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仿效之學（原創）

教育是仿效之學（原創）

文/李良智

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說文》

今日教育之所以多受詬病，我覺得其中一個因素是教育手段遠離了本來面貌。教育手段的本來面貌是啥？《說文解字》的解釋當最為確切，那就是「上所施下所效」，也就是說，你怎麼做，孩子也怎樣做，而不是空口說教。教育的本真，是仿效，是龍帶龍，鳳帶鳳，老鼠帶徒會打洞。是名師出高徒，是強將無弱兵。

那種喋喋不休的說教，那種自己都覺不「感冒」的灌輸，充其量是教育的窮途末技，收效甚微，甚至是敗筆，讓教育結果走向逆反。真的教育，當是教者先做出樣子，甩開膀子，下面跟著仿效，跟著去做。是開著汽車教汽車，是搏擊著風浪教游泳，而不是「黑板之上開機器」，「講義裡面學維修」。得跟著師傅做。

前幾年曾經流傳一個笑話，說是國家游泳隊獲得了世界冠軍，隊員高興之餘，把教練扔到泳池裡去了，結果差點把教練淹死。很顯然這是笑話，不是實情。奧運會上，國家乒乓球隊斬獲了所有冠軍，冠軍個人自身的努力外，更關鍵的是我們擁有更強的教練和陪練。「和臭棋簍子下棋越下越臭」，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反思我們當下的家長也好，教師也好，自己以身作則，先修自身進而默默讓孩子學習借鑒的不多，而自己做不到卻讓孩子必須做到的說教做法，卻比比皆是。

君不見，家庭里，家長一年看不了一本書，自己搓著麻將打著網遊之餘，卻大談讀書的好處，卻讓孩子好好讀書。

君不見，電視上，沒有企業實踐只會躲在研究室里研究的專家，卻給一線的企業家講經營之學發財之道。

君不見，地攤上，多是窮愁潦倒的相士，一邊啃口火燒，一邊卻在傳授給他人騰達富貴之法。

當然，自己沒做到，不一定自己就不懂得。只是這些做法，正如禿子叫賣生髮水，又怎能起到好的效果呢？

拳腳師傅授徒，得有點真本事，洪教頭是教授不了林教頭的。學汽車，那師傅得是開車的高手，路跑倒樁，樣樣得嫻熟。孫悟空縱然本事非凡，更是因為師傅本事大，學藝幾年，很多事還得回去找師傅解決。那些大師級人物，往往他們的老師也是大師，或者他們的家長給與了他們最好的示範，如孟母三遷，如岳母刺字。特別是孟子，如果沒有孟母的多次搬家，可能孟子就不是亞聖了，而或是喪葬的吹鼓手，或是和張飛一樣在街頭操刀賣肉了。

作為教師來說，起碼應該成為所教學科的行家裡手。自己昏昏，難使人昭昭。必須有高深的專業知識，並深深愛著那門專業。同時，從行為習慣上講，要求孩子做到的，教師必須要做到。學高為師，身正是范。

譬如，我們教育孩子說「勞動最光榮」，下雪啦，就得習慣性拿起掃帚去掃雪，而不是喊著孩子們去干，自己卻躲到辦公室里烤火爐。既然光榮，你為啥不去率先光榮。言行一致，才是真教育。

譬如，我們教育孩子要節約糧食，到餐廳吃飯，就要做到「光碟」，不是刻意去做，而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習慣。

譬如，我們的語文課，語文老師當是一個愛好寫作讀書的人，在讀書寫作的樂趣里，領著一群孩子去感受其中的樂趣，去探究其中的奧秘。他的字寫得俊秀，他的文章寫得精彩，他范讀課文那是一個標準，他愛好文學經典如醉如痴，他發表的文章和著作已經等身，等等，這樣，他甚至不用開口去說教，早已成為孩子們模仿的榜樣了。此處無聲勝有聲。無聲的教化力量更強。前幾年，我曾質疑賈平凹等大作家到大學中文系去做教授的做法，覺得他們並沒啥過硬的文學理論素養，後來我的想法轉變了，認為這是正確的，他們的「不說，卻做了」的無聲影響，對中文系的學子來講，更是一種無言自威的教育。

寫一手好字，是老師的基本功，比喊八百遍「書法進課堂」口號強一萬倍。

一個老師，隨手就把教室的桌凳修繕了，遠比教導孩子愛護公物的絮叨強一萬倍。

一個學生畢業後，問問學校里還記得啥？往往恰是教師的示範影響的那部分，其餘那些照本宣科、滿堂灌輸、子曰詩云、公理定理，卻往往早已隨風吹雨打去。

在這個意義上，反對教師專業的跨科授課，專業是中文，卻教數學，專業是化學，卻教地理，諸如此類。而這種所學與所教不相稱的局面，在當前的中小學中廣泛存在。如果這教師很嚴厲，很厲害，能抓住學生，可能一時能取得所謂的好分數，卻實際誤了學生終身，讓所學沒趣味，沒深度，沒廣度，少內涵，缺外延，充其量讓該學科成了敲門磚中的一塊，過了就扔了，不會惠及學生的人生，更難以教出該學科的大師。

錢理群教授前段時間，大學退休後，又到中學進行了他的語文教學探索，結果被世俗地認為是「教學之敗」，因為學生考試成績不及他人。我卻認為錢教授沒有失敗，人們所謂的失敗僅僅是分數之敗。錢教授的教學方法，只是沒有迎合當下的高考語境罷了。這是極其短視的。我想若干年後，那些有幸受到錢教授教育的學生，就會真正獲益。需要時間。

大德無形，大化無痕。下策棍棒，庸策說教，上策當是潤物細無聲地浸潤內化。仿效的教育是春風化雨，不是強扭的瓜果。

名校之爭，本質是教師之爭，非大樓之爭。很多高校的建設規模，超過了北大清華，卻連三流大學也不是，根子就是教師的差別。教育的真正不均衡，財力是表面，更是名師的不均衡。如果說有字的教材課本是孩子成長的重要因素，那「無字書」之家長和教師，更是孩子成長的關鍵之書。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韓愈的話，僅僅是說在某些方面很可能弟子比老師高明，這是對老師的寬慰話，是對弟子的激勵話，咱做老師的，可千萬別當真，並視為圭臬，固步自封，徘徊不前，孔子學問不能說不高吧，一把年紀時都不忘謙虛地向小兒求教。作為教師，當記住另外一句話——「一個文化高、修養高的人，怎麼教都能教好。」

201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