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氣東來」的由來與「老子化胡」之說
06-15
道教神化老子的兩個謊言,一是「紫氣東來」,二是「老子化胡」。其中以前者流傳最廣,可以說是古代的神仙家和道士們留給漢族人的一份「精神遺產」。時至今日,無論是私人住宅的門楣上,還是過春節貼的對聯上,都把「紫氣東來」四個字作為求福求財的吉利語。至於「老子化胡說」,則早已成為「化石」。同樣是神化老子,二者的運氣卻是一紅一黑。這實在是個值得談論的話題。一、老子出關與「紫氣東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紫氣」為什麼偏偏從東邊來?它的出發地又在何處?這個問題,全由老子「出關」而引起。 老子出關﹙函谷關﹚時著的《道德經》,以「尚柔、主靜、貴無」的主張和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奠定了他在中國哲學史上的崇高地位。但遺憾的是,他的生平事迹在史書上記得極為簡略,至於其生卒年月乃至所處的時代,在學術界都沒有一致的結論。 司馬遷的《史記·老子列傳》簡略記述了關於老子的三種說法: ﹙1﹚老子是楚國苦縣﹙今河南鹿邑﹚厲鄉曲仁里人氏。姓李,名耳,字聃。曾經擔任過周朝守藏室的史官。在此期間,孔子曾向老子問過關於「禮」的問題。他「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於是老子乃著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 ﹙2﹚周朝的太史儋於孔子死後一百二十九年見到秦獻公,向他預言了未來的天下形勢:「秦與周離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作者接著寫道:「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 ﹙3﹚「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雲。」以上三種說法不一,連老子所處的時代都難以確定。所以司馬遷就秉筆直書:「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隱君子也。」 由此看來,大哲學家老子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隱士。他隱得徹底。「出關」之前的履歷若隱若現,出關之後到哪裡去了,沒有人知道;死於何時當然更是一個謎。他可不像後世那些沽名釣譽的假隱士,如唐代的盧藏用和北宋時期的种放之流。他們曾先後隱居於終南山,但前者把隱居作為進入官場的捷徑,一旦朝廷召喚就立即出山;而後者則聚徒講學以擴大名聲,甚至拿皇帝的賞物強買平民的土地。以致种放的母親都看不下去,她說:「身既隱矣,何用文為?果為人知,而不得安處。我將棄汝深入窮山矣!」這位老太太的話,道出了包括老子在內的一切真隱士的「隱居觀」。 麻煩的是老子經不起關尹喜的請求而留下了五千多字的《道德經》。這就使他在身後二千多年裡不得清靜。《道德經》雖然只講哲學不講鬼神,但該書中卻有「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穀神不死,是為玄牝」;「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以其無死也」;「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一類神秘性的語言。《史記》中又記述了老子的長壽「吉尼斯」,說「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又說他「西出關,莫知其所終」。 這些材料,恰恰為後世的神仙家和道士們提供了穿鑿附會、造謠說謊的廣闊空間。因為道教創立之後,正需要崇拜對象,又要同外來的佛教爭奪信徒。所以,他們選中的老子必須是神而不是凡人。既然老子的履歷若隱若現,出關後又不知所終,再說他還探討過「長生久視之道」,把他抬高為神是最恰當不過的了。於是從東漢末年到南北朝,也就是佛道二教鬥爭最激烈的時期,道教對老子的神化達到了高峰。什麼「老子之母因感大流星而有孕,懷之七十二年乃生??生而白髮,故稱老子;又因生之於李樹之下,故姓李」;「老子先天地而生,厥跡無常」之類的鬼話不勝枚舉。所謂的「紫氣東來」及「老子化胡」也是這一形勢下編造出來的,前者渲染老子出關時的異常景象,而後者則補上了老子出關之後的歸宿。老子所經過的函谷關,在今河南省靈寶縣。 既然他的籍貫是河南鹿邑,做史官又是在東周的洛陽,那麼他出函谷關必然是從東到西。但奇異的是,老子將要進關時,關令尹喜看見一團紫氣從東而來,就算定將有聖人過關。果然看見老子騎了青牛前來,於是便挽留他,請他寫下了《道德經》。在這個故事中,除了老子過關著書以外,所謂「紫氣東來」顯然是神仙家的捏造。但道士們為了坐實這一謊言,硬說「尹喜」的故宅就在今天陝西的周至縣,老子講經的地方就是周至的樓觀台,年代是周昭王二十四年。按照這個說法,老子要比孔子早四百多年,孔子問禮於老子的事就成了假的了。 到了唐代,由於皇帝姓李,於是就和老子聯宗,甚至尊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藉以鞏固李氏的皇權。因而道教勢力大張,「紫氣東來」的謊言也就成了人們求財求福的吉利語。再經過大詩人杜甫的宣傳,更是到了幾乎家喻戶曉的程度。杜甫在《秋興》詩中寫道:「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關。」既讚頌了長安一帶地望之優越,堪稱為「風水寶地」,又以優美的文筆加深了人們對老子與王母的迷信,進一步擴大了「紫氣」的影響。到了明代,虛幻的紫氣竟然侵入曆法領域。曆法家認為紫氣是「木之餘氣」,由「閏余」﹙兩個中氣的間隔與朔望月長度之差﹚產生,而東方屬木,故紫氣在東。當時的《大統歷》還將紫氣與月孛、羅睺、計都並提,合稱「四餘」,並且給出了推算的數據。 實際上,「四餘」之中的月孛、羅睺和計都分別指黃白二道的升降交點和月亮的近地點,這些都是真的,唯有紫氣是假的。所以到了明末,徐光啟的同事、天文學家李天經就改歷問題上書崇禎帝,明確指出:「天行無紫氣,今細考諸耀,無象可明,知為妄增。」清初主持欽天監工作的洋人湯若望在編歷時斷然刪除了紫氣。他說:「紫氣一餘,無數可定,明史附會,今俱刪之。」由於曆法是冷門學問,如同《舊唐書·歷志》所說「斯道寂寥,知音蓋寡」。所以「紫氣」雖然被驅逐出曆法領域,但它在社會上的影響並未因此而有絲毫減弱。 二、「老子化胡」謊言的出籠與破產那麼老子出關以後的去向如何?晉惠帝時代﹙291—306年﹚的道士王浮擬出了一份答案,這就是臭不可聞的《老子化胡經》。所謂「化胡」,就是以先進的華夏文明教化野蠻的胡人。按《化胡經》的說法,老子出關後騎著青牛繼續前行,越過廣闊的沙漠和高聳的雪山,到了西域的天竺國﹙印度﹚「教化」胡人去了。不但印度的佛教是老子教化的結果,而且連佛祖釋家牟尼也是老子的學生尹喜生出來的。 打鐵先要本身硬。要「教化」人家,首先自己要有不平凡的身世和過硬的素質。據說這些條件,老子一生下來就具備了。《化胡經》說,老子剛出生,就有九龍吐水灌洗其身,化為九井。老子出世就能行走,一步生一朵蓮花,共有九朵。老子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宣告「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那麼他是怎樣「教化」胡人的呢?該經說:「我令尹喜,乘彼月精,降於中天竺國,入乎白凈夫人口中,托蔭而生,號為悉達﹙即釋迦牟尼的俗名悉達多的略稱﹚。舍太子位,入山修道。成無上道,號為佛陀??」按此說法,釋迦牟尼是尹喜的後身,又是老子的徒弟,佛教不過是道教的派生物而已。《化胡經》一方面以謊言「填補」了史書上老子「不知所終」的空白,另方面又為抬高自己、貶低佛教準備了書面材料,於是便引起了歷時幾百年的佛道二教誰高誰低的爭執。 東晉時代﹙317—420年﹚的佛徒們先後拋出多篇辯論文章反擊道教。《正誣論》說,老子到印度向佛陀請教,所以老子是佛的弟子。《清凈法行經》說,佛派弟子摩訶迦葉來中國教化眾生,而摩訶迦葉正是老子。還有一位名叫支遁的和尚,寫了一篇《釋迦文佛像贊序》說得更狠。他說,佛教比起道教來,不但資格老,而且道教的老子和莊子﹙太上老君和南華真人﹚還是佛祖的曾孫和玄孫。雙方如此「論戰」,無異於以髒話對罵。佛教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造出更加荒唐的謊言來反擊道士,客觀上暴露了「老子化胡」的荒誕無稽。但從主觀上看,雙方僅僅圍繞「誰教化誰」來辯論高低,恰恰表明其見識的低下。試想,即使佛道兩家的創始人真的有什麼師徒關係或祖孫關係,那隻能證明雙方都是同一個品種,同一個物類,二者的區別僅在於誰先誰後,為此而辯論高低實在是毫無意義。 何況他們的論據都是謊言呢!雙方不拿哲學思想和信仰水平來比,只知道抓住「輩份」問題做文章,可見他們連儒家所說的「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的道理都不懂。說到底,參加爭論的雙方都是一夥缺乏理性的騙子。事實上,這類辯論越是持久,「老子化胡說」越是遭到世人的冷落和厭棄。然而可笑的是,從北魏時﹙386—534年﹚的道教「樓觀派」到元憲宗時﹙1251—1259年﹚的道士李志常,其間不少人還在堅持「老子化胡說」。李志常在刊行該書的同時,還印發《老子八十一化圖》,意思是說老子神通廣大,他能「與時俱進」,隨著時代的前進而變化為各種形象。這些謊言最終引起統治者的強烈反感。元世祖忽必烈﹙1260—1294年在位﹚下令燒毀《老子化胡經》,不準再刊印,這樁「公案」才告終止。該書的殘卷直到清朝末年才在敦煌石窟被發現,僅存第一卷和第十卷,作為反面材料供人們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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