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菩提道次第」
編者按:如何確證自己的活法?現代社會的一套邏輯是自己證明自己、自我即目的,流行的表達即:做自己。「做自己」這個表述,預設了一個前提:自己是現成的,只需要去做。它的惡果就是把對墮落的無所作為合法化,因為那也是做自己嘛。一部現代史,就是一部把永遠處於生成中的自己偷換成一出生就現成的自己的歷史。而儒家常講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便否定了人自身現成的合法性,否則不用修身,同時也讓人的可能性向所有人敞開,因為修身把天子和庶人通約了。佛家等古典體系均是如此,她們始終保持一種把人的德性往上提的態勢,而現代體系是要人做原地高抬腿運動,腳的頻率無論多快,但位移始終為零。本社無意於痴迷學術美學,所論問題皆與每個人的生活相關,此次推送兩篇談儒佛相通的文章,並無意於炫耀知識的發現,而是想提醒諸君,不要安於做那個現成的自己,這是古聖先賢一致地給予我們的忠告。
「閻浮界內有震旦國,我遣三聖在中化導,人民慈哀禮義
具足,上下相率無逆忤者。」
——《佛說灌頂經》卷六
兩千五百五十七年前的二月,佛陀在鳩屍那城,將要涅槃的時候,告訴弟子們,他曾派遣了三位聖者前往遙遠的中國,在那裡教化人民,使人們守禮知義孝愛友善。佛陀並沒有說這三位聖者是誰,但歷代相傳,其中一位,就是孔子。
唐代法琳大師在《辯正論》中說:「仲尼即儒童菩薩,先游茲土,權行漸化,愍濟五濁,宣布五常。」永明延壽大師在《萬善同歸集》中也說:「儒道先宗皆是菩薩。」又說:「二者孔子,是儒童菩薩。」明代蓮池藕益大師在《竹窗二筆》中說:「相傳孔子號儒童菩薩。」為什麼歷代祖師大多認為孔子是菩薩呢?
永明延壽大師解釋說:「但有利益於人間者,皆是密化菩薩。」蓮池藕益大師更進一步說:「使夫子而生竺國,必演揚佛法以度眾生;使釋迦而現魯邦,必闡明儒道以教萬世。蓋易地則皆然。大聖人所作為,凡情固不識也。」他的意思是聖人們的教化原則都是一致的,只是因時因地的不同而有區別。金剛經說:「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其實考察論語,多有與佛教暗合的地方。
我們知道,《論語》第一篇《學而》著重講的是個人的修學原則,在第二篇《為政》里,孔子做出了表率,談了自己一生是如何做的,其中修證次第,宛然可見。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
我在15歲的時候就樹立了學習的志向。這裡的志向指經過反覆聽聞,生起強大信心和願望,從而作出的一生奮鬥方向的決定。要學什麼呢?朱子註解說:「學」即大學之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所謂的明德,指人人本有,自身所具的光明德性之本體,這個本體,被物慾煩惱所隱覆不顯,陽明先生說,儒家修行的第一步,就是格物,去除物慾之非,明了自心的光明,再推己及人,使人人都能去除染污而自新,而且精益求精,做到最完善的地步並且保持不變。此即自覺覺他覺行圓滿。孔子立志於此,就是發菩提心。發心,是修行的第一步。
三十而立
到了30歲時,從學問上,基本上形成了一個清晰、穩固的框架,像嬰兒學步一樣,可以不靠別人攙扶而能自主站立了。如何立呢?子曰:「立於禮。」儒家的禮,既可以指政治制度,也指人際關係個人修養中的道德準則和行為規範。又具體體現在視聽言行四個方面,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只有在這四個方面嚴格遵循「禮」的規範,不得違犯,不得逾越,才是立的基礎。所以孔子反覆強調說:「不知禮,無以立也。」「不學禮,無以立也。」三十而立,即「立於禮」,持禮而不失,這就是修行的第二步,持戒。
孔子立於禮的同時,也體現了己欲立而立人的主導思想,正如佛教講,恆不忘失菩提心,持戒的過程也就是菩提心貫徹落實的過程。
四十而不惑
到了四十歲,品格更加堅實,不會被內外的境界所動搖。此處的「惑」,於內為不定之迷惑,於外為不定之誘惑。心未得定,時刻搖動謂之惑。而不惑即此心安住不動。所以孟子說:「吾四十而不動心。」這與孔子「四十而不惑」,是一個意思。不惑是定,立於禮而後不惑,這就是修行的第三步,由戒生定。
五十而知天命
到了五十歲,已經能夠明了世界、人生的本源了。天是哲學的宇宙人生來源,這是形而上的本體範圍,即「道心惟微」的道心。儒家的天也稱乾元。命兼有流行、賦予的含義,即規律。肉體意識宇宙物質等等萬法皆藉助乾元而各現其象。萬法是乾元的現象,乾元是萬法的本質。乾元無所不在,潛在於一切時空一切事物之中。在顯現出萬法之前,乾元就含藏著萬法的信息了。
天命之謂性,天命即本性,即良知。通過《大學》八條目的格除物慾、正心誠意、修齊治平等等方法,則可致良知明明德即知天命。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知天就是明了乾元如如常在,本性含藏萬法,化現萬法的規律,所以孟子說:「萬物皆備於我。」色身妄想及山河虛空大地皆是妙明真心中物。能切實體悟明了心外無法的真相,即慧,這就是修行的第四步,由定生慧。
六十而耳順
到了六十歲,不論聽到什麼(悅耳的、刺耳的、贊我的、謗我的),都不會讓自己起煩惱甚至是起心動念了。這就是忍辱成就的境界。我相漸無,除了自己偶爾習氣現形之外,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煩惱了,心靈的天空幾乎每天都是萬里無雲一般。
《繫辭傳》:「易曰: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子曰: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耳順的順,就是順天之意。一切順乾元良知之體性演化。朱子註解說:「耳順,無所違逆,知之之至。」對乾元本性的認知到了極處,各種排斥毀謗攻擊讚譽,於我本性何傷?自然無人我是非相,如如不動,一體平等。在佛教來說,能夠觀察到一切事物的本質,那麼,自然會達到「不取於相,如如不動」的境界,這是佛法的次第,同時也是孔子修證的第五步。
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到了七十歲,可以無比自在地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而且自己的言行從不會與道相違。如同佛教的「得大自在」,這裡的矩,指的是乾元本體,從心所欲不逾矩,即《四書章句集注》所說:「蓋心即體,欲即用,體即道,用即義」,屬身與道俱,德智雙極的圓滿證悟之境。
《尚書》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是習心、妄心、意識心,道心是本心、真心、良知心。從十五有志於學的發心開始,學而時習之,通過不斷的學習和實踐,用精細的禮法在生活的各個方面嚴格要求,不斷積累善業功德,不動其心,了知本性含藏萬法,繼而諸相不生,明德已明,良知已致,習心盡除,一超直入,證入「精一」的道心,便能「允執厥中」, 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如同《華嚴經》所說:「理事無礙,事事無礙。」
《四書章句集注》說:「聖人之教亦多術,然其要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欲得此心者,惟志乎聖人所示之學,循其序而進焉。」《論語·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一節,真可說是儒家的菩提道次第,以自志於學至不惑為修境,知天命為悟境,耳順至七十從心為證境。循序漸進,覺行圓滿,盡在其中。
蓮池藕益大師說:「仲尼之為儒童菩薩也。然則讀儒書足了生死,何以佛為。曰,佛談如是妙理,遍於三藏。其在儒書,千百言中而偶一及也。仲尼非不知也,仲尼主世間法,釋迦主出世間法也。心雖無二,而門庭施設不同。學者不得不各從其門也。」蓮池大師的意思,是說孔子並非不知佛法,而且會談到,只不過區別在一個是世間法,一個是出世間法而已。南無儒童菩薩摩訶薩!
在思想的混戰中殺出一條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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