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與時代問題的解決(2) ? 2017年度 ? 大講堂 ? 報告 ? 宣講家網

「軸心期」出現的那些偉大哲學家,那麼輕鬆地就達到了那樣的高度,其實有三個條件:一是文明充分展開。社會人生的大的方面已經都完整具備了,我們今天具備的社會生活的主要方面其實在「軸心期」那個時代都已經完備了,文化積澱足夠豐厚了。二是時代問題空前尖銳。哲學的突破一定跟時代問題的尖銳有關。一個以思考為業的人,一個以哲學為業的人,生活在一個充滿張力的時代,生活在一個充滿思想問題的時代,既是幸運又是不幸,幸運的是他的人生面對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他能有所作為;不幸的是他生活在一個充滿張力的時代,他每一刻都在用思考來安頓自己的人生,通過一種道理的探索,不僅安頓自己的人生,還試圖去安頓別人的人生,這是一個哲學家在時代問題空前尖銳的時代裡面做的努力。三是生活世界足夠簡單。是生活世界越複雜就越容易看到生活的本質,還是生活世界越簡單就越容易看到生活的本質,當然是後者。人生活在複雜世界的片段里,每一個環節都會消耗你大量的精力。對此,實際上魏晉時期偉大的哲學家王弼就有解釋。我覺得中國哲學史上有些人的名字我們無論如何都應該知道,像王弼這種天才是劃時代的,幾百年出一個,但23歲就去世了。王弼的《老子注》、《周易注》非常了不起,王弼在解釋老子的那句「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的時候說得最多的就是,越多越遠離根本,即越多越靠近枝葉,越少越貼近根本。所以「軸心期」時代的生活世界足夠簡單,使得人更容易以整體的態度來看待世界和人生的問題。

哲學既不發展又在發展。說哲學不發展,是因為根本的哲學洞見上所達到的高度是哲學不斷地回歸的那個高度;說哲學發展,是因為哲學一直在發展的是哲學的體系化程度、哲學論辯的複雜程度、哲學闡述的嚴謹程度。洞見始終是那個洞見,是能回到那個高度的洞見,但是在論證表述和體系化的程度上一直在發展,這就是哲學的發展。為什麼越接近我們的時代哲學就越難讀,原因是它體系化的程度和論證的嚴謹程度在發展,體系化程度和論證嚴謹程度的發展意味著說服力的發展。為什麼說服力在發展?因為要說服的對象越來越麻煩。為什麼越來越麻煩?時代問題越來越嚴重。

在人類文明史中,基本上越早期的人越樸素,即使有時代的精神問題,這些問題也不嚴重,越到後面越嚴重。隨著時代問題的深化,隨著思想問題的深化,隨著價值危機程度的深化,哲學的體系化程度、論證的嚴謹程度一直在不斷發展,因為不達到足夠的體系化程度,不達到足夠的論證的嚴謹程度,就不能提供足夠的說服力,從而讓哲學真正做到為時代的價值確定基礎。

我特彆強調哲學的重要性,哲學是每個時代最莊嚴的守護。哲學守護在價值的根基處,當這個時代的基本價值被動搖的時候,它要起來捍衛,當這個時代的價值根基被拔除的時候,它要起來重新為時代確立基礎。張載有四句話,就是我們都知道的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其實說來說去就是為時代確立價值基礎,這是最根本的。每一次大的哲學突破一定是源於時代的價值危機的深化程度,價值危機達到一定程度之後,哲學就必須取得一種突破,這種突破足以解決時代的價值問題的時候,這個時代的哲學任務就得以完成,中國哲學史的發展我們可以用時代價值危機的深化過程來加以概括和總結。

三、中國哲學史大階段的發展以及與時代問題的關係

中國哲學史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春秋末年,老子孔子的時代。第二個階段是戰國時期。春秋末年和戰國時期雖然年代相差不遠,但是思想風格和思想主題已經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第三個階段是魏晉時期。第四階段是宋明理學的發展時期。其實特別重要的是兩宋哲學的發展,就是北宋和南宋哲學的發展。四個大的歷史階段在我看來就是時代問題不斷深化的過程。

第一個階段春秋末年。孔子面對的時代問題是禮壞樂崩和價值基礎的動搖。這個時代有沒有價值基礎?有,只不過人們的價值確信已經不那麼堅定了。我最近一直強調一個詞叫「價值確信」,我們今天這個時代的麻煩也是因為缺少這個詞,我們缺少價值確信。我常常感慨,我們這個時代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這個時代的人在價值確信上非常茫然。孔子那個時代,雖然價值基礎被動搖了,但是共同的價值基礎還在。

我強烈推薦大家去讀《論語》,《論語》這本書是要用一輩子去讀的,《論語》是中國古代經典中最豐富的書,沒有之一,因為裡面不管多重要的話都不重複,孔子只說一遍。「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為仁由己,而由乎人哉」這樣重要的論述只說一遍,「過猶不及」也是一遍,「性相近也,習相遠也」這個關乎人的本質的深刻理解,在《論語》當中就出現一次,沒重複的。讀《論語》的時候我們注意到孔子基本上不論證,每說完一句話就放在那兒。孔子跟身邊人的關係是指導者和被指導者的關係,孔子說完之後他的弟子馬上就去做,有一句特別有名的話,「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子路勇於實踐,聽到老師說一個道理,還沒有來得及去做的時候,就生怕他老師又說一個新的道理。孔子一生就沒遇到任何意義上真正嚴峻的思想挑戰,他遇到的也就是伶牙俐齒的弟子,偶爾質疑一下,所以孔子從不證明自己,因此《論語》中孔子是那麼的飽滿。尼采說,論證真是一種頹廢的意志。我一直看不懂,看完《論語》就能明白了,一個人只要需要證明自己,就不飽滿了,真正自信的人無須證明自己。孔子就是真正的自信的人,他無須證明自己的原因是因為在他那個時代有統一的價值共識,有統一的價值基礎,孔子不用把問題說到根本上,孔子把問題說到某一個深的程度上,大家一聽就明白了。

第二個階段是戰國時期。孟子天生性格就有問題,他動輒罵人禽獸、罵人豺狼。孟子一生都在戰鬥,絕對是一個標準的戰士。孟子的一個弟子叫公都子,有一天他問老師,外人都說您好辯,您怎麼這麼好辯呀?孟子很無奈,他說:「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意思是我哪裡是好辯,我是不得不辯,因為這已經是百家爭鳴的時代。百家爭鳴是價值基礎的缺失,動搖和缺失一步之差,但差別非常大,不再有統一的價值基礎,每個人認為正確和錯誤的標準已經不一樣了。人們認為美好生活的標準不一樣了,你認為美好的恰恰是我認為醜惡的,你認為對的恰恰是我認為錯的。《莊子》裡面有這樣一個問題,「故有儒墨之是非」,所以孟子講,「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意思是今天天下的思想言論不是屬於楊朱思想的變遷,就是墨翟思想的變遷。

楊朱的思想是什麼?「楊氏為我,墨氏兼愛」,什麼叫「為我」?極端的個人主義,楊朱的名言「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一個人利己到這種程度也「很了不起」。楊朱認為這種極端的利己主義的人生道路才是對的,其他的都是錯的。墨翟說我們兼愛,我們愛所有的人,墨家不僅愛所有人,還得同等程度地愛所有人。墨子是一個偉大的英雄,雖然他講的這個道理實際上是做不到的,但他畢生朝著一個做不到的方向努力,本身就是很偉大的。墨子每天忙忙碌碌的,奔走於各國之間,幫著各個國家守城,頭髮都掉光了。楊朱是一毛不拔,墨子是發都掉光了,兩個人各自追求一種生活的極端。墨子說我這樣的生活才是對的,楊朱說我這樣的生活才是對的。

孟子說你們倆都不對,我們要愛,但是愛要有差別,我們不能同等程度地愛。這三家沒有統一的價值基礎,沒有共同認可的是非標準,沒有共同認可的美好生活,這個時代問題比較嚴重。讀《孟子》的時候會發現,孟子要不斷地辯論,要不斷地說服,所以孟子思想的邏輯嚴謹程度和言說的說服力量比《論語》大得多,但《孟子》的整體格局比《論語》的格局要小,因為如果他不能提供足夠的說服力,足夠的論證的話,他的道理就立不住。雖然沒有統一的價值標準,但價值本身在這個時代沒有受到質疑。什麼叫價值本身沒有受到質疑呢?這個話說起來很簡單,因為在孟子時代所有人都認可這一件事,就是怎麼活是有區別的。其實這個時代的價值危機還沒有那麼嚴重,下一個時代的到來,那個時代的價值危機就不是這樣一個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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