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專訪|弘化和尚：我為什麼會遁入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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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專訪

弘化和尚：我為什麼會遁入空門？

採訪、寫作：本子君|文設計：麻瓜終結者|排0編者按：黑本子會加大與泛玄門修者的實際聯繫，我們會專訪更多的道士、更多的僧人、更多的玄門修者，分享他們的故事，並分享他們的感悟。弘化和尚說，在中國，如果算上皈依三寶的俗家弟子，法號叫弘化的可能有幾百位。弘化在佛教中的含義是「弘法度化」：弘揚佛法，度化眾生。這是一次比較有難度的採訪，採訪提綱前後更改了三次，整個溝通前後進行了6次，最終依靠一份長達7500字的採訪提綱及說明，我得到了這個珍貴的採訪機會。我試圖還原出一個故事：一位僧人是如何放下俗世慾念、生活，皈依佛門。但我很清楚，一萬位僧人可能會有一萬種不同的「看破紅塵」的理由。在第一批聯繫的6位僧人中，其實弘化和尚的皈依故事最讓人深思：他畢業於非常好的學校、有過留學的背景、曾擁有過讓人羨慕的體面而充滿光明未來的工作、有一個溫馨的家庭。他擁有這一切，最終放下了這一切，選擇修行，選擇了一條與許許多多人不同的人生軌跡。「其實，直到我30歲的時候，我腦海里從未想過出家的事情，作為學理工科的人，30歲前的我對於佛法、對於修行是陌生的甚至是漠視的。」整個採訪，從弘化和尚說出這段話開始，那一天我們聊了4個小時。地點並非在寺廟之中，而是在弘化和尚曾經一位同學開的茶館的雅間。可能是為了讓我們談話的氛圍更好，這位弘化和尚的同學老闆特意在雅間中點了檀香，這是一位女老闆，在她幾次進來為我們蓄水和換香時，我看到了她看著弘化和尚時的眼神——我想他們曾經應該是有過故事的。不可否認，這是讓我非常愉快的一次交流，前期溝通採訪時的壓力與煩惱隨著交流的開始一掃而光，喝著淡茶、聞著檀香、聽著僧人分享他的故事，這是一個美妙的下午。他那一日特意沒有穿僧衣，在交流中他解釋說因為擔心自己會講一些與佛門無關的自己過去的生活。弘化和尚選擇從中學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去：一個二線城市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有穩定的工作，在當地算是典型的小康之家。孩子的學業是這個家庭最大的期待，而當時的弘化並沒有讓家人失望——連續的第一名、奧賽的獎牌、高中的保送、大學高考的加分。他考上了一所讓整個家庭為之自豪了許久的學校，以及一個充滿希望的專業。「大學時，我很珍惜上學的機會，因為我很清楚只要我努力地學習、研究，我可以讓我的家人有朝一日過上更體面、舒適的生活，而我在大學裡面也非常順利，大部分學科都能考到前列的名次。」弘化說，可能大學四年的順風順水其實加大了自己心中的執念：一種對於自我的無限放大，認為自己是最優秀的人，可以贏得一切。他分享了兩個故事，一個是大學舉辦過一次航模賽，他依靠自己巧妙地設計贏得了桂冠，而競爭對手中有一些擁有更多的資金甚至購買了德國的材料、設備。自己並沒有這些東西，卻贏得了比賽。另一個故事，則是關於愛情。當時外語專業有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孩，有許多英俊帥氣、家境殷實的男孩孜孜不倦地追求，而最終他得到了這位女孩的青睞，並成為了戀人。「現在想一想，對她是虧欠的，因為我對她不是愛，而是自我無限放大後的競爭心，我認為我應該得到一切最高的榮譽，爭取到最好的女孩，現在想一想當時的自己非常可笑。」大四畢業，他如願得到了保送出國深造的機會。雖然在陌生的國度，他依然依靠自己的才華和智力扮演著贏家的角色。「其實，我記得當時曾有一位同學跟我說過一句話，她說我是一個沒有生活的人，我追逐很多目標，並對這些目標充滿鬥志、野心，卻在這種追逐中迷失了自我。」弘化和尚說，學業上以及後來工作上，自己的心態其實越發失衡：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贏，迷戀實力，對弱於自己的人缺乏同情之心，而這種「贏家身份」也讓自己不善於面對挫折，哪怕是小小的失誤都會在內心湧起巨大的失落情緒。外界的讚譽，似乎成為了某種興奮劑。在導師眼中，他被視為天才、勤奮的天才、優秀的學子，甚至被視為可以努力爭奪一些國際性科研大獎的新秀。在同學眼中，他是望塵莫及的強者、學霸、用自己努力改變命運的人。在單位領導眼中，他是執行力超強的核心骨幹、是公司的棟樑……「大約在我30歲上下，我其實心態已經老了，我聽不進建議、聽不進批評，因為我能力很強，我很清楚我是無法取代的，這加大了我的猖狂。」他說自己當時做了許許多多現在看來非常懊悔的事情：他在招聘新員工的時候，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視角去審視那些孩子，甚至有一些「唯天才論」，他說當時的自己甚至不允許自己部門的年輕人犯任何錯誤，只要有人犯錯便會言辭批評。他還成為了愛情上的一個浪子，因為有太多優秀的女孩向他表達心意，他像換衣服一樣更換身邊的女人……「好像在30歲那年，我一年內換了四個女友……」他說自己確實賺了許多錢，以社會上固有的價值觀來看，自己似乎真的成功了：他把母親接到了北京（父親早年無常了），在北京買下了價值不菲的房子和車，他用自己的力量為弟弟和姐姐在北京安排了非常不錯的工作，甚至為姐夫找到了一份在國企內工作的機會。「我在家中，也儼然是帝王的心態，因為我覺得：你們一切的吃喝用度、生存工作不都是靠我么？我覺得當時那種看上去風光的生活，真的是一種精神鴉片、一種毒素，讓我的心漸漸扭曲、畸形。」轉折，來自一次工作上的動蕩。單位里來了一位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一如當年的他，聰明、勤奮、能力超凡。可能是之前人際上的慘淡，加速了他被替代，他開始失去一個又一個重要的項目機會。「當時那種挫敗感是非常大的，我不甘心，我覺得我就應該是最優秀的那個人，就應該是扮演最重要角色的那個人，我開始抑鬱、充滿痛苦。」以及，他遇到了一次讓他意料之外的愛情，在一次學術論壇上，他遇到了一個女孩，沒有非常漂亮、沒有非常性感，卻讓他印象深刻。他開始發動攻勢，試圖讓自己事業上的頹勢，在愛情戰場上得到一絲彌補。在採訪時，聽到這裡，我笑著問他：你沒出家前，是不是很……直男癌？他一開始沒聽懂直男癌的意思，用我的手機查了一下直男癌的含義，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是一次讓他異常痛苦的愛情之旅，他非常優秀、外表也很有氣質、物質上也很有底氣，但女孩卻沒有同意。他說，自己追求了很久，大約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但他很清楚，到後來自己追逐的其實可能已經不是愛情。「可能是為了自己的自尊心？或者為了自己的執念？或者是為了佔有慾？」事業和愛情的雙重打擊，讓他開始迷茫，他發現自己堅持了30多年的人生哲學正在逐漸坍塌。一次偶然的機緣，他遇到了一位僧人，那是他第一次和僧人坐下來交流。「在那之前，我覺得宗教離我很遠，我是搞科研的，本身對這些就不感興趣。」但那一天，他不知為什麼，跟那位僧人進行了非常坦誠的交流，他傾訴了自己所有的煩惱，所有的苦悶。「放下。」這是那位僧人對他說的。他說那次交流，大約從晚上6點聊到了凌晨。其實原本只是想簡單聊幾十分鐘，卻沒想到聊了很久。「那位師傅，後來我並沒見到過，我找過，但是沒有找到，當時也不知道問一下對方法名、法號。」讓弘化和尚最大的感受，就是在這次交流中，對方點醒了他：過於放大自我，而導致有了許許多多的不必要的痛苦，放下自我，回歸本心才是破局真正個方法。也是那次交流後，弘化開始關注佛學，也開始不斷地與佛門中人交流，漸漸的他的心態開始出現變化：他不再執迷於成敗，他開始體驗到分享的快樂，體會到在幫助別人時能夠得到了那種奇妙的感受。而隨著弘化心態的變化，很多更好的機會出現了，32歲時他被派往國外參與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科研項目，而35歲時他調回國內成為了單位的副總。36歲時，弘化和尚的母親無常，當時的弘化也正好沒有結婚、也沒有對象。他覺得是時候做出一些不同的選擇。「坦白說，如果我當時結婚了，或者父母都在，我不可能出家，我內心的覺悟沒有那麼高。也正是這些機緣，讓我可以更自由地追尋修行之路。」他說，在出家前，自己並不屬於看破了一切人，依然對生活有許多執念，但機緣讓自己有了走上另一條路的可能。他把自己的積蓄轉到了姐姐和弟弟名下，然後在37歲的年紀出家修行。本子君：現在佛門信徒很多，一些年輕人也發菩薩願，希望遁入空門，您對他們有什麼建議么？弘化和尚：我不是佛學大師，我只是一個在漫長求佛之路上剛剛邁出半步的人。以我微薄的見解，我其實並不建議年紀很小便遁入空門修行。因為很多事情，我覺得不經歷一下，是很難徹底看破的。當然不可否認，有一些人可能天生佛根很強，或者說生來就是修行的種子，這種情況或許不太一樣。但我就是凡人，也是平凡的種子，以我的經歷來看，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還是先多經歷經歷，再做出抉擇比較好。本子君：佛門在俗世眼中是清凈之地，有很多人為了追尋清凈之地而對佛門嚮往，您對此怎麼看？弘化和尚：哈哈哈哈（他真的笑了很久，然後對此問題什麼也沒說。）本子君：出家對您個人的影響是怎樣的？出家後您的修行效果更好了么？弘化和尚：出家後，其實可以把精力更多花在修行本身上，我可以用許多時間去思考一個很細小的問題。不可否認，會讓人覺得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但其實修行本身是不拘泥於形式的，一個人內心真的安靜下來，其實並不需要藉助外物，自在清凈自然就清凈了。回想我曾經的生活，其實也遇到過許多沒有出家、沒有修行甚至對佛教毫無了解的人，但他們也會展現出一種祥和和智慧，有一種觀點認為佛自在人心，不需要拘泥於修行的形式，一些在家的居士其認識的深刻性，並不一定就比佛院中的僧人淺薄。本子君：您比較吸引人的經歷之一，是您曾有過比較光鮮的生活，最終放下一切選擇修行。或許您遇到的很多心路歷程是現在很多年輕人共性的問題：雖然很努力、很充實，但可能不快樂。弘化和尚：是的，這也是我遇到的問題。我曾以為我的快樂來自於挑戰一個又一個目標，贏家身份可以給我帶來快樂，但是並沒有。於是我追逐愛情，我以為愛情能夠給我快樂，但是也沒有。我試圖通過物語來讓自己快樂，吃很好的食物、穿喜歡的衣服，但這些都沒有讓我快樂。我發現，最大的問題就是快樂本身應當是不依賴外物的：當你的快樂依賴於某個事物，那麼這個事物便會成為你的牽掛，依賴於某個人，那麼這個人便會成為你的牽掛。而其實，我們在孩童時，可能會有一種更純粹的快樂，沒什麼原因便很快樂。這也是佛門所提倡的，減少對外物的依賴，讓自己的內心更為充實。本子君：有時候一些人談佛法，會讓人感覺最終歸為虛無主義？弘化和尚：佛門的空與虛無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虛無可以理解為什麼都沒有，而空並非什麼都沒有。空如果簡單理解，更像是：摒除不必要的因素後，強化了某一個真正有價值的點。所以空反而會讓一個人充實，而不是虛無。本子君：對於有興趣接觸佛門或者在佛之路上更進一步修行的年輕人，有什麼建議么？弘化和尚：其實最好的建議便是沒有建議。一切隨緣，機緣到了一切便到了。我在我最早對佛學產生興趣的時候，瘋狂地找書看、找人交流，最終我發現其實這一切都是形式。一花、一蟲、一場春天的雨水可能都會讓我們忽然頓悟一些什麼，世間其實並沒有所謂的一定之規，以佛門為例，一些學術問題佛門內都會有不同的見地，所以每個人會有屬於他/她自己的修行之路，要懷著開放的心態。黑本子只聊鬼神，莫談蒼生

黑本子darkbookbyM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六祖慧能本子金句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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