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咸陽、長安與渭城、渭河

西安古代又稱渭城,這從唐詩里可以窺見。崔顥的《渭城少年行》描寫了當時的貴胄子弟在渭城爭雄和行樂的情景。該詩云:「章台帝城稱貴里,青樓日晚歌鐘起。貴里豪家白馬驕,五陵年少不相饒。雙雙挾彈來金市,兩兩鳴鞭上渭橋。渭城橋頭酒新熟,金鞍白馬誰家宿。可憐錦瑟箏琵琶,玉台清酒就君家。小婦春來不解羞,嬌歌一曲楊柳花。」從詩中不難看出,渭城就是秦時的咸陽或西漢的五陵,即現在咸陽市的渭城區。當時的渭城是由長安到西域的重要驛站,王維在此餞別他的朋友「元二」出使安西,並作詩一首相贈,即著名的《渭城曲》。該詩經人譜曲,就是膾炙人口的《陽關三疊》。王維的又一首詩《觀獵》又把我們的視線由渭北引向了渭河南岸,距離渭河數十里的大唐長安城。該詩云:「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詩人開門見山地點出了將軍射獵的地點——渭城。射獵的路線是「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新豐市是項羽宴請劉邦的地方,細柳是周亞夫屯兵的地方,為世人所共知,都屬當時京城長安的名鎮。由此看來,王維心中的渭城不單指那個在渭河北岸的秦都咸陽,也指在渭河南岸的京城長安。

渭城這一地名最早出現在漢武帝太初二年,《三輔黃圖》載:「武帝太初二年,改內史為京兆尹,以渭城以西為右扶風……」此書的注釋為「渭城,本秦都咸陽,武帝時置渭城縣,治理在今天的咸陽市東十公里窯店鎮一帶。」唐詩里對渭城的注釋就是依據此說,但唐長安城與漢長安城、秦咸陽城,有一個承接和演變的歷史。漢長安城是在秦咸陽城遺址興樂宮的基礎上擴建的,該宮位於當時咸陽城向渭河南岸延伸的秦杜縣長安鄉。杜縣是秦代設立的最早郡縣之一,它的前身就是西周時期的杜伯國,縣治就是現在的杜城村。漢高祖劉邦認為「長安」二字吉祥,又「欲其子孫長安,都於此。」這就是秦咸陽這一地名變為長安的原因。歷史發展到了隋唐,尤其是唐,當時國力強盛,廢棄了原漢長安城,又在今龍首原南重新建了一座更加宏偉壯觀的新長安城。它背靠川流不息的渭河,面對層巒疊嶂的終南,真是虎踞龍盤,氣象萬千……盛唐時期,政通人和,出了幾代名君、名相,又開創了貞觀、開元之治,是一個令人羨慕和敬仰的時代。當時許多詩人傾情謳歌它,不惜動用了它的許多愛稱,像帝都、京師、京華、鳳城……等等。王維用渭城借指當時的京城長安,表達了它對京城長安發自內心的熱愛。

無論是秦代的咸陽,還是漢唐時期的長安,始終是濱臨渭河。渭河是我們關中人的母親河,它發源甘肅,匯入黃河,它和它的許多支流穿越了整個關中盆地的腹地,滋潤了這片土地,使其成為我國歷史上農牧業最發達的地區,是名副其實的「天府之國」。它又是一條自西向東的水上通道,自古有舟輯之利。漢臣劉敬和張良,諫言漢高祖劉邦定都關中,其實都是看重了渭河及黃河的舟輯之利。劉敬又稱婁敬,擔任過守衛隴西的職責,往返都必須穿越關中平原,他非常看重關中和渭水對鞏固漢朝政權的戰略價值。因此,漢五年,他路過洛陽時,聽說漢高祖劉邦欲都洛陽,立刻下車,連戰衣都來不及換,就找他的朋友虞將軍,請他推薦自己晉見高祖。見到高祖,他陳述了建都洛陽的弊端,同時也講明建都關中對鞏固漢政權的重要性。他說:「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猝然有急,百萬之眾可以具也」。劉敬所謂這個「被山帶河」的「河」當指渭河,它源於縱橫家蘇秦的話,蘇秦為了實現自己的偉大抱負,曾遊說秦國,在秦惠王面前毛遂自薦:「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此天府也。」劉邦的寵臣張良也非常看重渭河在軍事、經濟上的價值,他支持劉敬都關中的主張。張良說:「夫關中左殽函,右隴蜀……阻三面而守,獨一面(當時渭河入黃處)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張良所言渭河的漕運功能,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楚漢戰爭驗證了這一點。《蕭國相世家》記載:「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關中……關中事計戶口轉漕給軍,漢王數失軍遁去,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在劉邦分封諸侯排座次時,關內侯鄂君力主蕭何第一。鄂君曰:「夫漢王與楚相守滎陽數年,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關中給食不乏。」如果說漢臣劉敬和張良以理性的態度非常看重渭河的作用,那麼,從關中走向強大的周和秦,則是坐擁了渭河的水資源,完成了興周滅紂和掃除六合的歷史使命。到了唐,更鑒於史書的記載,據宋崔敦禮《廣運潭名序》記載:唐天寶紀元之九年,陝郡太守韋堅有請治漢,隋運渠,起關門抵長安,以運山東之賦,有詔從之。乃絕灞滻、並渭而東,至永豐倉復與渭河,又鑿潭於望春樓下以聚舟。越二年潭成,天子臨幸嘉焉,賜名「廣運」。因此,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當時長安之所以成為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中心,渭河的便捷航運是功不可沒的。

渭河還是一條靚麗的風景線,中唐詩人溫庭筠的《咸陽值雨》云:「咸陽橋上雨如懸,萬點空濛隔釣船。還似洞庭春水色,晚雲將入岳陽天。」把在咸陽橋上看到的雨景同洞庭湖的春水色相媲美,令人心曠神怡;渭水又是長安城興衰的歷史見證,晚唐詩人許渾的《咸陽城西樓晚眺》描繪了晚唐長安城歷經了安史之亂後的衰敗景象,抒發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嘆,昔日的繁華和光彩已經一去不復返,只有自西向東的渭水依然日夜不息的奔流。該詩云:「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州。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以上所謂的「咸陽」均指當時的長安,而所謂的咸陽橋,也就是崔顥《渭城少年行》中「渭城橋頭酒新熟」的那座橋,它是秦始皇二十七年修建的,名曰「橫橋」,橫跨渭河南北,漢代更名「石柱橋」,亦名中橋,此橋在唐代離長安城最近。

渭河在周、秦、漢、唐時曾經輝煌過,曾為我們留下了許多歷史掌故和成語,如姜子牙釣魚、涇渭分明等。但是自唐安史之亂之後,長安失去了帝都的位置,隨著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東移,渭河也就悄然無聲了;在工業經濟替代農業經濟後,由於對渭河及其支流水資源的過度開發利用,它已顯得疲憊不堪。可喜的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城市中心的北進以及「西咸一體化」的加快,渭河陡然離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尤其渭河、滻河、灞河三角洲的成功改造、大水大綠工程的推進,使古城人民重溫了北國水鄉的神韻。渭城在歷史上曾經為古城帶來了許多榮耀。在今天,古城要邁向國際化的大都市,更離不開渭河的「支持」,對其治理和改造,是當務之急,我們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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