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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公懷瑾老師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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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媛

1998年,香港。遠大集團總裁張躍被友人帶到一個特殊的飯局:這裡的廚師都是主人家從廟裡請來的和尚,而端上來的都是粗茶淡飯,沒有哪個菜品是刻意講究色香的。來的客人都不拘束,尋著個座位就自己坐下來吃,無論是否熟識,主人家都十分熱情。人來的多了,沒地方坐,來客就端副碗筷,站在桌旁,也怡然自得。  

飯局的主人,是一位80多歲的老先生,長得仙風道骨,每天只吃一頓飯。飯桌上,這位老先生對自己喜歡吃的飯菜,也只吃一點點。「我的記憶里,他應該是全桌吃得最少的人。」這是張躍的印象。「一頓飯下來,大家都是在聊天,談各種有趣的事情。主人並不為師授道,只作為一位年長的智者,他的睿智都體現在這種閑話家常的過程中。」  

張躍口中的智者,便是被世人譽為中國當代國學大師之一的南懷瑾先生。2012年9月29日下午4時,南懷瑾先生於蘇州太湖大學堂仙逝,享年95歲。在世人眼裡,南懷瑾已經是一道符號,夾雜著人們對於「國學復興」的複雜憧憬。然而對於張躍來說,南懷瑾先生只是一位朋友,讓他倍感尊敬與懷念。

融匯  

張躍如今已是遠大集團總裁,如果讓他說一句評價南懷瑾先生的話,那便是「他這個人的為人比他的學識更令人印象深刻」。  

跟著朋友去拜訪南懷瑾之前,張躍並沒有特別關注過這位老先生,他當時所有的認知僅僅局限在「我夫人很崇拜南懷瑾先生,只要是南先生的書,她都能倒背如流」。張躍稱自己太忙,根本沒有時間去看太多的書,受到夫人的影響,才會偶爾翻一翻南先生的書,但也僅僅是對其中涉及的比較風趣輕鬆的內容感興趣。  

所謂的風趣輕鬆,恰恰是南懷瑾在世時受到詬病的原因之一。南懷瑾的書,通俗易懂,行文平實有趣,而且有很多實例,所以被很多人稱為「引路人」——不知從何時起,中國國學便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讓世人頂禮膜拜,而非潛心研究,南懷瑾恰恰將其拉下神壇,讓世人得以親近國學——這也是「南學」備受推崇的因由之一,人們將南懷瑾譽為推進「國學」發展的有功之臣。但是,也有學者擔心南懷瑾將「國學」引入歧途。他們認為南懷瑾闡釋古代經典時牽強附會、誤解原意,甚至將經典中的思想做降價處理,以擴大自己的群眾基礎。南懷瑾的追隨者中,不乏企業家、名人。但是在張躍的印象里,南懷瑾的飯局裡很少有學術界人士。張躍認為,這有可能是文人相輕的問題。  

張躍回憶當年在香港與南懷瑾一起用餐的種種,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南老講述的那些故事。「常來南老這裡拜訪的人,很少平鋪直敘地向南老請教書本上的問題,通常都是天南海北的聊天,會討論文學、宗教,更多的是社會上發生的很多新聞事件,或者自己在人生上遇到的一些問題。他在談話中,會將古代和現代結合,融會貫通。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有趣的人,可以將每一件事情講得如此生動。有些人可能對南老有一點不滿,認為南老算不得科班的學者。但是從與他的交談中,我發現他最大的特點,便是可以將每一樣思想講清楚,而不是玄而又玄。」  

張躍在成為企業家之前,是一位教師,修習的是美術專業,是故張躍常說自己是搞形象思維的。正是由於這樣的思維模式,讓張躍更加認同南懷瑾「以故事論國學」的方式。「讓我生搬硬套地去記單詞,我可能連一個字母也記不住,如果這個東西變成了故事,跟我的某種興趣、或以往的某種經驗結合在一起,我就容易記。南老就是這樣的,他的興趣就是將所有東西融匯貫通,聯繫在一起。」  

「所以南懷瑾先生不是坐在那裡十年寒窗研究古代文化或中國文化的研究學者,他是充滿興趣去閱讀和吸收那些東西,並讓古代哲學思想、宗教跟現代的問題產生聯繫,古為今用。」這是張躍對南懷瑾的博聞強識的評價,他坦言自己並不喜歡那些單純的滿腹經綸的學者,他更推崇南懷瑾先生這種「活學活用」。

樸實  

「南老不酸。」這是張躍對南懷瑾先生的另外一個評價。  

1998年後,張躍每次去香港都要去拜訪南懷瑾,先是與其暢談兩三小時,之後再一起用餐。席間,大家對那些粗茶淡飯讚不絕口。有一位海外歸來的華僑曾經稱:「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順口的飯菜。」張躍亦開始意識到,自己在富裕之後一味地追求更為奢華的飲食,那些飲食既不利於自己的身體,也不利於環保,而其實最樸實的飯菜才是最適合胃的。 

「樸實」是張躍在南懷瑾那裡最大的收穫。   

南懷瑾先生曾經對張躍說過:「不論你有多少學問或多大本事,都要能放下自己,像一個最普通的人一樣生活,因為你會發現,作為一個人,你所真正需要的東西就只有那麼多。」南懷瑾平常只穿簡單的布衣,比任何人吃的都少,也從來不吃任何營養品。「每天只吃一頓,這還是我夫人向南老請教養生之道的時候得知的。」張躍回憶。  

張躍的夫人是南懷瑾先生的鐵杆粉絲。張躍第一次拜訪南懷瑾的時候,曾掏出一本南懷瑾的著作希望其簽名,但被南懷瑾拒絕了:「我又不是明星,搞什麼簽名這種事啊。」在張躍的記憶里,南懷瑾特別怕別人把自己當做老師,或者當做名人。「南老不願意別人把自己打造成文化明星,他認為文化的本質就是人性的樸素。一旦喪失了樸素後,文化就變成了商業,或者是叫特定階段特定角度下的文化,這些都不是文化的本意。」  

另外一件記憶猶新的事情,也讓張躍徹底了解了南懷瑾先生樸實的為人。遠大集團二十周年期間,張躍動過心思請南懷瑾先生到長沙遠大集團總部做一次演講。南懷瑾最初拒絕了,因為他不願意被人供在講台上,像個明星一樣做報告或者說一段賀詞。但是張躍還是一再請求,而南懷瑾是一個十分講究中華古禮的人,很顧及別人的面子,面對張躍當面的請求,更是不好意思拒絕。然而最終,張躍在慶典當天,只是收到了一段南懷瑾親自錄製的視頻。在視頻中,南懷瑾說:「張躍邀請我來祝賀你們二十周年,我就打哈哈說,我會來我會來,最後我就給了一個錄像,錄像來了嘛。」  

南老不好為明星,也不好為人師。在張躍的記憶里,南懷瑾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思想強加給別人,從來都是用討論的姿態與別人聊天。有時候會遇到一些人專門請教一些學術知識,南懷瑾都不會作答,只是送給來客一些書讓其自己回去讀。「我願意跟你們討論一些正在發生的事情,而那些學術問題,已經有太多的著作可以去研習,根本沒必要拿來討論了嘛。」這是張躍記憶中南懷瑾的回答。  

很多人都認為南懷瑾的一生,都在為推動「國學」發展而奔走,但張躍認為這是一種誤讀,是那些有此期待的人給南懷瑾貼上的標籤。對都市生活的不適感,讓很多現代人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神秘主義衝動,尋求各種深奧的思想。給自己找個「上師」,已經成為一種風尚,甚至被看成一種身份證明。於是,太多人希望追隨南懷瑾,「太湖大學堂」也應運而生。  

張躍問過南懷瑾,為什麼會建立太湖大學堂。南懷瑾的回答是:「這不是我的意願,而是我的一位台灣朋友建造的。他非常尊重我,我就不好辜負他的情誼。」在張躍看來,南懷瑾站在講台上給別人講課都是很勉強的,他更希望把自己和大家的聊天內容整理成書,讓所有人一起分享。所以,張躍認為南懷瑾沒有文人所謂的「酸」,他所講出的東西都是由感而發,不會專門地賣弄。  

「我的印象里,南老從來不會有意說自己要推動國學,要保護中國文化遺產,或者中國宗教多麼偉大的話。我問過他算不算是一個佛教徒,他也不會正面回答我,只強調說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張躍對說。

中庸

  

張躍年輕的時候,是崇拜西方的,甚至只讀西方的書籍,對於中國的傳統文化或哲學等,哪怕隻言片語,他也沒有涉獵過。但跟南懷瑾先生的數度交談中,他卻坦承受到了很多啟發,並且開始認為,東方智慧非常高明。  

看張躍的訪談節目或者採訪,都會了解到,張躍是個「環保」二字不離口的人。而落實到遠大企業的主營業務,從非電空調到可持續建築,無一不是因環保而生。張躍一直以來認為,西方的環保理念比中國更為先進。而在與南懷瑾先生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張躍才知道在《黃帝內經》中,有這麼一句「風者,百病之始也」。張躍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所強調的空氣質量的重要性,其實早在幾千年前,中國文化里早就有了註解。  

南懷瑾告訴張躍:「以後你再向你的客戶介紹產品時,就告訴客戶這句話。古代的風一方面是指風寒,另一方面是說古代的照明是用蠟燭和燈油,其燃燒過程產生的煙霧就造成了空氣污染。皇帝短壽就是因為常生活在燈火通明的空間里,而現在農村很多人壽命短也跟他們燒柴、燒煤,並且沒有排煙措施有關。」  

通過類似的很多談話,張躍逐漸意識到,古代人由於沒有那麼大的功利性,人的天賦可以充分保持,所確立的思想才是最珍貴的,沒有受到玷污的。而中國古代人已經建立了非常系統的社會學和人文學體系,現代人應該努力去繼承。如今的中國,忽略了對傳統文化體系的研究和繼承,結果形成了文化斷層。

「在與南老的交流中,我們都發現,如今的社會正處在一種有知識無文化的階段。表面看上去知識很多,但最寶貴的東西很少。進一步說有知識的人也很少了,哪怕就是一般意義上的知識。準確地說,這個時代應該叫有信息無知識。問題是信息還有很多是錯誤的、垃圾的。」張躍談道。  

曾經,張躍也一度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進步的時代里,尤其在自己成為富人以後。有一天,張躍忽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是多麼的糟糕,生活質量如此的低,空氣、水和食物都有毒,精神又如此空虛。  

人們對張躍的熟悉,並非來自他的遠大集團所經營的主營業務——非電空調,而是他是中國第一個擁有私人飛機的企業家。張躍說,那時候去香港看南懷瑾先生,都是坐著自己的私人飛機去的。彼時的他,事業正得意,財富也積累到相當的水平,直到後來,他才慢慢意識到,自己開私人飛機帶給環境的污染有多大,也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財富是多麼的浮躁。  

能夠這樣反思,得益於南懷瑾先生帶給張躍關於樸實人生的理念,但同時,他也在思考財富與社會的關係。有人說,正是人類的慾望推動了這個世界的發展,但也有人對於慾望所帶來的掠奪深惡痛絕。而此時,又是南懷瑾所秉持的「中庸」思想,讓張躍有了答案。  

在張躍看來,南懷瑾先生是一個完美的人。所謂完美,並非說這個人高尚得任何人都無法企及,恰恰是因為「中庸」而完美。正如南懷瑾的為人處事那般,一方面對自我修養有更高追求,一方面又不讓任何人覺得有壓力。人的高尚對社會的進步有最大的推動作用,但一味的高尚也可能會阻礙一些東西的繁榮和發展。兩者相互作用,讓正面的因素有更大的發揮空間,這便是「中庸」之道。

(整理自《中國經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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