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兒斯泰的老婆真的是潑婦嗎?
微博上有圖片只要有料,說明文字再拙劣,也要比一句詩的轉載高出數倍。電視昂首闊步地走在時代里,以強姦一切的姿態,橫掃我們的眼球。這一點,從諸多的電視媒體人在平煤媒體人面前趾高氣昂的自信就可以感受得出。
我們相信聲畫、相信視頻,超過了文字本身,同時,也可以在看完一部戲說的電影之後,公開以為自己已經了解了一位大師。電影毫無疑問是聲畫之王,就算是電視越來越像個巨無霸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每一刻的今天,電影依然是文化冠冕上最頂尖的「光之山。」你可以見到一部阿凡達橫掃10億票房,即使是哈利波特也需要藉助電影的魔力完成10倍甚至百倍的利潤最大化——但電影的卓爾地位,導致了一個不良的文化後果,讀圖時代的青年們,有時候竟然忽略歷史嚴肅的記載,將電影讀成歷史。最近有部關於托翁的電影,電影里把托爾斯泰他老婆拍成了一個超級瘋子+潑婦——但,這個是真的嗎?
從電影誕生以來,有若干人物傳記電影,但沒有哪一步,是完全忠實於史料的。無它,歷史學者在記錄歷史時依賴嚴謹的證據史料,而到了電影大師的手裡,如果他照本宣科,那他就是在拍紀錄片而不是藝術片。電影導演首先是暴君,平和沖淡如李安,在拿起導筒時也是暴君,演員、攝影機、布景、劇本,一切的一切,都是為這個暴君的視角呈現一個具象,為了復原他的解讀而一絲不苟地運行。卡梅隆為了實現一個鏡頭可以在數十米深的礦井裡,用單向的無線電話筒控制辱罵全劇組的每一個人,如果他要的鏡頭沒有出現的話,如果呈現的畫面離他的夢想還有距離——又或者他完全搞不清楚他要的畫面是什麼的話——及至傳記——任何一個歷史人物,落在導演手裡,還真不如落在劊子手手裡呢,先是盡情解構,而後再任意拼湊,對於電影來說,如果我拍出一個和歷史一樣的托爾斯泰,那我拍這部電影做什麼?
我們可以理解導演們——這就是電影。
但作為觀眾,如果錯誤地把電影就讀成史料,那就像把格爾尼卡讀成了人體解剖學一樣的可笑。
其實讀懂一個作家,無非是從他的作品開始。童年時曾經非常討厭托爾斯泰,因為那是家父指定必讀書目之一,而讀來十分艱澀枯燥,那些繞繞彎的外國名字,繁瑣冗長的風景描寫,再加上一長串的人物出場服飾描寫,好比柴可夫斯基,序曲走了N個小節了,主題還沒進入,一提俄國作家,我現在都要打個冷戰。
長大後陸續讀了些非官方出版物的史料,才知道,老托果然和其他所有的男作家藝術家一樣,是個自私自利的自大狂。男性思想家與文學家的自私自利在於:博大地愛著(自己的親人除外的)整個人類——。比如盧梭,這哥們可以寫出《愛彌兒》,卻將自己的四個孩子棄置在孤兒院,我們都知道,他那個時代的孤兒院,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詳情參見狄更斯和勃朗特姐妹的作品。老托也是,他可以解放農奴,實現自己的政治人文理想,但對自己熱烈追求娶回家中的貴族妻子,卻冷漠而殘酷。索菲亞一生生育了七個還是八個孩子——我就不查資料了,出身貴族,從小養尊處優,但結婚後,但老托卻不允許她請保姆,最多有個幫著做飯的廚子,同時,托翁的數百萬字的煌煌巨著,整理、抄寫,全部還得是由索菲亞完成,後來留下的文字資料中,可見托翁夫人娟秀整潔的筆跡,工整認真之極,那時候可沒電燈,皆是在火把或昏黃的燭光下完成的,這個傑出的秘書,同時還得生育和照顧一大堆的孩子以及滿足丈夫隨時隨地誕生出來的奇思怪想的要求。而托爾斯泰在加諸於她這樣沉重的生活負擔後,對她的愛慕和激情還很快消退,移情別戀。又為瑣事離家出走,索菲亞曾經雙膝跪在他的面前,捧起當年他為她所寫的情書和日記,懇求他大聲朗讀,重溫鴛夢,當年就是為了這些甜蜜而熱烈的文字,她離開了繁華的莫斯科,與他同歸於荒涼的農莊。但這個淚流滿面的要求,依然被拒絕了。
作家的妻子從來就不是一個好職業。作為一個女人做完了所有這些瑣碎的日常事務之後,依然在丈夫的筆錄下,留下一個愛抱怨和愛爭吵的歷史剪影,後人甚至粗暴地指摘她愛慕虛榮,阻止托爾斯泰解放農奴思想反動腐朽落後。當然,做出上述解讀的,多是男性至上思維的人。他們以為,男人只要秉持有筆,掌握話語和思想權,就應該是一個聖人,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秒都是神聖高潔的,女性就應該是他們的創作背景、創作資料,秘書、保姆、助手、情婦。要求作為妻子的平等權利的話,那就是不合格的。蘇格拉底每天只需高高在上地坐著玄談,生活的一日三餐總需要他那個糟糠之妻去盤算打點吧?於是蘇格拉底之妻就成了著名的潑婦和俗人。其實我想,就算我活在古希臘,攤上這麼一個老公,估計也得捋袖上陣,和人為一隻雞吵鬧喧嚷,無他,因這婚姻嫁的不是丈夫,而是多養了一個兒子。
昨天下午,在三聯生活書店主持了一個關於日本無賴派作家「太宰治」的研討會,太宰治就是一個矬人,誘騙女人同自己情死,女人死了,他逃了,然後回來哀婉憂傷地寫悼亡文字,居然被捧為神作。而後來太宰治又約女人情死,這次,女人給他栓上了繩子,於是真一起死掉了。他的粉絲們瘋狂辱罵那個死去的女人,認為是她害死了太宰治........
可見,我們對於作家的聖化,已經超越了常情和倫理。無非是因為在知識還有壟斷的時代,思想者永遠是少數,話語權的持有者永遠是少數,故此,我們只好崇拜他們。還好,隨著網路的到來,全民寫作時代轟轟烈烈到來,信息也不可能那麼封鎖單一了,我們剩下能做的,就是平視他們,平視所有的大師,也還原歷史的奔向——但切勿通過對電影一知半解去還原。電影是在切割並焊接一段電影人理解的歷史,而不是本真的歷史。
這麼一個讀圖時代,我們不再把文學大師聖化了,也不必把電影神話。有空還是多看點實在的歷史,實在沒時間看,看點民俗也是好的,若不行,那就多理解一點人性、才不至於寫文章鬧笑話。寫個把錯字,不過是在文章里混了幾個蒼蠅罷了,寫錯了歷史,或者望文生義生吞活剝,那文章里放的就不是蒼蠅,而是哥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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