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在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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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 讀書君 · 編輯| 木頭
左思在《詠史(其二)》以「金張籍舊業,七葉珥漢貂」來表現世家大族常年佔據朝廷重要職位的醜惡現狀。
詩中的「金張」指的就是金日磾(讀音同「密低」)和張湯,他們家族連續七代擔任漢朝侍中等職務。侍中是漢代特殊官職,雖然不擁實職,但作為皇帝身邊人,地位和權力都極盛。金張家族在西漢是實打實的名門望族,極高的權勢綿延百餘年。
金日磾
在封建時代,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更罕見的是,金日磾並非漢人,也不是當時漢朝國境內的少數民族,而是境外匈奴人。
我們知道,漢朝開國皇帝劉邦曾經與匈奴交戰,險些斷送性命。到了漢武帝時期,對於匈奴的征討更是作為國家戰略來實行。兩國民族矛盾激烈的情況下,漢武帝竟然會重用一位外籍人士!更令人驚奇的是,金日磾不僅是匈奴人,還是匈奴太子。
這是一個沒落的匈奴人,在長安奮鬥的故事。故事的開頭還要從霍去病說起。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驃騎將軍霍去病是得意的、輝煌的。兩次出擊匈奴部,斬首四萬,俘獲大批匈奴達官顯貴。漢武帝大喜,「以二千五百戶封去病為冠軍侯。」
這一年霍去病年方十九歲,榮光無限、威震天下。不過對於匈奴一些部族來說,則意味著滔天的悲慘。單于對戰事失利震怒,準備處死匈奴負責此次戰役的休屠王和昆邪王。休屠王和昆邪王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準備投降漢朝。在最後關頭,休屠王卻後悔了。
霍去病
造反叛國,是沒有回頭箭的,可惜休屠王不明白這一點。更可惜的是,昆邪王深諳此道,他果斷殺死休屠王作為「投名狀」,隨後率眾歸附炎漢。昆邪王被賜予侯爵,而金日磾因父親未能真正投降被罰沒入官,成為養馬奴。這一年,金日磾已經十四歲。
十四歲的他,成了宮中的馬夫,為仇人養馬。一般來說,這正是復仇大戲的基本套路。我們可以想像他是如何忍辱負重,一步步積累實力,血刃所有仇人!然而,他卻走出了一條勵志奮鬥和加官進爵道路:
1
武帝賞識,得以重用
武帝是金日磾的間接殺父仇人,也是恩情最重的貴人。命運的轉變,繫於一人。
正常來說,作為養馬的雜役,原本貴為太子的金日磾人生可謂是墮入深淵,永無出頭之日了。但是好在漢朝尚未形成墨守成規的官僚選拔體系,一段時間後,金日磾迎來了人生的又一轉折。
漢武帝
據史書記載,武帝有次游宴時檢閱馬匹,養馬的侍從們牽著馬匹走大殿門口穿過供他們觀看,眾多嬪妃侍立在兩側。侍從們都忍不住朝門裡偷看情狀,唯有金日磾目不斜視。金日磾身高貌偉,馬匹也照顧得很好。這就引起了武帝的注意。幾番問答,武帝認為他是可用之才,任命他負責養馬的事務,後來直接升為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
侍中是皇帝私人秘書和顧問,駙馬都尉掌管皇帝出行車駕,光祿大夫掌管顧問應對,成為武帝親信的金日磾權勢極盛,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2
一生謹慎,官運亨通
作為異族之人,在敵國居於高位,金日磾行事為人始終不忘謹慎二字。武帝在世時,曾授予其多個官職,每次調動即是升遷,幾無降級、更無平調。對於他的出身,皇親國戚早有議論,但是武帝從來都是你們說你們的,我干我的。
武帝尤其喜歡金日磾的兩個兒子,常常和他們嬉戲。對一些弄臣來說,自己受到皇帝寵信,兒子也被皇帝喜愛,是多大的榮耀,多麼值得炫耀和張揚。但是金日磾卻絲毫沒有囂張跋扈,甚至於飄飄然都難覓蹤影。
他的兒子從後面抱住武帝的脖子,金日磾看到後馬上死死瞪著,表示不應對帝王如此放肆。金日磾的謹慎可見一斑,也可知武帝對其子的親近。
金日磾的長子成年後與宮女淫亂,金日磾直接將其處死。武帝聞之大怒,竟然說:「你竟敢對我的孩子發怒!」
雖然如此,武帝卻愈發敬重金日磾的為人。金日磾侍奉武帝幾十年,始終把謹慎當作座右銘。武帝賞賜的宮女,金日磾從不親近。武帝曾經想娶他的女兒,金日磾直接拒絕成為外戚的機會。大家知道,外戚在漢代的地位是多麼炙手可熱,權勢通天也不是不可能。金日磾啊金日磾,真是漢代謹慎第一人。
3
平叛定亂,託孤重臣
征和二年(前91年),太子劉據被江充等人誣陷,不得不起兵試圖誅殺江充等人,武帝聽信讒言,以為太子謀反,派兵鎮壓。太子不敵,最終自殺。後來武帝發現個中原由,大怒之下,將江充家族和門徒全部殺死。
莽何羅和江充交好,莽何羅的弟弟莽通在鎮壓太子起兵時有功封侯。莽何羅兄弟惶惶不可終日,憂懼武帝的砍刀總有一天會壓倒自己脖子上來。等死不如找死,兄弟二人決定以造反的方式去死。
機敏的金日磾洞察到二人存有異心,處處留心。莽何羅同樣也感受到金日磾的察覺,故而遲遲不敢動手。最終,莽何羅決定趁武帝還未起床時刺殺他,所幸此舉被金日磾發現。金日磾抱住手持匕首的莽何羅大聲呼號,引來了衛士。武帝論功行賞,封他為奼侯,他卻不願接受。等到病重彌留之際,才接受皇帝的封號。
武帝臨終之前,原本打算讓霍光擔任首席輔政大臣,霍光沒有接受、推薦金日磾。金日磾表示自己作為外國人,難當大任,如果成為百官之章有辱國格。最終,他成為霍光的副手。
他死後,得到朝廷的隆重追悼禮儀,子孫後代也因為他的功德而步入仕途。子孫後代因為自身功勛也取得了不小的政治地位和榮譽。
班固在撰寫《漢書》時,將他與霍光放在統一傳記中,是為《霍光金日磾傳》。一方面,兩人皆是託孤重臣,在同時期政壇舉足輕重。另一方面,兩人性格處事和最終下場恰好形成鮮明對比。霍光其人表面謹慎,但是鋒芒太盛、放縱家人,死後家破人亡。而金日磾作為外籍人士,在朝堂之上居於高位,福祿蔭照子孫,保持高官厚祿共七代!
真是一代奇人,放眼中華數千年歷史,唯此一人。
他是不像匈奴人的匈奴人,不像亡國太子的亡國太子。他謹慎,謹慎到連親兒子都要殺。他忠誠,忠誠到替殺父仇人賣命。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兄弟霍光還與他長期同朝為官。他的殺父之仇、亡國之恨似乎在十四歲那年就逐漸消解了。即便不能從樊籠逃匿,帶領先王遺民興兵雪恨,至少也可以採取「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辦法啊。你可是先王太子,文臣可以投降、武將可以易幟、牧民可以歸附,你竟敢食漢祿、辱族人,在漢朝皇帝前跪拜侍奉,還成了漢帝的救命恩人。
他更像是通過舉孝廉進入中原帝國權力中心的士子。他是如何做到平息內心的仇恨,進而形成對大漢天子和漢家社稷的高度忠誠?
有人認為,即便金日磾內心的仇恨之火曾經無比旺盛,最終也是消解了。故國已逝,再去糾結也難有作為。此時漢朝國力昌盛,縱然匈奴全部聯合起來,也難以於其抗衡。與其在仇恨中煎熬與心焦,倒不如隱忍一切。
他深知武帝是他的「護身符」,朝中權貴對他早有非議之聲。武帝死去,對他並沒有當下的好處。他是隨遇而安的現實主義者,一切都是獲得本次牌局上的最大化利益,至於上把牌的慘敗從來不放在心上。
同樣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武帝對他的態度。司馬遷曾寫過一封著名的書信《報任安書》,收信人任安在太子兵變時是長安御林軍指揮官之一,一邊接受劉據要求發兵的指令,一邊又拖延發兵的行動,首鼠兩端,觀望兵變的形勢。事後,武帝判處他腰斬。
武帝在對待他人時,更多地是展現兇殘的一面。武帝卻始終對金日磾尤其寵信。對此,一些人對他們二人的關係有所非議,認為是「龍陽之癖」。即便這是真實的,金日磾的功勞忠心和子孫的上進也是不能抹殺的。
人們常說,性格愈複雜之人,愈難參透。可在班固筆下金日磾是何等簡單,謹慎、忠誠、機敏。但是他就是捉摸不透。
遠離故土的他,月夜難眠,會是一番怎樣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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