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憶張學良歸鄉路:東北口音終生未曾改變
侄子憶張學良歸鄉路:東北口音終生未曾改變
來源:《天津日報》手機看新聞
張閭實在天津留影 |
張閭實:張學良侄子的歸鄉路 記者劉穎 人物簡介: 張閭實,張作霖的孫子,張學良六弟張學浚的兒子,是張氏家族第三代。 記者手記 第一次見到張閭實先生,是在他的圖書簽售會上。他用緩慢低沉的語調講述書裏的內容,向大家披露了家族中不曾為外人道的故事。讀者們都很安靜地聽他這位親歷者講述這段歷史。 再次見到他,是在天津和平區赤峰道的少帥府。這裡已經被改造成一家菜館,他是文化顧問。之所以擔任顧問,也是因為這是他的家族曾經居住過的地方。這次近距離的接觸,讓人感覺到,他是一位儒雅的、關注自己家族史和現實的人。他帶著記者將少帥府的每間屋子走遍,飽含感情地介紹曾在這裡發生的一個個故事。他說,把自己家族在臺灣的生存狀況,歷經戰爭、逃難、隱姓埋名、困苦求生、家族離析等點點滴滴都記錄下來,還原歷史,寫成書籍出版,這也是在完成整個家族的一個心願。 1 和大伯張學良在一起的日子 記者:您跟大伯一起生活了多長時間? 張閭實:大概30年。所以他的很多事情我都比較清楚,也有發言權。 記者:當年您離開大陸又回來是怎樣的一個過程呢? 張閭實:離開大陸的整個過程是從我的父輩開始的,是從天津走出去的。1948年我們先到臺灣,在臺灣呆了一年,我的父親跟母親發覺他們不太適應臺灣那個社會,1949年就去了香港。在香港呆了大概有7年左右,又去了澳門,在澳門又呆了十幾年,然後又轉回了臺灣再回大陸。兩岸三地我們全部都去過了。 記者:您1967年到了臺灣,在臺灣整整生活了30年。一直跟在大伯張學良身邊嗎? 張閭實:對,我到臺灣的第一年就見到了大伯張學良,那時候我還小,才五六歲,我眼裏的大伯很老,是胖胖的一個老人,頭髮已經很少了,戴著眼鏡,看上去年紀比我爸大很多。見了他們要喊大爺大媽,一個老先生一個老太太,但是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都不懂,後來家裏就慢慢解釋給我聽,說這是我父親的兄弟,就像我和哥哥一樣,我們才慢慢知道這是爸爸的哥哥。他口音很重,出生在東北台安的他,口音終生未曾改變。 記者:他對你們這些小孩子應該還蠻和藹的吧? 張閭實:對,從來沒有嚴厲地罵過我們,也沒打過我們,甚至我偷了他名貴的錦鯉,打爛他心愛的蘭花、把他的鳥放走,他都沒有生氣。尤其是他那兒的錦鯉,幾乎每一條都被我們釣上來玩過再放回去,他那魚好寶貴啊,都幾十萬元一條。錦鯉很大,好漂亮,紅的白的,有的還是金的,我們就拿著釣竿,先喂麵包,等它遊過來以後,有時候我們直接下手去抓,有時還拿魚鉤去鉤上來,大伯就很心疼,然後告訴我們不準拿著到廚房裏燒著吃,全部都要放回水池裏。他養的鸚鵡,有兩三百隻,有黃色的跟藍色的,它們飛起來的時候,真的是很壯觀,我們就進去抓鳥搞破壞,就這樣玩得很開心。但他住所的周圍都被憲兵圍繞著,我們都不能離開那個圈兒。 記者:您搬到臺灣之後,也是跟大伯一樣被憲兵看管嗎? 張閭實:沒有。是去看他的時候,他住的地方是這樣,所以我們就離不開那個範圍,在那個房子的花園裡面盡情玩。就是沒有自由,牆外面的世界與他無關。 記者:那時應該還不大能理解大伯的這種心情吧? 張閭實:只是知道他從來不出門,都在房子裡面,他不會離開他那個園區,我們從來也不問。進來的時候很嚴格的,門口有一個派出所,還有一個軍營,然後問身份證,有沒有通報,查電話號碼,看是幾個人,查證,跟他在裡面呈報的是不是一樣,完了到車上還要清點人數,看人,因為他大概都有我們的照片,看看都有誰,門才會開,然後我們進去,不然我們進不去。 大概是上世紀70年代了,大伯就可以自由地外出,但不能離開臺灣本島,臺灣本島以內他都可以去,還安排兩次讓他到金門看了一下,隔著大海看了一下大陸。後來才准許他出國,可以去美國走一走。
天津是張學良和趙四相愛的地方 記者:您的老家畢竟是東北,瀋陽和盤錦您都回去過了,為什麼最後選擇在天津定居? 張閭實:我到盤錦,第一個原因是為爺爺張作霖守孝一年,我知道張家男孩子都沒有人去替他守過孝,因為他是被日本人移到那裏的,我算是他的直系後代第一個回來替他守靈守了一年。我也在那邊瞭解了爺爺從小成長的環境是什麼樣的,周圍都有些什麼人曾跟他在一起生活過。我為什麼選擇在天津定居下來?因為天津是張氏家族從「九一八」以後,整個家族遷移到的第二座城市,所以在這邊有很多的親戚,他們的後人、小孩都還在,並且我們最後離開大陸的城市也是天津。而且也算是家族成員定居在大陸生活時間最長的城市。 記者:等於張家從「九一八」之後就搬到天津來了?爺爺的墓地還在東北,但是那邊已經沒有親人了,親人最多的還是在天津,所以您最後選擇在天津? 張閭實:對,瀋陽一個親戚都沒有了,東北幾乎都沒有親戚了。整個張家離開了東北。我的父母還是在天津結婚的。這等於我上一輩最後在大陸的家是在天津,現在你看到的這所房子,說是張學良的故居,其實是我奶奶的,房本寫的名字是她,後來我奶奶為了照顧他的大兒子張學良,給他在天津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把這所房子給他居住,其實原來是爺爺張作霖送給奶奶的。 記者:您是哪年到天津來的? 張閭實:我是2010年來的。我2007年回到大陸,剛開始定居頭一年是在瀋陽,2008年我去了盤錦,2009年我再回到瀋陽,2010年到天津。 記者:搬了好多次家啊? 張閭實:為什麼這麼搬?因為我覺得我好不容易來到大陸,而且我們家族將近60多年都沒人回來了,曾經說過的一些城市在我小時候都一直記憶在腦海裏,但如果我老是呆在一個城市,我覺得我是在浪費我後面的人生,所以我會按照他們告訴我的記憶,將所有的城市走一遍。這一站我就走到了天津,下面我還是會繼續走的。現在哪個城市如果有工作的機會,我會去。比如說上海,那是我母親的家鄉,我的母親是上海人,所以我也想看看她的家鄉是什麼樣子。還有北京,現在的高鐵很方便。我差不多一個月去兩三次,因為那邊我也發掘出很多與張家有關的老故事、老房子。 記者:您對天津有什麼印象呢? 張閭實:天津很特別,跟瀋陽、北京不一樣,我覺得天津人這日子過得蠻悠閒的。我覺得我們對很多事情也不是那麼急切,有什麼事情會慢慢研究。天津人的脾氣個性不像瀋陽人那麼急躁,很多時候喝一口大酒就吵起來了,就翻臉了。天津喝酒的少,就算喝酒也不像瀋陽那麼多,頂多是意思一下,小喝一下。天津人的素質我覺得蠻文雅的,對文化的認同感也比較強烈。我看到這邊有很多的文化活動,有時候我都會自己一個人去參加,我不會告訴他們我是誰,就當作一般的老百姓會去觀賞。 記者:您喜歡看一些什麼類型的演出呢? 張閭實:一些音樂會,一些話劇,我都會去看。相聲我也去聽啊,仔細地聽,原來相聲還是有一種博學在裡面,不是光耍嘴皮子,也懂了一些。有時候也會跟著去吃天津的一些小館子,我其實有時候蠻喜歡去「五大道」裡面的一些餐廳,不是很高檔,好像是民間的,但很多都有三四十年以上的歷史。 記者:那您能不能講講伯父張學良,或者您自己家在天津的一些小故事或者生活上的小片斷? 張閭實:其實就拿這所房子來說,就是大伯張學良在這邊曾經住過,大概從1925年一直住到1931年,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了。這段時間就是他認識我大伯母(趙四小姐)的時候,所以在這所房子裏充滿了他們兩個人戀愛的回憶,他們的兒子、我的堂哥張閭琳,也是1930年在這裡出生的。 記者:您說張學良1931年之後再沒有回來,那麼這邊一直是張家其他的人在住嗎? 張閭實:像我幾個伯伯,二伯張學明,四伯張學思也住過一段時間。三伯張學曾在天津住了沒多久就去了美國,五伯張學深跟我的父親,還有七叔、八叔全部都住在天津。還有幾個姑姑,我六個姑姑都轉移到天津來住,現在還有幾個姑姑的外曾孫都還住在這邊。 張家的後代在對日抗戰的時候就開始分裂了,有的加入了共產黨,有的去了美國,有的去了古巴,有的加入了國民黨。因為大伯也因西安事變的原因被軟禁了,我們也根本無法與他聯繫。所以那個時候,因為我有六個祖母,所以六個祖母就各自當家,各自決定自己的小孩要走什麼路,所以都分開了。現在我們親戚之間也不太往來,因為我們還是有一些距離的,尤其是在內地,他們完全沒有跟大伯父跟祖母生活過,所以對他們來講過去已經是很遙遠很模糊的歷史了。 記者:我看您書裏有一張照片,就是兄弟8個這樣排下來,那個弟弟就只有這麼矮嘛! 張閭實:像我爸爸,我爸爸是老六張學浚,跟大伯年齡就相差了20多歲,相差很大。
3《張氏物語》從我們的角度看人生 記者: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做這樣一本《漫漫歸鄉路》的? 張閭實:最早要做的時候,應該是很偶然的,1994年還是1995年的時候,有一些親戚,就是比較旁支的親戚回到大陸來,他們聽到了很多的傳言,比如說聽到了爺爺還有第9個兒子,還說我大伯生了兩個私生子在這邊,而且私生子的年紀還很年輕之類的。我們想這怎麼可能?!最離譜的是我爸爸已經過世20多年了,還有人說我爸爸還活著,還自稱是我的父親。這些很奇怪的說法傳到我們耳朵裡面的時候,就覺得應該由我們張家的人回來把自己家族的歷史整理一下,不要讓人家隨便來冒充,也不要讓別人打著張家的名號去做一些什麼事情。他如果不是我們張家直系的、正宗的體系,我們一律都禁止他們用這個名號,你用了我就會告你,我們必須要做出這樣的反應。剛開始是希望我大伯張學良的兒子回來,所以他最早是在2002年回來的,那時候我大伯已經過世了。他回來以後我們發現有一個很急切的問題,就是他不會說中文,他對中國完全不瞭解,他的思維已經美國化了,所以造成了一些誤會,說大陸這邊還限制他的行動。但當時應該都已經開放,台商過來這麼多了,我們就很奇怪,怎麼會讓他產生這樣一種錯覺?覺得是不是把回來的時機延後一下,避開政治的風頭。張家的祖訓是張家男孩子一律不準再參與政治。 記者:這個祖訓是從什麼時候有的? 張閭實:從大伯被關了以後我家就定下了這樣一個祖訓。爺爺因為政治被日本人炸死,大伯又因為政治被關著。整個家族因為政治而完全沒了。所以我們就一直避開,等到大家對張學良和張家的熱情退卻之後,直到2007年我才回來,所以回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的確是很輕鬆,因為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所以我看到的社會、我寫在書裡面的都是最真實的,我只把我看到的完整地寫出來,當然有好的也有不好的,這樣才是真實的。 我就是要以一個最真實的中國人的眼光,寫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我看到過很多的基層群眾,他們在工作各方面所遇到的問題,我都寫得很清楚,因為我覺得那就是老百姓面臨的問題,這可能是我的其他親戚來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的事。我一直這麼低調,才能夠看到最真實的一面,我現在在天津,好像很少人知道我在這裡。 記者:這麼說,這本書其實是2007年到這邊之後生活了3年多的時間,加上自己之前的一些史料,包括自己當年的回憶綜合寫出來的? 張閭實:對,我在臺灣得到的資料有一些是斷斷續續的,我來到這邊通過一些文史單位得到了更完整的資料,我就看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不太對的,我稍微也做了一些修改再把它寫進去的。 記者:您這本《張氏物語》現在書稿已經完成了嗎? 張閭實:對,都已經完成了,我博客裡面全部都有。一共有64篇。《漫漫歸鄉路》也是全部在博客裡面,我的每一本書,甚至是人家的專訪等,我都放在博客裏了。 記者:您為什麼要出《漫漫歸鄉路》和《張氏物語》呢? 張閭實:寫這本書就是讓大家不要再被一些虛幻的、外人猜測亂講的東西所迷惑。其實我們整個家族的每一個人,他的背景,他後來做了什麼我都寫得很清楚,第一就是杜絕再有人冒充我們張家的人嘛。第二就是還原歷史的真相,完了再把所有的動機跟出發點,比較明確地闡述出來,並不是像很多人在那邊畫蛇添足寫的那麼複雜,其實大伯就是很單純的愛國,我只是想闡明這一點。 記者:這兩本書的側重點有什麼不同呢? 張閭實:前面的《漫漫歸鄉路》寫的是我回來尋根的所有故事,還有發生在我的祖輩們人生中的一些事情。以紀實為主,就是記錄真實事情的整個過程,所以有點像是紀錄片的感覺,不但是民族和家族的記載,也算是我們整個家裡面從大陸移居到香港、澳門、臺灣,然後只有我回來尋找遺跡的一個全過程。《張氏物語》這本書是我對一些事物的看法,不僅是我的看法,也把大伯張學良曾經教育過我們的一些觀點,都寫在裡面了。無論好與壞,利與弊,我都把它寫出來,我覺得寫得比較貼切。因為我已經在大陸生活了3年多,有很多感觸,我把它真實地寫出來,也把大伯曾經對一些事件的闡述和教我們如何面對人生的教誨寫出來。當然他有很多不自由的約束,但是那是他為了照顧到我們這些後輩。其實我們都生活得很好,都是他一點一滴地告訴我們,怎麼去面對人生。為什麼叫《張氏物語》?就是我們張家所經歷過的一切,是以我們的角度去看人生和社會的。
4張氏私房菜是爺爺那一代獨創出來的 記者:看得出來,您對餐飲行業還是蠻感興趣的? 張閭實:我比較愛吃,從小跟著我爸爸到臺灣以後,前面的幾十年他是做貿易,後來他身體狀況不太好以後就做餐館,我幫他打理餐館,跟著他跑東跑西,也跑了三四年,所以受到薰陶對吃比較有想法。他常常也是會帶著我到臺北吃很多家餐廳,同樣一道菜,我們去吃五家餐廳,不同的做法,完了就問我哪一家比較好吃?為什麼?然後他也會說出他的想法。我們也會記下那家餐廳的配料方式回去告訴我們的大廚。每當我大伯跟奶奶都很懷念家鄉菜的時候,都是我母親料理出來給他們吃,所以無形當中影響我對吃的會比較關注。 記者:那您家裏有您收集張氏的菜譜嗎?張氏私房菜是怎樣形成的? 張閭實:有。因為在東北,張氏私房菜,一方面是爺爺在打東北的時候,從朝鮮族還有白俄那邊過來了很多人,也把燒飯的方式傳到東北這邊,爺爺覺得這些菜很有特色,所以在家裏也開始讓孩子跟著吃。另外,第二次直奉戰爭我們打贏了,幾乎中國各省份好的廚師,爺爺都叫他們來燒飯,甚至還把香港的教學老師和廚子都帶到帥府裡面,所以我們在府裏連港式的料理也開始吃到了。在這些獨特的做法中,家裡面每位夫人都有自己偏愛的一道菜,所以慢慢地我們把它們收編成一道道私房菜,這些料理跟外面餐廳的做法不一樣,用的佐料、燒的火候都不同。張氏私房菜的特點,不只是中餐,還包含了西餐和港式料理,融會貫通之後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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