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神廟街的「佛手公主」
姥姥家住在東城區沙灘北街，緊鄰景山東街、沙灘后街,明清時期這裡有座馬神廟，附近的老人都還習慣叫她「馬神廟街」。這篇短文就從我姥姥口述的傳說開始吧!
（今天是我姥姥去世三周年的日子，謹以此文紀念。）
姥姥口中的「佛手公主」
小時候常住在姥姥家，最愛聽姥姥給我講傳說。「鑄鐘娘娘」、「北新橋的海眼」、日偽時期的生活，都是姥姥常給我講述的故事。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佛手公主的故事，也可能是因為我姥姥家就挨著四公主府，我每天都能走那條大學夾道兒，每天都能路過公主府。
「西邊大學夾道牆裡,住著一位公主。每當沐浴更衣的時候,就責令下人全都退下。因為,這位公主的腳是帶蹼的,像鴨子的腳一樣,所以公主怕人笑,就讓人全都退下了,聽老人說,有人還親眼見過......」
初聽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還在童年。當時聽完只有唏噓讚歎的份兒。長大後在網路上也查找過相應的記載，搜到「《內蒙古文史資料》述及阿拉善旗定遠營歷史淵源時,曾提到「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和羅理的兒子阿寶已經長大成人,英俊有為,康熙皇帝便將鵝掌公主下嫁於他,晉封為額駙。」這段史料記載可以看出,康熙的子女中也有一位「鵝掌公主」，這位公主的手指間有蹼膜相連,為輕度殘疾。」這樣一段敘述，可見在清代，手腳有殘疾的皇子皇女並不是先例。
姥姥口中的「佛手公主」是乾隆皇帝第四女,生於乾隆十年（1745），封和碩和嘉公主，年僅二十幾歲的時候就薨了。她手指之間亦有蹼相連的先天殘疾，被民間稱作「佛手公主」。我姥姥1921年生人，這個佛手公主的民間傳說到我姥姥那個時代，也已經流傳了170多年，其中有出入也不足為奇。
「佛手公主」其人
四公主和碩和嘉公主的生母是乾隆的純惠皇貴妃,深得乾隆寵愛。乾隆二十五年正月皇四女被冊封為和碩和嘉公主,同年三月下嫁給沙濟富察氏,即孝賢純皇后之弟大學士一等忠勇公傅恆次子福隆安。然而皇四女和碩和嘉公主紅顏薄命,婚後七年，於乾隆三十二年九月初七日撒手人寰,享年二十三歲。
額駙福隆安,字珊林,比公主小一歲。於乾隆三十五年襲一等忠勇公。四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卒,享年三十九歲,謚勤恪。
和嘉公主之子豐紳濟倫,乾隆四十九年十二月承襲一等忠勇公。豐紳濟倫之子富勒渾凝珠,嘉慶十二年承襲一等忠勇公。
「佛手公主」府
和碩和嘉公主府第位於景山東側的馬神廟街(今天的沙灘后街。東頭抵在沙灘北街的腰上，西口就在景山東街。我姥姥家就在沙灘北街的腰上。民國時期，它也被稱過景山東街，今天景山公園東牆外的「景山東街」稱「景山東大街」,比現在多了一個「大」字）。早年間北京有過幾座小有名氣的馬神廟，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多演變成了地名。馬神廟街這座馬神廟，是明朝為御馬監建造的祭祀馬神的神廟。建造的時間為明正統十一年（公元1446 年），廟與監緊挨著。公主府在馬神廟的原址上改建，俗稱四公主府，我也聽著這個名字長大。
公主府東西兩側均有府夾道,府北為高房衚衕(疑似僅東高房衚衕),府牆高一丈二尺,厚有四五尺.東西寬四十丈,南北長六十丈,有房三百數十間。因清朝末期四公主府改建為為京師大學堂，因此府夾道被當地居民稱為「大學夾道」，此名稱沿用至今。也是開篇姥姥講述故事中地名的由來。
和碩和嘉公主亡故後，由於額駙福隆安,豐紳濟倫,富勒渾凝珠他們承襲的是大學士傅恆 「一等忠勇公」的爵位,因此四公主府即被內務府收回,而他們則言正名順得回到了一等忠勇公府。《清宮詞》中,"獨有沁園今闃寂,馬神廟外馬纓花"就是針對四公主府而言的。
「一等忠勇公」其人
傅恆,字春如。沙濟富察氏,滿州鑲黃旗人。是乾隆皇帝孝賢皇后的親弟弟，深得乾隆的恩寵，出將入相，做了多年的大學士。也是各種影視作品裡出鏡率比較高的角色之一，《還珠格格》裡面就演繹了他們一大家子。
乾隆十二年任戶部尚書,十三年授保和殿大學士,十四年正月封一等忠勇公。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授經略，督師雲南。次年四月，率京師及滿、蒙兵1.3萬餘人，分三路入緬甸作戰，身患重疾，仍督軍進攻，屢敗緬軍。後與雲貴總督阿桂合兵攻老官屯不下，遂乘緬軍遣使請和，疏奏罷兵。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二月班師，不久病卒。乾隆皇帝親臨其府奠酒，謚文忠。
嘉慶元年五月,以福康安大功,贈傅恆貝子爵。
傅恆長子福靈安，封多羅額駙。
次子福隆安，封和碩額駙，做過兵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封公爵，也就是「佛手公主」的額駙。
三子福康安，任兵部尚書，總管內務府大臣，加太子太保銜。
四子福長安任戶部尚書，後又封侯。
「一等忠勇公」府
一等忠勇公傅恆府第位於如今的沙灘北街嵩祝寺前街東路,西阿斯門正對著馬神廟街西口。乾隆還在傅恆府邸的西北部為其建設有祠堂（現在的法學研究所就是祠堂原址。我小的時候石碑就堆在院子里，我們都騎在上面玩，石碑現被五塔寺石刻博物館院收藏）。
傅恆次子福隆安與「佛手公主」居四公主府。
三子福康安居東四二條貝子府。據《道咸以來朝野雜記》記載,賜予乾隆十四年的一等忠勇公府第「面積之廣,建築之壯麗,當年為北京第宅之冠」。
民間傳說傅恆大學士的第三子福康安是乾隆皇帝與大美人傅太太私通所生，金庸先生的《雪山飛狐》里就有此類說法。至於蔡東藩先生的《清史演義》里，說到此處更有批語：「不勝酒力，卻勝人力」。無論如何，單這幾重關係，就可以想見「佛手公主」府和「一等忠勇公」當年一定是滿門富貴，舉朝莫及。
近代「佛手公主」府和「一等忠勇公」府的歷史變遷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京師大學堂正式成立，是為北京大學前身，清政府撥馬神廟空閑府第，即和嘉和公主府為大學堂校舍。大學成立之初,對舊房進行修繕,並新建房一百二三十間。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七月二十日,八國聯軍攻入北京,俄軍進駐大學堂,房舍大部分被毀。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十二月下令恢復京師大學堂。
宣統二年(1910年),大學堂正式辦成分科大學,設經,文,法,格致(理科),農,工,商七科
民國元年(1912年)改稱北京大學,和嘉公主府為北大二院(理科院)址。
我童年時期，四公主府改建為高等教育出版社，它的主體建築大多已經消失了，那一百二三十間瓦房也變成了人魚混雜的大雜院，留給我們的也只能是歷史的記憶，班駁的牆壁，和蕭條的庭院。
近年高等教育出版社遷出，改為賓館。原公主府大殿改建為食堂，另有一組北京大學時期的建築還在。
此為京師大學堂開辦時期，新建的一百多間瓦房，現在為民居。公主府原址在其東側。
還能看到一些彩畫
文保牌子
園內北京大學佔用時期保留的建築
一等忠勇公爵位,在福隆安之後,依次由豐紳濟倫,富勒渾凝珠,慶興,果齊遜承襲。果齊遜卒後無子,光緒十七年以本家松椿承襲。一等忠勇公府從光緒十七年起，被稱為松公府。嵩祝寺前街被成為松公府夾道。(今沙灘北街)
1931年松公府賣給北京大學,成為北京大學文學院.北京大學將圖書館及研究所遷入。
1934年再建圖書館。
1935年在松公府北面建築學生宿舍一區.蔡元培先生曾在這裡居住。
1947年為紀念蔡先生,在西邊院中建"孑民堂"。
上世紀五十年代，新中國文化部遷入原傅恆府邸，並拆建大部分建築，只有當時為紀念蔡元培先生的孑民堂留用至今，這也是大學士傅恆府歷經一百多年變遷留下來的唯一遺存。如今,從松公府夾道(今沙灘北街)經過,看到的多是機關樓房,我姥姥家的舊門牌號就是松公府夾道**號，現在改稱沙灘北街**號。孑民堂內遺存著兩棵相傳由傅恆親手栽植的槐樹。
我兒時經常在還是文化部佔用的原松公府舊址裡面玩兒，常常從孑民堂的垂花門前經過，但是那時候太小了。此後文化部也不能隨便讓我們進入了，再後來文化部也遷出，我也沒有機會到當年的孑民堂小院子門前玩耍了。有一天從夾道兒里走，剛好看到這個常年緊閉的大門開了，於是按下了我僅有的唯一的一張孑民堂建築群組的一個小角兒，也算是彌補遺憾吧。
四公主與傅氏家族魂歸何處？
坊間傳說北京城東便門外共有兩座公主墳，一座是康熙皇帝第九女固倫溫憲公主的墓地，一座就是通惠河「佛手公主墳」。佛手公主就葬在通惠河邊，即建外SOHO，過了八王墳（阿濟格墓）再往東走，原為松公墳村的地方。我造訪的時候還是一座撞球城，公主墳遺存就在這個撞球城後面。
「佛手公主墳」歷史上佔地一頃多，荒廢地居多。緊挨通惠河，有石獅、石人、石馬、石獬、擎天柱各一對，三間四柱石牌坊一座。順著甬路北行，有石駁岸、神橋，過橋有碑樓，內立高近四米的諭祭碑。碑樓不遠有東西朝房，宮門三間，門外有八字照壁與紅牆相接。進宮門是享殿五間，享殿後是個獨立的院落，中間有琉璃門一座。院內石五供後有磚砌抹灰寶頂一座，下設須彌座。牆內外廣植松柏樹。牆圈東西有外圈各一，均有寶頂墳。
「佛手公主墳」西北是公主府第二塊墳地，圓形紅牆，有兩方馱龍碑，滿、漢文各一，廳房三間，大寶頂一座。這塊墳地東邊，挨著紅房子，是第三塊墳地，即最後一位一等公松頤的墓地。
如今「佛手公主墳」遺迹多被回填，留在地面上的僅存石牌坊一座。
佛手公主墳遺存
傅恆家族墓位於天津薊縣穆馬庄，我曾兩次造訪。墓園坐北朝南，家族墓地分四部門，傅恆墓居中，佔地70畝，有獨立的碑樓、朝房、宮門、牆垣、享殿、寶頂，稱西宮。埋葬的是傅恆和夫人那拉氏。東面是傅恆三子福康安佔地40畝，稱東宮。在東宮東北還有傅恆長子多羅額父福靈安和郡主墓。據當地人說，當時傅恆家族墓規模十分龐大，在當時東陵附近是最大的陪葬陵。傅恆家族墓於1942年至1943年相繼被盜挖。地面建築也被當地偽政府盜賣，到解放時整個家族墓已經無存。
目前僅剩下幾個土坑，和一處平橋。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還有散落，當時傅恆墓的位置是垃圾坑，近年來統一做了清理，並樹立了標識，也算是保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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