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那些假裝不是自畫像的自畫像

中國文人畫家畫自畫像，往往不說是自畫像，就如陶淵明寫《五柳先生傳》，造出個五柳先生自比一樣。身為陶淵明的「鐵粉兒」，齊白石的自畫像就頗有假「五柳先生」之名的意味。

白須白髮、精神矍鑠的禿頂老頭兒是齊白石晚年標準的自我形象。這個形象主要出現在三幅畫中，一幅是他畫過多次的《老當益壯》，一幅是《也應歇歇》，還有一幅就是著名的《人罵我我也罵人》。除了年輕時所畫的《白石草衣像》和一幅白描的《白石造稿圖》外，齊白石沒有其他正式題為自畫像的完整作品，但禿頂老人這一自我形象頻頻出現在齊白石的人物畫中，參照齊白石的閑章，不難看出這些或自勉，或自省，或自嘲的人物都是齊白石自己的寫照。

白石造稿圖

理想的自我——《白石草衣像》

《白石草衣像》是齊白石明確題字的自畫像。圖中他身穿蓑衣,足登草鞋,雙手抱琴,後背負書,儼然為舊式讀書人裝扮,他在1947年自題此圖稱為「少年時自畫」。從這幅畫可以看出，青年齊白石的理想是做無憂無慮的田園詩人。齊白石80多歲時才在這幅畫上題字說明這是一幅自畫像，那麼作此畫之時，其實是畫了一位「五柳先生」以自喻的。

白石草衣像

自勉圖——《老當益壯》

「老當益壯」是齊白石暮年之後最喜愛的人物畫題材，畫中老人鬚眉皆白，挺腰舉杖，志氣高昂，似乎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英雄」氣概。但其身形又微微駝背，姿態和年齡的矛盾讓人啞然失笑。給人以輕鬆愉悅、詼諧幽默的喜劇效果。《老當益壯》將老人心中的詼諧天真、不肯服老等感情表達地淋漓盡致。齊有一枚閑章曰：「年高身健不肯做神仙」，可看做此圖的腳註。

齊白石 老當益壯 北京畫院藏

齊白石 年高身健不肯做神仙

自省圖——《也應歇歇》

《也應歇歇》描繪了一個抱膝而坐，似乎在鬧情緒的老者，好像在勸自己「該歇歇了」。齊白石的勤奮是出了名的，據說他一生作畫兩萬餘幅，曾自比為日日耕耘於「硯田」的老「牛」。齊之所以萌生了休息之意，是因為70歲那年，他55歲的弟子瑞光和尚意外圓寂。他到蓮花寺哭奠了一場，回到家中還是難過得很，《白石老人自述》一書里寫到了這件事，齊白石說了自己「眼睛都要哭瞎了」「真覺得活著也無甚興趣」「多麼痛心」「淚哭欲干，心摧欲碎」「去哭了他一場」「怎不叫我灑盡老淚」「衰年傷心」之類的話，後來還寫道：「人是早晚要死的，我已是七十的人了，還有多少日子可活？這些年，賣畫教書，刻印寫字，進款卻也不少，風燭殘年，很可以不必再為衣食勞累了。」於是他畫了一幅《息肩圖》，題詩道：「眼看朋儕歸去拳，那曾把去一文錢。先生自笑年七十，挑盡銅山應息肩。」《也應歇歇》應該是《息肩圖》的翻版。可是畫了此圖，並沒能讓他從此息肩。他在自述里說：「我勞累了一生，靠著雙手，糊上了嘴，看來，我是要勞累到死的啦！」

齊白石 也應歇歇

自嘲圖——《人罵我我也罵人》

《人罵我我也罵人》有多幅，以1930年所作為最早。那時的齊白石因木匠出身常遭到北京畫界的嘲笑。周肇祥曾指斥齊白石「不守古法」，屬「野狐參禪」。余紹宋在日記中也寫道:「齊尤為荒謬，令人作惡。」民國二十五年的《新新新聞》有報道齊白石稱：「木匠竟成名畫家？一個蜜蜂價十元！」連遠在上海的吳昌碩也暗指齊白石說「北方有人學我皮毛，竟成大名。」畫家姚華和王夢白更是背地裡罵齊白石粗野。雖然齊白石自己常表示「人譽之，一笑；人罵之，一笑」的超脫態度。但心中不平總要在畫作中抒發一下。《人罵我我也罵人》就是這種不平的表達，畫上一個老人正襟而坐，一手旁指，眉頭微皺，像是鄙夷所指之人，臉上又有淡然笑意，上題「人罵我我也罵人」。體現了藝術大師的坦蕩和幽默。對罵自己的人，齊白石還刻了多方印章予以回擊，如「流俗之所輕也」「老夫也在皮毛類」「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我自作我家畫」等，可謂自信滿滿。此外，齊白石還畫過一幅《老農》彰顯自己的農民出身，並刻了「以農器譜傳吾子孫」「湘上老農」以及「魯班門下」等印章，對自己的農民和木匠身份毫不避諱，甚至頗感自豪。

齊白石 人罵我我也罵人 北京畫院藏

齊白石 老夫也在皮毛類

齊白石 以農器譜傳吾子孫

除了這些常見的自畫像外，齊白石還有一些人物畫稿，如《醉歸》《挖耳》《捅鼻》《撫琴》等表現自己日常生活的畫。總體看來，齊白石筆下的自我形象自信、率真、坦誠、幽默，相較於一些以造像為目的，追求形似的自畫像，齊白石這些假裝不是自畫像的自畫像顯然更有趣味。

齊白石人物畫稿——醉歸圖

齊白石人物畫稿——捅鼻圖

齊白石人物畫稿——撫琴圖

齊白石人物畫稿——挖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