:『無適也,無莫也,義與之比。』或《左傳》昭公三十年:『楚執政眾而乖,莫適任惠。』」(周策縱《五四運動史》,嶽麓書社1999年8月版,第90、91頁注釋部分)田、金、狄三人坐定後,把酒縱談,詆毀孝道、「力掊孔子」。談興方濃,「忽聞有巨聲,板壁傾矣,撲其食案,杯碗俱碎。」繼而「一偉丈夫」從破壁跳至三人面前,戟指怒斥。「田生尚欲抗辯,偉丈夫駢二指按其首,腦痛如被錐刺。更以足踐狄莫,狄腰痛欲斷。金生短視,丈夫取其眼鏡擲之,則怕死如蝟,泥首不已。丈夫笑曰:『爾之發狂似李贄,直人間之怪物。今日吾當以香水沐吾手足,不應觸爾背天反常禽獸之軀幹。爾可鼠竄下山,勿污吾簡。……留爾以俟鬼誅。』」於是,三人「鼠竄下山」,而「回顧危闌之上,丈夫尚拊簡俯視,作獰笑也」。
林紓讓田、金、狄三人被這「偉丈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偉丈夫」罵之不足,動起了手足,三個文弱書生,當然只能「屁滾尿流」。小說一發表,人們在意識到田、金、狄分別影射陳、錢、胡的同時,也意識到這「荊生」是暗指其時的皖系軍閥徐樹錚。「荊生」實指徐樹錚,此點陳獨秀、胡適、劉半農、傅斯年、周作人等都曾直接或間接地談及。周策縱也認可這一說法。在《五四運動史》中,論及《荊生》、《妖夢》時,周說:「雖然林紓本人並不完全同意軍閥政府的各種內政外交政策,但許多人都相信這些故事的目的是向軍閥求援,要他們干涉北大行政,尤其是隱含著徐樹錚,因為他是安福系最能幹的領導人物,又是極崇拜林紓的人。」
然而,近年卻有人作文為林紓叫屈,認為把「荊生」與徐樹錚聯繫起來,是厚誣了林紓,甚至強調新文化人士在「荊生」與徐樹錚之間劃等號,是一種「運動之術」。換言之,新文化人士其實也並不相信林紓是按照徐樹錚的形象在塑造荊生,他們之所以要說「荊生」實指徐樹錚,不過是一種鬥爭策略,是陷林紓於不義的一種手段。日本學者樽本照雄應是這種觀點的始作俑者。中國學者陸建德則步樽本之後塵,也熱衷於為林紓翻案。陸建德發表於2008年12月4日《南方周末》的《再說「荊生」,兼及運動之術》,表達的就是與樽本照雄同樣的觀點。
但這樣來談論這一問題,我以為是有些不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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