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要出軌 也別在中國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迄今為止，人類一直好高騖遠。今天想征服世界，明天想移民火星。讓世界保持多樣性有何不可，未必火星荒漠比地球沙漠更容易改造？事實上，人類不僅對於生存環境，即使對於自身的了解，亦相當初級，尤其是情感問題。所以，實證科學無論怎樣偉大，從未給出過人類情感方程式。

人類的生活，從古至今包含兩個基本命題：生存，繁衍。這跟別的生物並無二致。不同之處在於，人類生存於食物鏈高端，其繁衍帶有明顯的感情色彩。就絕大多數動物而言，雄性的存在和戰鬥，目的是獲得生存環境並盡量多地佔有雌性，繁衍具有自己基因的後代子孫。非洲草原上的雄獅，一旦打敗對手霸佔領地，接下來只專註於兩件事情：一是立即將前獅王留下的幼師全部咬死，二是與所有雌獅交配以便儘快孕育自己的子女。令人費解的是，新獅王咬死幼獅的行為，竟然能夠激發雌獅的情慾。再如蜻蜓，一旦獲得交配機會，必先挖出別的蜻蜓留下的精液，然後播灑自己的種子。動物世界的戰爭，本質上是爭奪基因傳播權的戰爭，通俗地說是為了獲取與更多雌性的交配機會。雌性動物對於雄性間的戰爭，均袖手旁觀，究其原因，雌性更希望與強者交配，孕育更為強壯的後代。這是生存競爭的淘汰法則，與道德無關——如果動物也有道德的話。

按照進化論的觀點，人類是由動物歷經漫長歲月演化而來。因而，在人類遺傳密碼內部，仍保留著一些進化過程中的基因特性。人類歷史上的大戰，也有純粹為了爭奪女人的。比如著名的美女海倫，就直接引發了曠日持久的特洛伊戰爭。一些研究者認為，明代吳三桂降清，「衝冠一怒為紅顏」，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報復李自成手下大將劉宗敏強佔陳圓圓的惡行。人類從群居到建立婚姻家庭，目的是為了使男人獲得自身基因的確信無疑的財產繼承人。如果從動物性角度考察，男人其實更想獲得較多的女性，以便傳播自己的基因——儘管他們自己並不知道個中秘密。所以，古代的帝王，三宮六院，妃嬪美人一大群。一般有錢人，也三妻四妾，幻想兒孫滿堂。近代張宗昌發跡後，連自己有多少老婆都搞不清，據說為了分辨她們的國籍，張宗昌派人給老婆們的臉盆印上國旗，一看就能知道她是哪國人。在上述這些例子當中，我們似乎看到了進化過程中動物性的影子。

一夫一妻制的確立，是婦女解放運動的成果。這對於人類社會而言，無疑是個大進步。也正因為婚姻家庭形式的變更，人類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加註重情感因素，更加讚美愛情。道理很簡單：兩人一旦結婚，就意味著把一生相互寄託，彼此廝守直到油盡燈滅；人們深信，只有愛情能夠完成這個牽引，並作為長久維繫彼此的一條紅繩。就外部力量而言，基本約束為倫理道德。內有愛情，外有道德，給婚姻加上了雙保險，看起來似乎很完美。但是，愛情恰恰是最靠不住的，據一些研究者證實，男女之間的相愛，儘管有精神依戀和生理慾望的因素，起根本作用的則是一種生物酶，而這種生物酶導致的相互吸引，最長時間不超過18個月，即一年半。所以，通常人們懷疑「結婚是愛情的墳墓」，其實並不準確，因為即便不結婚，激情也將很快耗盡，愛情也會走進「墳墓」。

另一方面，婚後的家庭生活，簡單而瑣碎。當兩個原本各自遮掩著種種缺陷的人赤裸相對時，當相互之間的精神追求與生活好惡相互衝撞時，當彼此之間的容忍程度達到極限時，必然會產生家庭糾紛。夫妻之間的「七年之癢」現象，無論東西方都基本一致。更為可怕的是，人是時刻與外界保持聯繫的社會性動物，無論男人女人，每天都會接觸異性。在這些異性之中，或許就存在更理解更適合自己的人，或許就有著與自己生物酶發生作用的個體。換言之，婚後的男人或者女人，都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重新生出愛情。這裡面，人類原始密碼的作用究竟有多大儘管不得而知，但如果說完全沒有，顯然不合道理。因而，無論男性還是女性，在「七年之癢」之後，產生新的愛情是可能的，也是合乎情理的。如果否認這一點，顯然非常虛偽和矯情。

然而，通常情形正好相反：這種愛情是不被認可的，更不可能得到讚美。究其原因，是倫理道德的強大作用力。對於愛情而言，道德其實是個兩面派，一方面維持婚姻內部的，一方面排斥婚姻之外的。儘管婚姻內部的愛情已經消失，道德也會找出千般理由，極力證明它的存在。儘管對於特定的婚姻家庭而言，夫妻雙方對此均心知肚明。與此同時，另一方面的約束力開始顯現，這就是子女。通常，這條紐帶是最強大的，看在子女份上，雙方極有可能達成妥協，彼此暫時容忍。從這個意義上看，沒有子女的家庭，更容易解體。換言之，如果離婚的機會不大，雙方又長期同床異夢，紅杏出牆就會成為可能。

就中國社會而言，本質上是個道德社會。宋代程朱理學及其傳人，對於婦女的束縛與戕害不可謂不深。在近代中國，甚至還有寡婦尋覓愛情而遭到沉塘的陋習，沈從文先生就有這方面的作品。所以一些女性，儘管對丈夫非常厭惡，也只能忍氣吞聲。隨著觀念的更新，女性有了更大的勇氣走自己的路。道德社會的傳統，是要求人們完美無缺，毫無瑕疵——儘管誰都知道這是天方夜譚；許多時候，道德不過是流言蜚語的華麗外衣，或者是陰險小人的傷人暗器而已。所以我們經常看到，要搞臭或者搞垮一個人，男女關係是最常見的利刃。在這一點上，連號稱自由世界的美國也未能免俗，比如柯林頓，就被一條裙子糾纏得透不過氣來——不同之處在於，拉鏈門之於美國總統，涉及的是相關法律問題。所以，無論男人女人，都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面對紅杏出牆式的愛情誘惑。

對於這種社會現象，有兩部電影引人深思。一部是國產《一生嘆息》，另一部是美國《廊橋遺夢》。相信大家都看過，所以不談內容，只談點個人感受：《一生嘆息》無比沉重，生不如死；《廊橋遺夢》激情震撼，浪漫而理性。如果拋開藝術創造這層不談，很顯然，美國人的姿態和方式更令人信服。所以，我借用了一位朋友的話，來做文章的標題：即使要出軌，也別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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